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 我与《我的祖国》在盘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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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75年7月28日
在辽河大堤上演奏小提琴的场面让我终生难以忘怀。看着身前一大群特殊的观众，想着身后围我困我养我的滚滚辽河，让日后的我久久不能平息……
当时的我对刘炽老师的《我的祖国》中的“一条大河…”实在是没有那么深刻的了解啊。那时候我还没有看过《上甘岭》这部电影，只因它是我最初学习演奏的练习曲及时常听到人们的交口赞扬，再就是刘老师曾用它为我上作曲课时，在讲解民族调式时曾引用范例中的 56124 —
我多想用音乐来歌唱辽河，歌唱生活啊，可对作曲还只是一知半解的我是没有能力和资格的，还是用我的歪诗吧，对着刘炽老师，对着波浪宽阔的辽河，对着伴我成长已近十年的伙伴小提琴，唱出我的眷恋，唱出我的理想，唱出我心中的赞歌：
《小提琴之歌》
仲夏的夜啊静悄悄美丽而诱人
一切都在沉寂中安息酣睡
只有夜风慰抚着的红色小提琴
在深情诉愿般的歌唱
我听见那如歌如诉的曲调
时扬时抑和着淡淡的月光
我听见那可情可状的旋律
激荡怀想透过田野的花香
人生当忆多少回啊
初升的骄阳在早春的清晨
无拘无束无事的终日游荡
白白送走那不再复返的青春
人生当思多少回啊
任霜雪落满滴血的杜鹃
学军学工学农学做主人
空空如也却打扮的五彩缤纷
小提琴我休戚与共的羁旅伙伴
七星山下唱那缕缕的野营炊烟
白塔堡里歌这凄凄的忆苦思甜
你我都是让先辈放心的红色子孙
我讲给你听遥远古老的神秘故事
你唱给我说美丽如画的天下山川
从高高耸立弯如飘带的辽河大堤
到星罗棋布遍地盐碱的盘锦油田
生途上我时而为坎坷挫折迷惘
你便乘点点星光把抚慰的琴弦拨响
岁月中你因苦涩不愿放声歌唱
我就教你演奏一条大河才能滚滚波浪
小提琴啊我青春生命的伴侣
流淌在心中永远也不干涸的溪流
即使严寒给大地裹上双层的霜雪
让沃野荒芜激流勇退空悬着河岸
你就是那深埋在地下冰清玉洁的精灵
你就是那上苍嵌给心灵心思心路的闸门
高潮时使人精神振奋朗朗晴空万里无云
低潮时为我点燃海雾迷茫亘古长夜里的灯盏
柳春与刘炽二位老师在盘锦
1975年8月8日
音乐陪伴着我们的灵魂，和我们一起越过生活的各个阶段，和我们同悲共欢，同甘共苦，音乐，在我们快乐的日子像一位天使，，在我们艰难困苦的日子里，又像一位怜悯的亲人。
1975年是我们下乡的第一年，可是还不到三百天，美好青春就在战天斗地的风雨中失去了刚来时的光泽。繁重的体力劳动让大家整日整月的灰头土脸，定时定量的清汤窝头供应使又饿又馋的肚囊空空瘪瘪，就连星期日也没有盼头的知青们的困苦可想而知了。唯一能抚慰我灵魂之渴的就只有音乐，只有聆听刘炽老师的教导，只有那把红色的小提琴了。
夜晚，我常常在村口的小桥边对着哗哗的流水演奏小提琴，对着遥远的星空唱出心中对奶奶，对理想，对家乡，对青春的迷惘、惶恐、忧虑和思念……
青春啊青春，有多少个喉咙在为你歌唱，年华啊年华，有多少只匠手在把你描绘，在人生的道路上，我清楚的看见，多少人以自己壮丽的青春，给祖国增添着耀眼夺目的色彩，多少人以自己锦绣的年华，为大地插上五彩缤纷的花朵，珍惜吧，青春；多好啊，年华，无论在谁的心中，都无私的闪耀着你这金色的光辉。热情的给人以鼓舞和希望，慷慨的照人以激情和昂扬。可是，在多少人的心中，还侈望着觊觎的心理，肮脏着罪恶的灵魂。不管是多么贪婪的妄想，多么卑鄙的企图，都将被真理打得粉碎，得到他应得的下场。我们叹息你来的突然走的太快，能留给我们的只有追悔和失望。今天，你站在二十岁这个不实的里程碑前，满怀激情奏响青春的乐曲，让你年轻的生命，跳动的脉搏都全部合着这个伟大的时代。
