娄山关战斗遗址今日风貌
夏日云贵高原,草木葱茏,青山如黛。
烟雨朦胧中,耳边传来阵阵清脆童声:“西风烈,长空雁叫霜晨月。霜晨月,马蹄声碎,喇叭声咽……”
遵义市汇川区板桥镇娄山关红军小学里,孩子们的朗诵字正腔圆。一双双稚嫩的小手,一板一眼地表演着由《忆秦娥·娄山关》改编而成的手势操。
86年过去,岁月淘漉早已洗去历史的烽烟与征尘。这代代相传的红色基因,如空气一样融入孩子们的学习与生活。
短短几分钟的表演,带着记者穿越时空的隧道,去感悟那段“雄关漫道真如铁”的峥嵘岁月。
西风台上的时空对话
细雨蒙蒙,清晨的雾气笼罩着娄山关战斗遗址。
娄山关北拒巴蜀,南扼黔桂,为黔北锁钥,自古乃兵家必争之地。
站在海拔1788米的西风台极目远眺,雾涌云蒸,苍山如海。
娄山关,昔日红军长征途中至关重要的这一地点,因为毛泽东的诗词,成为象征革命浪漫主义的红色地标。
其实,这里曾发生过殊死较量。当年,红军在绝壁间、山路上与国民党军展开的两次战斗渐次铺展开来——
1935年1月7日,红军在长征途中攻占遵义,红一军团一部迅即向北进军,第一次攻占娄山关,为遵义会议召开创造了有利条件。
同年2月,经整编后,红军在毛泽东指挥下挥师东进,二渡赤水,再占桐梓,激战娄山关,二战遵义城,击溃和歼灭国民党军2个师又8个团。这是长征以来的第一次重大胜利。
走下西风台,雨势渐大,记者一路前行至“娄山关”石刻前。今天的娄山关道路宽阔,坡度和缓,但依然隐隐透着地势的险峻。
“真是不容易!”一位老人的感叹把记者带回80多年前的烽火岁月。
当年的娄山关壁石呈锯齿形,耸立于陡峭山巅之上,那时已有可以通行卡车、汽车和马车的公路。红军却没有选择这条公路,而是昼夜行军,沿着崎岖的小路跑步前进,一路奔袭。
跑,一直向前跑,比敌人的汽车跑得更快,才能赢得胜利……最终,红军率先占领娄山关,仅仅比敌人快了五六分钟,领先两三百米。
悠悠历史长河,五六分钟何其短暂?莽莽洪荒大地,两三百米又丈量出什么?
亘古至今,除去诗人、哲学家,可能鲜有人会深入思考这个时空之问。
回眸革命历史,红军将士们用自己的双脚完成了一场场分秒必争的极限行军,一次次创下世界军事史上的步兵行军速度之最。于是,中国革命史上,我们记住了这样一些伟大时刻:“急战”娄山关、“飞夺”泸定桥、“抢渡”金沙江……
沿着山路拾级而上,曾经的阵地上矗立起一座高大的纪念碑,上面刻着张爱萍将军的手书:“遵义战役牺牲的红军烈士永垂不朽”。
登上小尖山,风雨愈急。悬崖陡峭,峻岭横空,昔日红军战斗过的堑壕、弹坑如今已覆满萋萋青草。用手轻轻抚摸刻有“娄山关小尖山战斗遗址”的岩石,指尖传来阵阵凉意。
当年,在这仅十几平方米的山顶,红军三军团用石头垒成工事,击溃了敌军一次又一次疯狂反扑,歼敌600余人。
这是中国工农红军战史上惊心动魄的一幕:军号声瞬间嘹亮响起,整个娄山关群峰间缭绕着不绝于耳的号音。红军战士跟在指挥员身后,端着刺刀呐喊着冲出掩体,英勇无畏的身躯向黔军潮水般推过去。
两次战斗,数百名红军将士血洒娄山关,长眠于这险峻大山之中。听,风雨中飒飒的林涛,好像是他们一次次吹响了冲锋的号角。
古塞荒木,烽烟淡去,斯人已矣。今天,任何高明的艺术家都无法真实还原当时的战斗场景。置身战斗遗址,人们却能感受到红军将士们的浩然之气——
狭路相逢勇者胜,越是艰险越向前。面对数倍于己的对手,即使不敌,也要毅然出击;即使倒下,也要成为一座山、一道岭!
