纪然冰母子命案荒诞落幕

一段错乱的孽情，演绎了一出饱含爱恨情仇的悲剧；一桩残忍的情杀，成了一件轰动两岸三地的华人版“辛普森案”；一纸荒诞的协议，却让凶手在认罪时得以逃脱法律制裁……
6月29日上午，位于洛杉矶东南的橙县高等法院第36庭罕见地座无虚席。旁听席上坐满了包括洛杉矶地区中英文媒体记者在内的旁听者。
法官威廉·弗洛伯格以平缓语调宣读了对拖延8年之久、备受两岸三地华人瞩目的大陆女子纪然冰母子命案的判决：因被告林黎云的律师与检方律师达成了认罪协议，林氏承认蓄意杀害纪然冰母子，加上一项使用致命武器罪，因此法院裁决判处林黎云有期徒刑11年，但考虑到林氏从1994年被捕以后已经被关押7年，因此她符合保释条件，法院同意她立即保释出狱，不日将由移民局递解出境，遣返台湾。
多年来震惊两岸三地华人世界的纪然冰母子命案经过三次审判至此落下了帷幕，这桩离奇案件实际是一出错综复杂的婚外情悲剧，里面交织着爱恨情仇，贯穿着邪恶与毒计，充斥着悬念和争斗，它还挑起过加州侨界中来自两岸的侨社的对立情绪，引发了对台商“包二奶”现象以及婚姻伦理道德方面的激烈争论。此案绝不亚于一部好莱坞电影。事实上，早有人将它写成了一本书，叫作《海外孽缘》，还有香港导演将它拍成了电影，叫作《情人的情人》……
两岸三角情杀悲剧
11年前，年方23岁、美丽迷人的青岛姑娘纪然冰，在她担任公关工作的王朝酒店邂逅时年58岁的台湾富商彭增吉，两人一见钟情，很快堕入情网，无法自拔。
彭是台湾电子通信业的大老板，拥有家财数亿，在大陆、台湾、美国和马来西亚等地均开有工厂，事业发达，如日中天；得意之余，常年奔波在外的他也就耐不住内心寂寞，逐渐忘却了当年助他白手起家和一起创业的结发妻子林黎云。年轻漂亮的纪然冰不仅貌若天仙，而且聪慧能干，温柔可人，令彭某一见倾心。而事业心极强的纪氏也心比天高，希望能背靠大树好乘凉，开创一番事业。很快，彭纪两人的这一段孽情越走越远，从而埋下了这出悲剧的祸根。
彭纪两人的婚外情很快被彭的妻子林黎云发现，林怒不可遏，多次逼迫丈夫和纪然冰剪断这段错乱情缘，但均未果。在彭某的安排下，纪然冰还在1990年底到彭在上海开办的公司当起了总经理秘书。1992年，怀有身孕的纪然冰又在彭的安排下来到美国加州，瞒着林氏过起了金屋藏娇的生活。翌年，她搬入彭氏在洛杉矶东南的橙县为她租用的一套公寓楼里，并在3月产下一健康可爱的男婴，取名纪启威。这套房子与彭在当地购买的一套别墅相距不到5公里。
然而，1993年8月18日下午，从台湾匆忙赶到橙县与纪然冰相会的彭增吉却震惊地发现，纪然冰母子双双在公寓惨遭毒手！纪身中19刀，横尸客厅沙发，浑身血污，双眼未闭，死不瞑目；而残忍的凶手连才5个月大的纪启威也未放过，竟然用T恤衫塞住他的嘴巴、并用毛毯和枕头蒙住他的脑袋将其活活闷毙！这桩重大凶杀案震惊了当地，牵动了美国西海岸华人社会的关注。
在彭某报案后，橙县警方随即对这桩令人发指的重大凶杀案进行了周密细致的调查取证。警方判断案子发生在17日晚上11点至18日凌晨，并排除了彭增吉的作案可能。由于本案凶手是预谋杀人，又戴手套作案，现场未留任何直接证据，警方调查缉凶工作一度陷入困境。
法网恢恢，疏而不漏。橙县警局拥有最先进的DNA检测仪器，该局法医从纪然冰左臂上一块留有咬痕的皮肤上提取了唾沫残留物，进行了DNA检测，其结果与彭的妻子林黎云的血样DNA相符，于是警方认定林氏为此案凶嫌。警方还发现，林氏正好是在纪然冰母子遇害前3天从台湾来到橙县的，就住在离纪的公寓不远的别墅里，而她在早些时候接受警方的询问时，一口咬定自己不知道纪的住处，却又没有通过测谎试验。警方还发现林的左脚受了伤，她谎称是摔了一跤，并说她在洛杉矶读书的大儿子可以作证，实际上她的儿子作证说他没有看见母亲摔倒过。
1994年1月8日，橙县警方于是将随同丈夫来美接受调查的林黎云逮捕归案。橙县检察当局随即以谋杀罪对林黎云提起诉讼。从此，一场马拉松官司正式拉开
了帷幕。  
华人版“辛普森案”
林黎云涉嫌谋杀案在1994年5月24日开始在南橙县地方法院初审，检方和辩方经过激烈较量，结果是检方获胜。8月，法院根据警方证据裁决林黎云涉嫌故意杀人罪成立，并将案件呈送橙县高等法院审理。
检方主控官莫尔科推断，在1993年8月纪然冰遇害前，林黎云通过丈夫在台北打到美国的电话记录查到纪氏在美国，因此与纪通了话，纪赌气说她住在美国的别墅里，环境很好，还有游泳池。于是气愤的林黎云赶到橙县，准备找纪算账。
