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咄咄人的大自然前面,铁路显得十分细弱(牛日河5号桥)
为有牺牲多壮志,敢教日月换新天
成昆铁路是伟大的。几何时,一些外国人得知中国人要在青藏高原边沿破碎的板块冲突带上修建成昆铁路,毫不掩饰地嘲笑道:“中国人疯了”。有的权威甚至断言:“即使建成,狂暴的大自然也必使它变成一堆废铁。”然而,中华民族就这样在这里创造了一部神话。
成昆铁路是壮烈的,毛泽东时代的英雄群体为此付出了无以伦比的巨大牺牲。在大相岭隧道、莲地隧道、黑井遂道,在壁立万刃的黑区沟岩壁,60米高的桥墩铺架中... ...每天都有险情发生,每天都有建设者献出生命。他们在路边的坡地上掩埋了战友,接着把铁轨铺向前方。
建设者的墓地草苔青青
关于成昆铁路的牺牲人数,迄今未见权威详尽的统计数字公布,各种资料说法不一,从1000多人到3000多人不等。一般的说法,铁道兵牺牲达1000多人,根据《人民铁道》的介绍,铁道部第二工程局的一个单位因工牺牲的即达600多人,另一个单位在两次洪水、泥石流中就有130人殉职。总之,为修建成昆铁路,平均每一千米铁轨就有两三名建设者为之牺牲,这一常见的说法并不为过。
现在走成昆线,一路上几乎每个火车站都可以看到一个烈士陵园或墓地,在默默守望着来往的列车。这些坟茔为成昆线蒙染上一场浓烈的悲壮气氛。
乃托展线,左上边缘有一个白柱子---白石岩烈士纪念碑
白石岩烈士陵园---铁道部第二工程局二处烈士墓地
普雄烈士陵园
铁西烈士陵园
据元谋县政府网站介绍,元谋境内较大的烈士陵园就有3座,节录如下: 中坝烈士陵园:1967年建,占地3.5亩,位于羊街乡中坝村后山坡上。安葬修筑成昆铁路元谋段牺牲的铁道兵8709部队烈士36名。陵园翠柏环绕,鸟语花香,背依鸡冠山,面临龙川河,俯视逶迤铁路。
能禹烈士陵园:位于元煤火车站东700米的横山梁子。建于1969年,占地面积8亩,安葬修筑成昆铁路元谋段牺牲的铁道兵8708部队烈士69名。
黄瓜园烈士陵园:位于黄瓜园火车站东北,1969年建,占地4.8亩。安葬修筑成昆铁路元谋段牺牲的7591部队和6388、8772部队以及164野战医院烈士103名。陵园桉树挺拔,迎风傲立,前有成昆铁路工程假山模型。形象地表现了修筑者为修铁路而付出的无限艰辛。
《铁色高原》剧组开机前黄瓜园烈士陵园祭奠
电视剧《铁色高原》剧照
更有大量关于牺牲的口述史料在成昆沿线的民间、建设队伍中以及网络上流传:
“今天你若坐火车走成昆线,沿途都可以看见在青山中隐隐约约的烈士墓,墓碑长满青苔,那个年代修的烈士墓碑上总有一个水泥铸的红五星,不过现在已经褪色了.里面就葬着为这条战略铁路献身的解放军铁道兵战士,老知青,还有民工同志们
“我老爸才是当年建成昆铁路的铁道老兵 哦,听他讲,那时一边打隧道往前修铁路,一路在路的两边埋葬牺牲的战友... ...老爸有一次被运石渣的滑车挤在洞壁,幸好洞壁有个凹,拣了条命。... ...铁道兵的番号已取消好多年了吧,老爸的帽徽也被小时无知的我耍没了。
“我父亲当年是铁道兵,曾经修建过一段成昆线,后来被调到越南去修被美国佬炸断的桥去了。后来他转业到了昆明站,... ...
我父亲调走后,他有十几个战友在一次挖隧道时遇到塌方全部活埋了。
“数不清我究竟走过多少次。只记得进洞,出洞,过桥、进洞、出洞、过桥... ...