于是,红军将士站起来,站成了刚劲屹立、剑指长空的苍松翠柏;站成了连绵起伏、昼夜守护的巍巍群山。
绝知此事要躬行
清晨,记者冒雨驱车前往遵义市区。红墙,青瓦,翘角飞檐;木门,石柱,抱厦环绕。遵义市老城区子尹路96号,一幢二层小楼沿街而立,毛泽东同志题写的“遵义会议会址”匾额跃入眼帘。
历史长河波涛汹涌。不知是历史的巧合还是必然,28年中国新民主主义革命时间轴上,遵义会议恰好位于“中点”——
1935年1月中旬,历经3天激辩,最终确立毛泽东同志在中共中央和红军的领导地位。这场生死关头的会议,彻底改变了中国革命的走向。
“娄山关战斗的胜利,验证了遵义会议确立的路线的正确性,验证了选择毛泽东作为党和红军领袖的正确性。”遵义会议纪念馆老馆长雷光仁引领记者重温了那段艰难曲折的历史,“长征、抗日战争、解放战争的胜利,中华人民共和国建立,都与这个伟大的历史时刻息息相关。”
那时,中央红军面临的形势十分严峻。“或者是我们消灭敌人,创造新苏区,求得休息扩大的机会;或者是我们不能消灭敌人,长期地为敌人追击堵击与截击,而东奔西走,逐渐消耗我们自己的力量。”
要想突破重围,路在何方?42岁的毛泽东辗转反侧,夜不能寐。
1935年2月16日,在一个同样阴雨连绵的早晨,一封《告全体红色战士书》让红军将士重燃斗志。
“红军必须经常的转移作战地区,有时向东,有时向西,有时走大路,有时走小路,有时走老路,有时走新路,而唯一的目的是为了在有利条件下求得作战的胜利。”
闯出一条适合自己的道路,中国的革命中国人自己干。“独立自主”,今天看来是一条再明显不过的常识,在当时却是一条不能轻易触碰的“红线”。
在毛泽东指挥下,红军完成了战术转变。四渡赤水、娄山关大捷,长征中这些最惊心动魄的精彩军事行动,实践了“在运动中消灭敌人”这一真理。
纸上得来终觉浅,绝知此事要躬行。从此,中国革命走上了一条截然不同的道路。
冬霜尽染、凄月当空,寒风凛冽、万木凋零。娄山关大捷后,毛泽东登上险隘,策马驻足。
多年工农武装割据斗争的起起伏伏,党和红军发展的曲折经历,如波涛在毛泽东心头翻涌。他即兴咏词《忆秦娥·娄山关》——雄关漫道真如铁,而今迈步从头越。从头越,苍山如海,残阳如血。
我们常常追问:什么是真正的革命者?
娄山关一役,共产党人在此作出精彩诠释:真正的革命者,不是那种满嘴喊着漂亮的革命口号,大段大段背诵马列主义著作的人;真正的革命者,是那些在艰难困苦中始终坚持实事求是、毫不退让妥协的人,是那些越挫越战、甘为革命洒尽最后一滴热血的人。
今天,在娄山关红军战斗遗址诗词碑前,记者重读这段笔走龙蛇、豪迈奔放的文字,悲壮与欣喜,苦难与胜利,迎着雨雾扑面而来,迸发出激动人心的力量。
后来,毛泽东在这首词的自注中写道:“万里长征,千回百折,顺利少于困难不知有多少倍,心情是沉郁的。”
对中央红军来讲,娄山关大捷意味着时刻命悬一线的境况已成为历史。
正如哈里森·索尔兹伯里在《长征:前所未闻的故事》中写的那样:“部队才获得一场大捷,从1934年10月6日长征开始后一直盘旋在头顶的阴霾已经被远远甩开。”
站在娄山关山口,凛风渐止,雨雾渐收。雨后复斜阳,关山阵阵苍。
从这里出发,中国共产党摆脱重重羁绊,走上了独立自主解决中国革命重大问题的正确道路。
从胜利走向胜利
“这场景熟悉又陌生!”西风台上,一位身材魁梧的青年由衷感慨。
“你是本地人吗?”记者随口问。
“不,我来自临近的四川古蔺县。”
这位名叫李伟的年轻人逐渐打开了话匣子:“从小听着红军四渡赤水的故事长大,两次夺取娄山关的故事我更是读过很多次。不过,这是我第一次来到娄山关。”
高中毕业后,李伟参军,从赤水河边出发,一路向北,来到原武警北京总队十一支队。这支部队现在调整为中国人民解放军仪仗大队礼炮中队。
“我永远难忘那一天——2015年9月3日,纪念中国人民抗日战争暨世界反法西斯战争胜利70周年阅兵式上,隆隆礼炮声响彻天安门广场。”当时执行司礼任务的李伟动情地说。
从赤水河畔到陕北吴起,中央红军爬雪山、过草地,转战数省,历时10个月;从娄山关到天安门,2000公里的距离,人民军队走了整整14年。
“娄山关激战,有多少和自己一样年轻的红军将士牺牲于此?”凝望眼前的茫茫云海,退伍老兵李伟心中暗思。此刻,他的背后,群山默然矗立。
关山万千重,山高人为峰。
曾经,在风雨如磐的长征路上,坚定的理想信念激励着红军越过一个个“娄山关”,不畏艰险,一路向前。如今,长征精神如火炬指引全国人民在新长征路上万众一心,奋勇前进。
距娄山关20公里的沙湾社区,在遵义汇川区人武部的精准帮扶下,2019年已经实现整体脱贫,近1500亩的林地、水田、苗圃铺于群山之间,将今日娄山关绘成一幅美丽新画卷。
娄山关下,板桥邮局启用了一枚邮资戳,主图便是“遵义战役牺牲的红军烈士永垂不朽”纪念碑。小小一枚邮戳,随着万千封邮件飞往世界各地,将红色娄山关的故事越传越远……
文字撰稿:战地记者队记者 彭冰洁
通讯员 张宴平
访谈专家:军事科学院 刘子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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