音乐好似诗歌绘画，表达人的不同状态，描绘心中的掠影，阐释灵性的幻影，把意念中巡游的东西铸制成形，对肉体最美好的愿望加以说明。
后来我明白了，当时的知青们为什么那样爱唱俄罗斯歌曲《乌克兰原野》《灯光》《莫斯科郊外的晚上》《三套车》那是忧郁的和声小调在高大响旋律的映衬之下所产生的必然结果啊。
人听不懂枝头的小鸟说的是什么，也听不懂鹅卵石上轻轻的泉水叮咚和缓缓推向岸边的阵阵涛声。他不解雨水不住地滴落在树叶上讲述的故事，不懂其用轻柔的指尖敲击玻璃窗时讲述的故事。他也不懂微风对田野上的花朵诉说的是何种情愫。
不过他感到他的心知晓并理解所有这些声音的意义，因此才时而因高兴为之震颤，时而又因忧愁和烦恼为之悸动。一些声音用一种幽隐的语言呼唤他，智慧将之置于他的自然天性面前，于是他的心同自然频频交流，而他自己却默默无言，犹豫惶惑，伫立一旁。 或许音乐替代了他的语言，因为音乐是语言最好的传递者。
1975年8月12日
生命飞逝，肉体和灵魂象流水似的过去，岁月镌刻在老去的树干上，整个有形的世界都在消耗，更新。不朽的音乐，唯有你常在。你是内在的海洋，你是深邃的灵魂。在你明澈的眼瞳中，人生绝不会照出阴沉的面目。成堆的云雾，灼热的，冰冷的，狂乱的日子，纷纷扰扰，无法安定的日子，见了你都逃避了。唯有你常在。你是世界之外的。你自个就是一个完整的天地。你有你的太阳，领导你的行星，在黑夜的天空划出光明的轨迹，仿佛由一头无形的金牛拖曳着的银锄。
音乐，你是心地清明的朋友，你如月乳白色的光芒，对于被尘世强烈的阳光照得眩晕的眼睛是多么柔和。大家在公共的水槽里喝水，把水都扰混了，那不愿与世争饮的灵魂却急急扑向你的乳房，追寻着他的梦境。
音乐，你是一个童贞的母亲，你纯洁的身体中积蓄着所有的热情，你的眼睛象冰山上流下的那清白色的圣洁的水，含有这人世间的所有善恶。凡是栖息在你身上的人都脱离了时间的洪流，所有的岁月对它不过一日，吞噬一切的死亡也没有了用武之地。
音乐，你抚慰了我痛苦的灵魂，音乐，你恢复了我的安静，坚定，欢悦，恢复了我的爱。
音乐，我蹲在你的心头，听着那永恒的生命跳动。
1975年8月15日
是的，音乐是心灵的语言，是刘炽老师用他特殊的人格与美妙的音乐启发了我，因为在此之前我还从未有见过任何一个真正专业的音乐家。音乐作为来自上苍的一种语言，和其它的语言不同，她讲述的是心灵的隐蕴，在我与老师之间，在我与绵长宽阔的大河之间，她就是心灵的私语。
是的，音乐好似明灯，驱赶着心中的黑暗，照亮了心房，使心底隐藏的一切都完整的呈现在阳光之下。那红色小提琴的歌唱，是我对盘锦大地的记录，对刘炽老师的述说，对青春时光的日记，是真正自我的倩影，是活生生感觉的幻象。
是的，音乐也让我学会了一次次短暂的将自己放逐，不是真的为了摈弃什么，也许只是在赶往大荒上课时的路上，或是回到童年的某一时刻，重新仔细的勘察生命的轨迹，使自己与人情世故，与锱铢生计，与逝日苦多的人生，悄悄地对谈。
独自面对着我爱的音乐，可怜身是乐中人，将过往的人生故事一曲曲地演奏给自己听，就是一幕幕的放给自己看，挚爱过的，挣扎过的，怨恨过的情节，都可以追溯其必然。
1975年8月18日
在盘锦李伟—是陪我去刘炽老师家上课次数最多的人，让我万万没有想到的是，我的这个邻居、同学、同屋、朋友不知在什么时候，从内心到思想，从言行到仪表，在不知不觉间默默的发生了不为我所知的巨大变化……
李伟最早的名字叫何伟，李姓是随了继父的姓氏。说来我的这个如影随身的朋友可真是不幸，六十年代初期，他的何姓亲爹因为受不了饥饿，藏匿在外轮想要偷渡被捉了现行，结果打成了F革命，这特殊的家庭背景让他从小就吃尽了苦头。1968年他刚转到我班时，就已经一身是病了，顽皮淘气的同学都叫他“二癞子”。我那时可能是看《水浒》看的，专门爱打抱不平，走到哪都带着他，以免他受人欺负。后来又教他学弹秦琴、柳琴，教他学习游泳，带他跑步、举重、练习单杠、双杠、直至进了班委会，《颂歌一曲唱韶山》是我教他演奏的最为成功的一首乐曲。毕业下乡他母亲费尽周折，才使他与我一同来到了盘锦。于是，我又把他带到了刘炽老师的家里。
一个人是一个谜，人是不可知的。