我爷爷坐过成昆线上第一趟车,他们作为四川政府人员从成都出发,经过一天一夜和从昆明出发拉着云南方人员的另一辆车碰头,然后宣布正式完工。他回忆这个经历,也只是说:出了洞就过桥,过了桥又进洞。
有个工程兵的头头跟他说:这里每个洞都留下了几个站岗的。(意思就是每个洞都有几个人牺牲在了里面)
还有个故事:有个人是检查铁道的,他说每天晚上在某个隧道里都能听到有人集合的声音,而且还有报数的声音。修那个隧道的时候曾经发生过一起严重的意外,有整整一个排的工程兵牺牲到了里面。... ...也许这是个有些离谱的事(给我说这个事的人到是很坚信),但是我们可想当时的悲壮。这条路是在特殊的年代下修建的,也许在世界上再也找不到一条有这么多故事的铁路了。
在众多的口述史料中李之里的《高原铁路杂记》记录的内容最为真切、震撼。
“一名彝族向导手一滑就掉进万丈深谷。在大渡河畔,炊事员到河边去抓被水冲走的木杓,眨眼就被卷进汹涌的波涛。踏勘了普雄瓦基木梁子后,晚上又下起大雪,他们找到一石屋,进了旁边一个羊圈,每人抱着一只羊取暖,羊叫起来,主人开了枪,经彝族向导说明后,主人马上请他们进屋杀乳猪喝酒。一天,他们上山勘测,只留下一人守着钻井机和帐篷里的大量器材,等他们回来时,只见那名留守队员倒在钻井机旁,脑袋被砍落在一边地上,帐篷里的两枝枪也不翼而飞。
“在大相岭,有个隧道塌方埋了一个人,叫徐某某,被大石头压着,人们手指头都抠出了血也救不出他。他问大伙我们修成昆铁路毛主席知道吗?大伙说毛主席不仅知道,还说修不通我睡不着觉。徐某某就抓起一块石头砸脑袋,把自己给砸死了。
“在浮漂隧道,大塌方压死了六个人。在黑井隧道口,大塌方砸死了四个人。有个营长叫王某,得胃癌死在了工地上。有个叫邵某某的人,在隧道中救火被烧死。一位姓陈的工程师在隧道中排哑炮被炸成了一百多块,爆破标兵王某某在深孔松动爆破新技术实验中被炸没了,却留下大肚子老婆守在工棚里。一座四千多米的隧道发生大塌方,一下砸进去半个排。在盐井沟,深夜暴雨,一次泥石流冲死了上百人。
除了牺牲,还有更多的建设者或者工伤残废,或者积劳成疾,在以后的年月里病故。 “中学的数学老师就是当年参加过修成昆铁路的知青,他说那时冬天,他们每人喝一大口酒就进隧道,站在齐腰深的冷水里打炮眼,半小时一轮班.后来他就落下了下肢风湿的毛病.
单就一条铁路来说,这样的牺牲确显巨大,但这不是一条普通的铁路,而是一场和帝国主义比时间抢速度的特殊战争。
牺牲者是骄傲的;他们不再是为北美“太平洋铁路”“捐躯”的近万人,不再是被**矿山奴役而残杀的数百万人.....他们是为了自己的民族独立、祖国富强而壮烈献身的伟大英雄!
建设者的宝贵生命和血汗都已化作钢铁大动脉那声声风笛,攀枝花那冲天炉火;更化作《义勇军进行曲》那不朽的音符和激昂的旋律向世界宣告民族的伟大崛起!
在毛泽东时代,中国人彻底告别了被作为“猪仔”贩卖,被作为“原木”宰杀的悲惨、耻辱的历史... ...
海外华人作品《猪仔.漂浮的地狱》
华人被锁在底舱贩卖往英美,途中死亡超过1/3
美国,铁路沿线出土的中国劳工墓志铭
日本,惨遭蹂躏的花冈出张所的中国劳工
东北,鹤岗东山煤矿白骨池,死于日本人之手
在本文结束前,我们再来回顾《高原铁路杂记》里的这段记述:
“在大相岭,有个隧道塌方埋了一个人,叫徐某某,被大石头压着,人们手指头都抠出了血也救不出他。他问大伙我们修成昆铁路毛主席知道吗?大伙说毛主席不仅知道,还说修不通我睡不着觉。徐某某就抓起一块石头砸脑袋,把自己给砸死了。”
这个传说,应该千古不朽,万世流芳;族人当口耳相传直到永远。这个传说见证了一个时代:一个劳动人民当家做主,勇于牺牲自我的时代;一个人民与领袖同呼吸、共命运的时代。
附:转录现任西南财经大学语言文化学院党委书记段海燕的一篇文章(将原文书信形式部分删节)
梦牵情绕铁道兵
原铁五师宣传科干事 段海燕
20年,整整20年,为了国家的需要,铁道兵这一特殊的英雄兵种已隐入历史的深处。虽然,在人民军队的序列中再也没有了“逢山筑路遇水架桥”自负盈亏的铁道兵兵种,虽然,共和国三山五岳的交通大道上再也看不到“亥”的汽车奔驶;但铁道兵战士志在四方艰苦奋斗无私奉献的精神永存!一代代战友用汗水、鲜血、青春谱写的铁道兵的辉煌历史永存!共和国的版图上纵横交错的钢铁运输大动脉无字镌刻着建设者的英名:铁道兵!
