缱绻情深五十载

缱绻情深五十载
——胡适“不离不弃”婚姻的背后
（上接2月13日14版）
【香港《文汇报》文章】题：缱绻情深五十载———胡适“不离不弃”婚姻的背后（作者　莫复溥）
胡适是1910年远渡重洋到美国留学的，1962年去世。这52年间，他前后在美国生活了26年零7个月，也就是说他成年后，有一半岁月在美国度过。把她看成是“舵手”
他到美国留学不久，在1913年至1914年间，认识了耶鲁大学和康奈尔大学地质学和古生物学教授H．S．Williams的女儿艾迪丝·克利福德·韦莲司（Edith　Clifford　Williams）女士。
韦莲司所受的正规教育并不多，但是她从小与父亲亲密相处，心智上得到最有价值的训练，胡适和她交往后，在日记中对她的评价是“人品高，学识富，特立独行，不恤人言，能独立生活而不依赖男子的女性。”“其人极能思想，读书甚多，高洁几近狂狷。”“其待人也，开诚相示，倾心相信，未尝疑人，人亦不敢疑也；未尝轻人，人亦不敢轻之……与女士谈论最有益，以其能启发人之思想也。”胡适在日记中甚至把她看成是“可以导自己于正确航向的舵手”。
从上述资料可以看到，韦莲司是一位对胡适早期思想起过重大影响的异性朋友。他们互相欣赏，但关系只是止于朋友，还看不出两人有儿女私情。信中充满无限依恋
真正披露他们两人有婚外情，是在胡适去世之后，韦莲司在垂暮之年，将胡适50年来给她的信函以致片纸只字，都一一摄影，打字细校寄给江冬秀，并请求胡适纪念馆妥为保存。
而在胡适的文档中，也发现韦莲司写给胡适倾吐心事的情信。胡适生前和不少友人通信，但他所写的信函，以给韦莲司的数量最多。
就内容上来说，这批信件，有议题涉及文学、哲学、宗教、艺术、国际关系、家庭和婚姻等问题的讨论；但是在一部分信件中，也反映了他们分离时的寂寞、思念，以及相聚时的恋情。
对胡适生平进行过深入研究的普林斯顿大学东亚系教授周质平，将胡、韦50年信函细看一遍之后，才体会到“父母之命”的婚姻的残酷，胡适婚后生活的寂寞。
他们对这一段恋情，从发展到成熟，以致老年时归于醇厚的友谊，从未有过罪恶或羞耻的感觉；恰恰相反，两人都觉得这是一段极珍贵、极值得纪念的情谊。胡、韦两人极力保存这批信件，又何尝不是对这一不合理制度的最后控诉！
下面引述的是胡、韦两人的通信中真情流露之处，从中可以看到他们的互相爱慕之情。窗前落柳惹起惆怅
1914年11月26日，胡适在美国留学认识韦莲司才几个月，他在给韦的信写道：“你离开绮色佳（注：韦氏居住的地方）已一星期了。”“我深感惆怅，寒风吹落了窗前所有的柳条，竟使我无法为一个远去的朋友折柳道别。我甚至连照片都没拍一张。”“我简直无法表示在过去几个月里——多么短暂的几个月啊！———我是如何的沉浸在你的友谊和善意之中。我不知道在此邦我这么说是不是不合适，———一个朋友对另一个说，她曾经是他最想念，也是给他启发最多的一个人。要是这么说有违此地的社交规矩，那么，我相信，这个社交规矩的本身是不对的。”
1915年3月28日，胡适在信中告诉韦莲司，他的母亲硬要他和江冬秀成婚，而江冬秀“对他的思想全无所知，因为她连封短短问题的信都有困难，她的阅读能力也很差。”“我早已放弃她来做我的知识上的伴侣了。这当然不是没有遗憾的。”
1917年6月，胡适决定离美回国，他在途经温哥华时写信给韦莲司说：“离开绮色佳对我来说，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离开你（更不是一件易事），你的友谊丰富了我的生活，也净化了我的生命，想起你就让我喜悦！我希望我们往后一直保持联系。”“我明早启航———怀着对你和你家人美好的回忆。”婚礼只是生活的实验
1917年11月，胡适回国后奉母命和江冬秀结婚，他11月21日写信给韦莲司倾诉自己的心事。“我不能说，我是怀着愉快的心情，企盼着我们的婚礼。我只是怀着强烈的好奇，走向一个重大的实验———生活的实验！我相信韦莲司夫人（按指韦莲司女士的母亲）不会喜欢上面这段话。然而，这却是一段老实话。”