17日下午，她在附近超市巧遇推着婴儿车散步的纪然冰！这个发现对林黎云打击太大了。根据法律，非婚生孩子具有与婚生子女同样的财产继承权，这使林黎云动了杀机。于是林氏当晚来到纪的住处，一进门就挥刀袭击纪然冰，纪措手不及，被连扎19刀，最后被杀死在沙发上。一不做，二不休，林氏又来到婴儿房将睡在那里的纪启威闷死。作案后她销毁现场证据，还将纪的内裤褪到大腿上制造奸杀假象，试图欺骗警方。
检方提出了认定林黎云是凶手的几点有力证据：首先，纪然冰左臂皮肤上的咬痕的DNA检测结果与林相符；其次，只有林黎云才有杀死没有作证能力的5个月大的婴儿纪启威的动机；第三，林黎云对纪早怀有仇恨，多次威胁过她，在1992年在橙县家中的冲突中，林氏还用剪刀剪破了纪的全部衣服，上衣都剪在胸部，裤子和裙子则剪在下部，这显示了她的暴力倾向；第四，在林被警方逮捕后与彭增吉的谈话中承认到过纪氏寓所，双方发生争斗，并亲眼看着纪死亡。
初审中检方获得的一个重要胜利就是：法官判定林黎云在警局被捕后与丈夫彭增吉的一段谈话录音可以作为证据。当时彭对妻子被捕很感突然，于是急切地用方言问妻子是否去过纪然冰寓所，是否杀过人。当时在场的警察听不懂两人对话，于是就录了下来。这段不经意的录音后来却成为判案的关键之一。在这段对话中，林黎云等于承认她就是杀人凶手。她说是纪然冰用孩子逼她离婚，然后还打她，后来是纪“自己弄自己”，跌倒在刀尖上死亡。
当然，此案疑点多多。警方一度怀疑林黎云单独一人无力杀死身材比她高大健美的纪然冰，当时在洛杉矶读大学的林氏的大儿子可能是同谋，但后来因缺乏证据而没有立案。具有讽刺意义的是，彭增吉为妻子高薪聘请来的大律师薛曼却在一审中咬定彭增吉才是杀人真凶，认为彭在报案前曾在纪的寓所前徘徊8个小时，这违反常理，他可能是面临妻子压力以及与纪关系恶化而杀人灭口。但这个理论未获警方和检方的赞同。
橙县高等法院在1995年3月正式开庭审理此案，检辩双方展开了激烈辩论。尽管此案证据确凿，但由7女5男组成的陪审团以10人认为林黎云有罪，而2人认为她无罪，无法达成一致意见，因此该案宣布流审。根据美国法律，在刑事案件中，只要陪审团无法达成全体一致的意见，那么案件就流审。
橙县检察当局重新提起起诉，该案于1996年2至4月在橙县高等法院进行了3个月的重审。最后，由7男5女组成的陪审团一致认定此案证据确凿，林黎云杀人罪成立，因此法官约翰·雷恩判处林黎云无期徒刑，不得假释。
按理，此案到此应该划上了句号。但林黎云并不甘心在铁窗里度过余生，一直上诉，并在1999年9月30日时来运转———加州第四区上诉法院裁定，警方偷录林黎云被捕后与彭增吉在警局的谈话录音，是“侵害了被告（有权保持沉默）的权利”，因此该录音不能作为证据使用。高等法院于是推翻了二审判决，将案件发回橙县高等法院重审。沉寂多年的这起案件再度掀起了波澜。
凶嫌含笑走出监狱
在检方上诉无效后，2001年3月，纪然冰母子命案引人注目地开始了第三次审理，由于没有了作为关键证据的林彭对话录音，检方处于不利地位。辩方则重金聘请了一些重量级的证人为林黎云开脱，包括曾替肯尼迪总统验尸的法医帕顿和曾在辛普森案中作证的著名华裔刑事犯罪鉴别专家李昌钰。他们围绕纪然冰手臂皮肤上的咬痕发生时间与纪死亡时间的差别，提出了“咬人不等于杀人”的说法，提出凶手另有他人的证词。
6月18日，由8男4女组成的陪审团无法达成一致意见，2名陪审员认为无直接证据证明林黎云是凶手，另2名陪审员则一开始就认为林无罪，因此案件再次流审。由于考虑到此案已耗资数百万美元，重新起诉又无胜利把握，检察官莫尔科终于失去了继续起诉的勇气，决定退让。
6月29日，经过讨价还价，检辩双方达成一项对双方都有利的认罪协议：林黎云承认犯下两项较轻的蓄意杀人罪，以换取她立刻保释出狱。因为林黎云已经坐牢8年，以两项蓄意杀人罪，只能判11年，已经符合保释出狱条件，她可以立即回到台湾。尽管莫尔科声称这个结果达到了“合理的正义”，但这位资深的检察官的话充满了对美国法律弊端的无奈。
至此，一桩重大凶杀案以检辩双方的交易而荒诞落幕，杀人凶嫌只坐了8年牢就含笑走出监狱大门，留下死者亲属在舔再度受创流血的伤口。
图片：
1、彭增吉
2、纪然冰母子
3、林黎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