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月22日，广西灌阳县就酒海井红军烈士遗骸鉴定结果向外发布，从该县酒海井打捞的人骨确系83年前的1934年被丢进井里残忍杀害的红军遗骸
目前，清理打捞工作仍在继续，打捞现场已安装高清摄像头监控打捞全过程。9月24日,灌阳将举行隆重的安葬仪式，将酒海井第一批红军烈士遗骸安葬到红军墓中，让红军烈士入土为安。
中山大学社会学人类学系副教授李法军带领的鉴定团队对骨骸进行了鉴定。在发布会上，李法军表示认为该团队经体质人类学的综合分析，骨骼整体发育较弱，大致可确定个体总数超20例，均为男性，年龄在15-25岁之间，个体的身高在1.37-1.63米之间，体重未超过55.67公斤。这些遗骸的资料与当年红军情况相符。
“我们工作的最大意义不仅是增强事实的说服力，同时也让很多人知道，当时的红军是怎样的生活状态。”李法军说，与现在同龄人相比，这些年轻的红军战士体重仅百余斤，长期营养不良。
用不同部位骨头比对一个人
广州日报：这次遗骸鉴定的难度在哪里？
李法军：最大的难度在于不同部位的骨骼找到同一人身上。不像之前的考古遗址，即使是多人葬，挺多是十多个人，骨头的大致位置不变，能相对找出一个完整的个体。这次经过80多年的水流，还有地下河，沉积、冲降，这些骨头不仅腐烂还漂移。
身高1.6米体重百斤营养不良
广州日报：发现的尸骨主要是哪些部位？
李法军：全身从头到脚都有，来自不同个体。他们的身高、体重没有明显的优势。体重大约在100斤左右，作为成年的男性，情况很特别。身高推算在1.37米到1.63米之间。大多数是在1.6左右，但有一个推算出来是1.37米。跟现在的同龄人比，红军的身高是不占优势的，骨骼非常细弱。长期饥饿，营养不良。
出土有坠石和绳子绑在骨头上
广州日报：你到达现场时是什么场景？
李法军：当时水已经抽了一半，露出了部分骨头。现场帮我们准备好了工作台。一些骨头被瓮（大缸）装着，然后一个个瓮传上来。我虽然没下到井内，但通过高清视频设备，就可以很清楚地了解水下和井下的情况。
当时传说这些受害的红军士兵是被绑扔到了井底。所以我们在原位出土的骨骼旁边发现绳结都在。甚至有一个坠石还绑在绳子上，绑在骨头上 这是一项重大的发现。
通过肱骨判定遗骸数量
广州日报：如何判定不同的骨头来自同一个人身上？
李法军：确定一大堆骨头来自多少个体，在生物考古学上有个术语，叫“最小个体数”。我们是通过“最小个体数”来寻求“最大数量”。这听起来有些矛盾。人体有左右两根肱骨。假如，我们在井底找到了10根左侧的肱骨，8根右侧的肱骨，那么单从肱骨数，在井底找到多少人？
答案是10人-18人。因为左侧肱骨数量最多是10，证明至少有10个人，这就是“最小个体数”。而当右侧的8根肱骨跟左侧的10根肱骨没有一根是来自同一人的，这就是最大数量18。
这次我们找到的遗骸数量是16-20多具，也是同样的道理。我们通过骨骼的长度和粗细程度来进行配对。因为一个人的左右肱骨基本上是对称的，尤其是下肢。然后，我们再从形态学上，判定是否来自同一个体。最后，最靠谱的方法是骨DNA。
广州日报：据说被投入井的红军都是伤病员，这个从骨骼中能看出来吗？
李法军：很遗憾，目前打捞的遗骸上没有发现伤痕、砍劈伤或者骨折。唯一在一个头骨上，发现了穿孔，是致命伤。证明这个人是死后被扔进井里。其他人都是活埋。
很多的重伤骨头，还没有找到。比如说如果胸部中弹，但没发现胸骨。再比如脏器受损的伤，脏器早已腐烂。但这并不妨碍证明的真实性。可以通过复原这些人的身高、体重、口腔疾病、骨科疾病，大致知道这些人的一些细节，丰富对这些红军烈士生前遭遇和生存境况的了解，也给历史增加很多不同的内容。
给烈士迟到83年的身份证明
广州日报：在遗骸打捞前，当地有民间传说和记忆，但没有实物证据。这次是怎样通过鉴定证明是红军遗骸？
李法军：通过人骨本身没法证明这些人是红军。骨骼是自然性的，红军是社会性的，两者没有必然联系。
但是，我的鉴定可以确定几件事：第一，井下的是人类遗骨。如果是牛羊马骨骼居多的话，证明传说不准确。但是历史不是轻易能否定的，从党史记录、战斗序列的当时战斗部队人员情况报表、幸存老红军的口述、当地村民世代相传的历史记忆，有红军被扔下去。我要证明，井下主体是人类骨骼。
第二是从数量上，如果有100多人被扔下，井底的遗骸就不是一个。考虑到水流和地下河影响，有些遗骸我怀疑已经冲走了。但目前的遗骸保守估计在16具，多数估算在20具以上。年龄在15岁-20岁，都是男性，骨骼发育很细弱，营养吸收不充分。
第三，这是一个群体事件。从井底也发现了枪的部件和类似枪托的物件，再加上绑绳、坠石，和骸骨趋于一致的性别和年龄，我认为这不是一个偶然性个体事件。
当时很多的历史记载，包括战斗记载是真实的，所以，我们工作的最大意义是不仅增强了事实说服力，同时也让很多人知道，当时的红军是怎样的生活状态。
红军烈士多来自福建龙岩
广州日报：人骨可以判定年龄、性别，那可以知道这些红军来自哪里吗？
李法军：可以判定，但对这次工作的时间并不合适。这种综合性的研究需要长期时间，首先需要将人的头骨完整呈现，因为人的头骨具有最多的种族特征。但目前很多遗骸的头骨不完整，很多碎片散落，需要去拼，但有的可能已经被水冲走。如果一个人的头骨不完整，生物学信息就少，很难判别。还有一种方法是骨DNA，但骨DNA只能辨别东亚人、西亚人和南亚人，对这次鉴定并不适用。
但是我们可以从骨骼的形态学上分析，这些战士是南方人还是北方人。当时红军的记录里，红五师的很多士兵和伤员来自闽西地区。在当时红军的战前人员情况表和战后的士兵失踪或牺牲统计花名册，都有记录。
福建龙岩与广西灌阳结成了友好城市，就是因为很多来自龙岩的红军后代每年来灌阳祭祀。在他们的情感记忆里，已经认定井里的红军是他们的亲戚或父辈。
长期打捞仍在进行
广州日报：目前，遗骸鉴定工作是否已经结束？
李法军：阶段性的工作结束了，整体性的研究还在继续。因为当地计划长期打捞井里的遗骸。所有打捞都是人工，一点点嵌入。酒海井是一个几十米深的竖井，目前的遗骨是在露出水面的位置。但根据当地传说共有108位红军的遗骸在井里，所以我们相信井底还有遗骸。而且井底的暗河还和山里的一条河相连，这个工作不是短期行为，需要长期进行。
文 | 广州日报全媒体记者王丹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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