胡适回国后，一方面在大学教书，一方面忙于撰写学术著作，加上身体不好，几年来几乎没有写过一封私人信件。他1923年3月12日在北京收到韦莲司的来信，连忙回信，信中写道：“你1月24日的信是今天晚上到的，这封信所带给我的喜悦是超过笔墨所能形容的。”“我多么喜欢我生命中最值得纪念的几年啊——1914到1917年——没有一天没有一封信给你或其他好友的往返长信！我常想这样的日子还会回来吗？且让我们希望，这样的日子会回来的。你的来信已为旧日好时光的重来做了一个开端。”让我们重过年轻的日子
1927年1月，韦莲司写信给胡适，说她老了，头发也花白了。胡适1月14日回信说：“读到这几句话，我有些悲伤。我也老了———至少，也老了一点儿。”“然而，对我来说，你是不会老的。我总是把你想成一个永远激励启发她朋友思考的年轻的克利福德。我会永远这样相信你的。就这一点来说，我也还和以前一样年轻。我简直不能相信，你我（在一块儿的时候），我们（会觉得）老。我且等着你，我们再一块儿散步，一块儿聊天，我们再重过年轻的日子。”信署名为：“你永远的胡适”。
1927年3月初，胡、韦两人在美国重逢，相聚两三个星期，胡适又匆匆西行。3月31日，他寄了一个明信片给韦莲司，短短几句话，道尽心中情：“这张明信片到达绮色佳时，我已到太平洋岸。然而整个（美洲）大陆也阻隔不了我对绮色佳的魂牵梦系。”
同年4月3日，胡适在信中说：“在过去的岁月里，我从未忘记过你……我要你知道，你给予我的是何等丰富……我们这样单纯的友谊是永远不会凋谢的。”她比胡适年长五岁
同年同月10日，胡适在信中说：“17是许多人最喜欢的一个数字。‘17’无疑是我最爱的数字。我生在1891的12月17日，我的小儿子也生在12月17日，而你的生日又刚好是个17。我是在13年前知道你的生日的，从此，一直不曾忘记过。我从你留在海文路公寓的一个银匙上，知道你生在那一年，你差不多长我5岁，但我觉得你总是年轻的。”
1931年3月25日，胡适在北京写信给韦莲司说：“我长久没写信给你，我真觉得惭愧得很……请容我向你保证，我从未忘记过你。”
1933年9月，胡适又到了美国，并和韦莲司有过两次美好的相聚。他们两人事后回忆了当时的幸福情景，情不自禁地提起笔来对自己的恋人倾诉心声。
胡适在9月25日写给韦莲司的信说：“星期天美好的回忆将长留在我心。昨晚我们在森林居所见到的景色是多么带有象征的意味啊！那象征成长和圆满的新月，正在天际云端散发出耀人的清辉，美化了周遭。月光被乌云所遮，最后为大风暴所吞吃。风暴过去，而新月终将成满月。”“你的爱裹住了我”
9月27日，韦莲司写给胡适的信对这次美好的重逢表露得更为直接，她在信里引用了自己在1927年写给胡适的一段话：“你塑造了一个幻象中的女子——亲爱的适，让我们继续穿着这身正式的外衣吧，否则你喜爱的这个幻象中的女子就会死去。我是如此平凡的一个凡人，一旦你整个了解我的时候，失望会让你伤心的，而在你我之间具有重大意义的激励和启发也将随之死去。”
她继续写道：“（现在）这件正式的外衣已经褪到地板上了——你已经全然的了解了我，胡适——你是不是更喜欢那个幻象中的女子呢？她也许很美妙，但她毕竟是我，那个胸部扁平而又不善持家的我，那个头脑不清而又不得体的我，是这个我触摸到你的身体和眼睛。我简直不能相信，你竟爱上了这么一个可怜的东西，然而，你的爱却裹住了我。”
“看了你从前写的关于你的札记，我突然领会到人的内涵远比我所知道的更丰富——真不敢相信，你我曾经共度过一段岁月——我们同游、同乐……在时光的泡影里，想到我们曾经在一起游乐，这是何等甜美——对我们童年少得可怜的人来说，这是第二个童年。但愿我们能快快乐乐的白头偕老！……”
“没想到，我会如此爱你……胡适，丰富的人生正等着我们去探索，我觉得另一个人生是给我们的———我是多么愚蠢啊！我崇拜你超过所有的男人……如我跟你所说的，一堵高不可测的石墙，只要我们无视于它的存在，它在一时之间就能解体消失。我无视横亘在我们之间的时空距。”（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