我为我曾是一名铁道兵战士而光荣自豪!他激励我奋进、他催促我求知,他鞭策我为祖国奉献,他让我牢记共产党员的使命,他让我今生不忘“我是铁道兵”! ……
这是特殊的兵种——曾有过非常悲壮的军旅生涯
这是激情燃烧的年代——历经过血与火的洗礼和艰难困苦的磨练
这是刻骨铭心的记忆——为共和国建设献出了宝贵青春乃至生命
这是值得永远弘扬的奉献精神——对逝去的时光倍感自豪和留恋
朋友,您到过祖国的大西南吗?乘坐过成(都)——昆(明)线的火车吗?透过飞驰的列车的车窗,沿着蜿蜒的铁道线您看到了什么?
您可看到,在苍松翠柏之中,在荒山秃岭之颠,在浪花飞溅的金沙江畔,沿着铁道线矗立着的一座座烈士陵园,安卧在那里的是我年青的铁道兵战友的亡灵。
成都—一西昌—一攀枝花,千里成昆一线牵
沿途崇山峻岭,沿途层峦迭障,沿途郁郁葱葱,沿途风光旖旎。蜿蜒的路基向前延伸,无尽的情丝萦绕着我:回攀枝花!回攀枝花!
离别35年,多少回梦里回攀枝花啊,多少回梦游金沙江;多少回又着绿军装,多少回战友相聚在芭蕉林。35年前,我从这里走上人生旅途,成为修建成昆铁路的中国解放军铁道兵第五师特务连的一名新兵。
那时的攀枝花是祖国三线建设的大后方。抬头望高山,低头见河滩,金沙江象一条银色的彩练镶嵌在群山环抱中。“奋战备荒为人民”、“先生产后生活”、“争时间抢速度”,既是共和国领袖的指示也是建设者们的自觉行动。望着绵亘的群山,连里的老兵告诉我:周恩来总理当年在为攀枝花钢铁厂选址时,曾指着这绵延起伏的群山气吞山河地说:弄一弄就平了嘛!
于是,数万铁道兵官兵穿着工装戴着安全帽扛着风枪浩浩荡荡地进山了。逢山筑路遇水架桥,风餐露宿沐雨栉风;于是,沿着金沙江,沿着宝鼎山,筑路大军开始了朱家堡堡定向大爆破;悬岩峭壁上就凿出了弄弄坪;水流湍急的金沙江上建起了密地大桥;在地质复杂的攀西修通了成昆铁路修通了金江支线…。
“劈高山架桥梁,锦绣河山铺上了铁路网;今天汗水洒下地,明天鲜花齐开放,同志们呀,迈开大步朝前走呀,铁道兵战士志在四方!”兵歌萦回,往事历历:老乡的甘蔗地里,有我们助民劳动的身影;高高的山岗上,我们攀崖爬壁去割安宁香茅草,提炼治疗烧伤的新药;干燥的多风季节常使老乡的茅草屋失火,急促的紧急集合号催我们下山救火。那时,我们的军装都打着补丁,那是训练和施工磨的;那时,我们脸盆全是扁的,那是救火摔的;那时,我们的身上常常是青一块紫一块,那是特务连女兵擒拿格斗的纪念,是爬电杆架线的馈赠。每逢春节、“八一”,驻地的老乡就会挑上一担担罗汉甘蔗一串串芭蕉和用红糖做成的鸡、鸭、猪给连队送来,咬一口透心甜;战鼓文工团送来了芭蕾舞剧《红色娘子军》,一曲“战士的责任重”唱得女兵们热泪盈眶…….;“解放军进山修铁路,和咱彝家同甘苦,你们为边疆修筑幸福路,金江边洒下了多少热汗珠”,军民鱼水情,其乐也融融。
在铁五师司令部驻地的山上有一座烈士陵园。守园的老红军说,部队过金沙江时他负伤掉队了,解放后便做了守园人,他要伴随战友到永远。
满山的攀枝花开了,火红火红,点缀着南国风光。在这平均每2.5公里牺牲一个战士生命的钢铁运输线上,铁五师的万余名官兵用血汗在攀枝花的崇山峻岭中为祖国母亲开凿出了一条钢铁通道:丙谷隧道大塌方,正在施工的整整一个排的官兵无一幸免;九道拐隧道、新庄隧道,那里长眠着我的战友我的亲人。在被列为“攀枝花爱国主义教育基地”的烈士陵园里,我肃立墓前怀念英灵。
30多年前,为了祖国大西南的三线建设,为了毛泽东主席“成昆线要快修”的命令,年青的铁道兵战士用自己的生命去殉祖国的事业,牺牲在铁路施工的前线。烈士陵园的墓碑上分别写着:“为修建成昆铁路牺牲,时年十八岁”、“时年十九岁”……
