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味盘中餐

回味盘中餐
【台湾《中国时报》12月21日文章】题：靠山吃山（作者　游振耀）
跟朋友进饭馆，其中有人点了一盘蜗牛肉，要价两百，我心疼不已，直骂他“讨债”。心想，这些让我小时候“蒙羞”多年的东西，居然会有如此身价，真匪夷所思。蕃薯萝卜干
我在嘉义县中埔乡俗名“尖山”的瑞丰村长大，靠山就得吃山。小时候，山区人家生活普遍不好，偶尔买菜也只敢买咸鱼、豆腐乳，舔一口可以吃下好几口饭，感觉真好。
早年，山区民众最常吃的是蕃薯饭配萝卜干。打牙祭解馋的副食品是树薯粉或蕃薯粉的手工品，包甜包咸，变化着自种的免费特产，偶尔包萝卜丝。奢侈一点的，豆子煮烂加糖，已很有节庆气氛。如果再有一些“红龟仔糕”，简直是上天堂了。
我最怕夏季的午后雷阵雨，傍晚放学回家，刚好雨停天尚明，爸妈总会叫我们提着桶子到附近园子里捡蜗牛，到处都是，一桶一桶提回家，开水煮熟了，拿着小铁针或竹签，挑出蜗牛肉往猪圈里丢给猪仔吃，营养丰富。漂亮一点的就另选出做为上级品，去掉黏液，炒来配饭。偶尔吃吃还算新奇，天天吃，常常吃，有谁不怕？
佐餐的青菜很简单，野生植物处处可摘，找块空地也可种菜，包罗万象，随着季节轮种，勤加施肥。肥料的来源也是“自制”，满山槟榔树掉落的叶子聚在一起，腐烂到某一程度，人粪猪粪挑来往上一泼，发酵成为堆肥，保证让青菜欣欣向荣。开荤靠野味
养猪是为了卖后贴补家用，不是自个吃的，因此，蛋白质和肉类的补充，就得向山林去要了。现在电视上看到的介绍亚马孙流域的土著人和野性非洲等节目，仿佛时光倒流。不同的是，当时父辈的台湾子民还穿着整齐的衣服。
印象较深的是，在林间干活，顺便打到飞鼠、松鼠之类，是偶尔碰上的“佳作”，可遇不可求，滋味甜美，回味无穷。数量少的话，左邻右舍每家分一小碗，算是敦亲睦邻，已成为纯朴的乡下子民一大美德，沿袭已久。当然，兄弟姊妹分到嘴里可能仅有半口，已够我们咀嚼再三，不忍下咽。
农闲的时候，父亲一辈人呼朋引伴，竹竿绑大刀，准备猎山猪，则是山区一大盛事。平时上山，惊鸿一瞥的山猪影子牢记在心，该地当然是出猎的首要目标。傍晚时分，如果成果丰硕，早有“报马仔”先行奔走相告，附近散居的人家就集拢过来，眉开眼笑。山猪抬回村内，立刻忙成一团，杀猪拔毛，肢解成块，出猎者多一点，邻人也分到一些，见者有份。狩猎演惨剧
当然，少不了凑在一起听听出猎的惊险过程。民国50年左右，有位沈姓邻居服兵役返乡度假，也跟着出猎。就位后，一头山猪猛冲过来，他一刀刺中猪身，由于山猪体力特别好，一面顶着深入的刀子，一面咆哮往前冲。沈哥抵挡不住，想转身爬到树上，刚踏上树干一步，就被山猪从小腿顶个正着，连猪一同摔到悬崖下，一命呜呼。人猪被同时从山谷抬回家。尔后，他年轻的遗孀做菜时，拿出烘干贮存的山猪肉，一面切一面哭，成为地方上一大憾事。
穿山甲也是珍贵肉源，最适合雨后捕捉；只要在下雨后，到其常出没的地方注意脚印，发现已回山洞，就地燃烧杂草往洞口熏，不久它就泪眼汪汪爬出来投降，一举成擒。猴子在哭泣
最难忘的一件事，有次三叔在山里布下铁夹陷阱，不巧夹到一只猴子，断了一条腿，只好带回家裹伤；由于伤势严重，草药包腿夹上竹夹也救不了，绑在桌脚奄奄一息。眼看猴子快死了，由于肉源难得，决定烹而食之。大家看到猴子不停拭泪，都不忍目睹，纷纷走避，最后由嗜喜屠狗的堂叔操刀。当晚每家分到一大碗猴肉，我们静静地吃下它。想到猴子临终的哭泣，若问我滋味如何？当然食不知味。
如今，海产店和餐厅里贵得吓人的蜗牛肉、笋子、山苏、山芹菜、半天笋，我们都吃腻了，也不好意思提，感到“真羞”。哪知风水轮流转，这些我们羞于见人的东西，如今已堂而皇之成为“珍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