他的种种异常举动也引起了我的注意，可是知人知面难知心啊。在我当时写给他的一封信中至今仍然可见端倪。
李伟：
从1968年起，你就是我的同学，以后我们又成了朋友。随着时光的流逝，在这盘锦大地之上，我们又作为同志战斗在一起。你还记得吗？1974年9月1日的夜晚，我们两个因为明天就要去下乡而兴奋的睡不着觉，流连在母校的操场上，流连在母校的树林里，静静的坐在月光下，揣测着明天，憧憬着未来的那一刻，我们不知道走向社会能遇到什么的难题，可我们的决心是多么的大啊。现在回忆起那个夜晚，我的心情还是激动不已，周身充满了力量。不知你的感觉怎么样？
生活的脉搏真的是让人难以琢磨，我们只有平日里多多注意学习，多多锻炼自己的毅力，即使有什么坎坷挫折，摔倒了再爬起了又算得了什么？人的一生要知道珍惜啊！几年来，几个月来，我觉得我们应该注意以下几点，尤其是在青年营这个特殊的环境里：
1、要踏踏实实的干活生活，不要天真的去幻想或胡想，不要盲目的去羡慕别人，做事情要有恒心，要有理想有抱负。你根本不具备XXX的条件，县文工团是绝对不会要你的。
2、不要在困难和挫折面前小看了自己，你整天的愁眉苦脸，卧床装病不上工会毁了你自己的，不能一叶障目，不见泰山，任何一个人都会有前途的啊！
3、想要自己活的有意义，有意思，有价值，就必须得注重学习，不学习的人就没有大智慧大聪明，也就没有大出息。历史上那些有作为的人，你看哪个是睁眼瞎？
4、要下决心改正自己的缺点毛病，不然会越来越严重，蝼蚁之穴，可溃千里之堤的，二十岁是人生关键的时刻，最容易在这时铸成终身大错。
5、你有胃病，有尿床的毛病，这在连队里是尽人皆知的，你如果自己看不起自己，别人就更会不把你当人看的！
那些人之所以敢把你的被褥拿去展览，就是因你没有人的尊严，因为你平时根本没在尊严上学习培养自己啊！ 在学校时我就让你读《钢铁是怎样炼成的？》，你却看不进去，那可是男人必读的书，病人必读的书啊！ ………
结果，后来他一系列的做法证明：告诫在有的时候是多么的苍白，劝慰在有的时候是多么的无力，而梁山好汉似的交友方式在现代又是多么愚昧可笑。
他不能忍受农村的艰苦生活，梦寐以求不惜牺牲人格拼命想要脱离这苦海，背着我求刘炽老师推荐他去盘山文工团，而文工团的老师因有作曲家的推荐又不好直接拒绝他，(关于刘老师推荐一说，只是他的一面之词，在这里我补充一点，作曲家刘炽老师在盘锦曾经帮助过许许多多的知青的……)只能说：听了你的演唱，音准不说，首先你的底气不足啊…
可怜的他，误以为自己的身体不好其根本原因是吃的不好，只要吃好了，身体就好了；身体好了，底气也就有了，有了底气，歌就能唱得好了，他也就能去文工团了。
思维在自私的基础上是极有可能钻牛角尖的，而李伟的这一钻，成了他致命的一钻，这是他当时绝不会想得到的。
吃好得有钱才行。没钱？只好去借去骗。结果，他以自己和我的名义溜回沈阳连借带骗了一大笔钱，全部挥霍在了吃好喝好上面，那结局，就可想而知了……
事后他为自己的错误付出了沉重的代价，一股急火让他起了满脸的水泡，日后这些水泡又变成了麻子，他背着忏悔的十字架刚刚走过四十岁就一命呜呼了，这时，他的亲爹才刚刚出狱啊！
成为向阳村126个知青第一个走掉的人
这里我要说一说李伟那把柳琴的命运。
他的丑事败露以后，就让嫉恨的人給扔进了灶坑，一把火烧了个灰飞烟灭。而那时的我在刘炽老师的介绍下参加了农场的文艺队，已经离开了向阳村。
音乐也曾带给他令人羡慕的荣耀和无穷无尽的身心快乐啊！只可惜他不能正确的理解这神秘而又美妙的音乐，任由欲望在肉体与灵魂间游走，最后收获的只能是痛苦和失败。
清醒与执迷，现实与虚幻，并不是遥远的两极，而只是薄薄剃刀的两面。其间只有一刃之隔，你翻过这一刃之隔，便是清醒与现实；留在那边，便是执迷和虚幻。可悲的是，人往往翻不过这一念之间。
待续
【文/王贵新，本文为作者投稿红歌会网的原创稿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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