1970年4月的一天,正在“五七干校”接受“教育”的母亲被军代表通知让立即回成都我姥爷家中,一种不详之兆笼罩着全家。几天后,妈妈带着疲惫和悲伤从成都回到了金堂,她拉着我,话没出口已泪流成行:“你小舅舅牺牲在成昆铁路施工工地上。”怎么会这样呢?这不可能!小舅舅前几天还给我写信说,修完成昆铁路还要修渡口(现攀枝花市)支线,还要去北京修地铁,还要去坦桑尼亚修坦赞铁路;还要等休假回成都,看我姥爷姥姥看我爸爸妈妈……
那一夜之间,我仿佛长大了许多许多,那一夜之间,爸爸妈妈谈了好久好久。第二天清晨,妈妈告诉我:姥爷说,咱家第三代当兵的人就是你了。于是,懵懵懂懂的我,不满16岁的我,告别父母悄然离家,坐汽车转火车来到了驻守在金沙江边的中国人民解放军铁道兵第五师特务连当了一名新兵。
25团的郭希增团长带我去祭扫烈士陵园。我在烈士墓前肃立默哀,仔细地阅读着:“孙剑明烈士 四川成都市人 男 汉族 1949年6月出生 1968年入伍 1970年4月17日在渡口建设中因公牺牲 时年20岁 中国人民解放军8727部队”。
我眼前是一排排整整齐齐的墓碑,墓碑后是一张张年轻的面孔,本该是鲜活的生命,本该是朝气蓬勃…….郭团长带着我沿着新铺轨的铁路参观,给我讲“要奋斗就会有牺牲”的道理,给我讲朝鲜战场上老铁道兵的故事:战争是残酷的,当美国鬼子的飞机第一次向铁道兵的抢修现场投掷定时炸弹时,谁也不知道那黑古隆冬,颗颗硕大的东西是什么玩艺,说是炸弹,又没有爆炸,说是臭弹,又在卡卡地响,听得让人心里直发怵,偏有一位指导员面对这个怪物,什么也没讲,一屁股坐在定时炸弹上镇定自若地一挥手:“没关系,响不了,赶紧抢修吧!”这就是铁道兵战士献身精神传给后人的崇高美的绝妙之所在。
和平年代,祖国的社会主义建设仍然需要牺牲和奉献精神。修建成昆线时曾发生了这样悲壮的一幕:部队在一座高山上宿营,白天,一场暴雨冲走了战士的被子,夜间,又下了一场大雪。第二天早晨一看,宿营地不见了,全埋在雪地里。战士蜷曲的身子象一座座雪丘,军号一吹,雪丘里站起了一个个雪人,然而,有两座雪丘却静卧在雪原中,永远永远没有站起来……
战友们为祖国献身,亲人为祖国牺牲,共和国的史册上镌刻着他们的功绩;铁道兵的军旗上有他们血染的风彩。多少年后,一位老兵告诉我:剑明本可以不牺牲的,当时,组织上准备调他去机关任参谋,征求意见时,他却说:我是红军的后代应在艰苦的施工第一线多锻炼做贡献。于是,为了排除“哑炮”,为了毛泽东主席“与帝修反争时间抢速度”的命令,他倒在了成昆线渡口支线的九道拐隧道,倒在了塌方砸下的巨石中,牺牲在成昆铁路1970年7月1日通车之前,与他同行的还有一位65年入伍的四川泸州籍老兵。
这就是我的战友,这就是我的亲人。在开发祖国大西南的三线建设中,在修建成昆铁路中,他们以血肉之躯筑起民族的脊梁。成昆铁路沿线山高谷深川大流急,线路迂回重叠,桥隧相连,平均每1.7公里有一座桥梁(注:作者推算有误,实为每1.1公里就有一座桥),每2.5公里有一座隧道,每2.5公里就有一名战士牺牲。当年国务院大西南三线建设总指挥彭德怀元帅在视察成昆铁路工地时,深深地为铁道兵战士的奉献和牺牲精神所动容。在向烈士墓地献花时,这位信奉“慈不掌兵”的老帅潸然泪下,他动情地说:“一定要把墓碑立在沿线最显眼的地方。”
沿着蜿蜒的成昆铁路,我寻觅着当年战斗过的足迹,在烈士鲜血染红的地方,我欣喜地看到:攀枝花钢铁基地建起来了;二滩电站蓄水发电了;一个个兵工生产基地建成了;一座座高新科技开发城在建了;当年的油毛毡房、简易铁皮房早已变成高楼大厦鳞次栉比;当年光秃秃的荒山早已滴翠点青瓜果满枝头;当年的盘山小道早已是大道平坦车水马龙;当年荒凉的彝家村寨早已人声鼎沸马达轰鸣铁水奔流钢花飞溅。唯有铁路桥的桥墩上还依稀可见当年铁道兵书写的豪言:一万年太久,只争朝夕。
光阴荏苒,弹指一挥间。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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