缅北有一块中国在清末、民国年间被抢走的土地,那里生活着我们曾经的同胞,晚清以降当地战乱不断,人民沦为各方割据势力争夺的血食。战争是人性的放大器,养蛊般的乱斗中,唯一不缺的就是残暴,因为网络与某些势力的推动,多数国人至今才开始关注此域。那些在缅北吃了亏的中国人如果事先看了我的《南国锋烟七十年》,一切损失本可以避免。现在网络上骂戕害中国人的缅北诈骗集团时,把亲华的缅北民族武装也骂了,我写下本文希望能帮助大家略为认清缅北形势,历史回顾较长,如果熟知那段历史,可以直接看后面几段。缅北的战乱持续一百多年,大家与那里的人打交道,一定要小心,不能轻信,当地人如此一再提醒。
“穷走夷方急走厂”,庄蹻开滇以来,到缅甸等东南亚国家谋生是云南人的风俗,先民们筚路蓝缕以启山林,与天斗,与人斗,小说《南行记》中能看到民国时期中国人在缅甸的遭遇。缅北是中缅泰印四方势力交汇处,清末时英国为巩固殖民统治,扶持缅甸弱小民族,压迫其他民族。二战后,缅甸民族乱斗全面爆发,避居最深的山区,最爱好和平的民族,也未能幸免,纷纷组建本民族武装,自然资源储量堪称微型苏联的缅甸沦为修罗场。
实质为缅族政权的缅甸政府要为缅北的乱象负最大责任,2022年初在政变中被软禁的缅甸政府真正领导人昂山素季一度被视为“民主女神”,她的父亲昂山将军从英国政府手中争取到了缅甸独立,缅族政权将他封为“国父”。再之前,昂山是勾结日军入侵缅甸的德钦党元凶,在日伪政府中担任要职,昂山的将军衔就是日军给的,他的日文名为缅田门义,如今的克钦、克伦、克耶、若开等族武装则是抗日中坚。二战要结束时,昂山反戈一击,投机成功,有了代表缅甸向英国政府争取独立的资格。当初与缅甸日伪军血战的克钦、克伦、克耶、若开等族武装不愿向“缅甸汪精卫”称臣,拥兵自保。昂山为争取各族首领签订号称为缅甸立国之本的《彬龙协议》,作出许多很难实现的承诺,也只争取到部分民族首领。昂山遇刺身亡后,缅甸政府逐步违背《彬龙协议》,欺压其他民族,缅甸在法理上已经不成其为一个国家,只能算一个地区,各地民族武装不应被称为“民地武”,而应称为“民族武装”。缅甸的战乱根源是英国殖民统治时埋下的隐患与缅甸政府的民族压迫政策。
1960年代,政变上台的奈温拉拢台湾国民党增强缅甸政府在缅北的控制力,当时残军与国民党特务武装在缅北与泰北一带颇有实力,缅甸政府纵容国民党特务武装在缅北建立基地,武装袭扰中国云南省,同时迫害缅甸华侨。作为反击,中国政府支持缅共的武装在缅北建立根据地,知青与云南边民越境参战,驱逐国民党特务武装,建立了缅共东北军区(果敢与勐古)、中部军区(佤邦)、815军区(小勐腊一带的掸邦第四特区)等根据地。1980年代,缅共斗争策略失误,加之与中共关系闹僵,中国停止援助。脱离群众的缅共高层被中下层的各族官兵请走,各个根据地与缅甸政府议和,改编为特区,实现了高度自治。纵然缅甸政府时时想消灭这些特区,表面上双方终究维持了和平。因为中国政府的决策失误,从缅北退得太彻底,缅北局势失控,中缅边境再度不安宁。
网传缅北诈骗集团以抗战时的中国赴缅远征军为卖点,李赛高在视频中自称远征军后代,所以有必要了解国民党在缅北的历史。解放初期,从云南省撤到缅甸的军队被称为残军,其主体是93师,属于国民党边防部队,曾编入中国赴缅远征军,与日本、泰国、缅甸军队激战多年,功勋卓著,熟悉当地的地理气候人情风俗,解放大军南下时他们才能携带家眷逃到缅甸打下一块地盘。国民党势力一度在缅北与泰北形成建国之势,如果残军只是乱世求生,中国政府也不会过多关注他们,那知台湾国民党派去李弥组织残军进攻中国,之前被残军击败的缅甸政府趁机请求中国出兵剿灭残军,解放军两战即将残军赶到泰北。奈温上台后,勾结国民党特务武装在缅北针对中国,国民党势力在缅北一度又有所抬头,中国政府支持的缅共人民军最终将国民党特务武装消灭,国民党势力在缅北式微。国民党武装在两次失败中有不少人散落缅北、泰北,被认为是国民党在缅北势力代表的魏学刚三兄弟就是逃到当地的国民党军官后人,坤沙的部队中有大量国军官兵,佤邦军攻打坤沙时,部分人投入佤邦军也是有的。
2022年被中国网络痛批为诈骗集团的亨利集团的董事长魏榕是果敢魏家魏二的女儿,魏家风头最劲的是魏三魏怀仁,他们三兄弟以前是果敢地区首领彭家声部下的军官。果敢自从被割让给英国,上下都受欺压,缅甸独立后,缅甸政府萌生改土归流的想法,果敢杨姓土司的日子开始不好过了。彭家声祖籍四川,家族世代与杨氏土司联姻,当时担任杨土司家私人武装的头领,奉命开启了与缅军作战的人生。因实力悬殊,杨土司一家被缅甸政府抓走,彭家声与兄弟彭家富率部败退中国。在中国政府的劝说下,他们参加了缅共人民军,成长于民国氛围下的二人没有参加缅甸共产党。缅北各族人民请走缅共领导人的行动中,彭家声兄弟俩是果敢与勐古地区的带头人。
果敢、勐古地区与缅甸政府停战后,当地经济得到迅速发展,2018年,我在云南省听当地人说彭家声主政果敢时,中国人在当地做生意较安全,容易发财。经济一发展,彭家声与部下军官的各个家族繁衍壮大,利益争夺在所难免,由于缺乏外力的有效调节,存量博弈的最终结果是零和博弈,彭家声与部下军官起了冲突,反复拉锯。1993年5月,彭家声被迫退出果敢地区,杨茂良主政果敢。1994年,镇康县军弄乡派出所长张从顺带队抓捕果敢过来的毒贩,对方拉响手榴弹,张从顺等5名警察伤亡。1995年,彭家声在林明祥帮助下夺回果敢。2008年,彭家声所部的白所成、魏三等军官投靠缅甸政府,将彭家赶出果敢,彭家声到小勐腊一带的掸邦第四特区隐居,那里的领导人林明祥是他的女婿。按云南人的说法,彭家声没当政后,中国人在果敢的境遇就不行了。2014年5月19日,果敢大小官员集聚果敢自治区大礼堂,庆祝魏三魏怀仁获得缅甸政府授予的荣誉上校军衔。2015年,彭家声率部打回果敢,在红岩地区建立了根据地,在勐古有游击区,虽然困难,彭家声建立的果敢同盟军一直在坚持。2018年,我到云南省镇康县南伞问当地人对彭家声军队的印象,他们对彭家声的军队有亲切感,说起来如同是落难的亲戚,称他们实力现在小了,同时劝我不要到果敢去,说那里很乱,这就是云南人对彭家声与白所成的印象。跟着白所成造彭家声反的魏怀仁家族的亨利集团如果被警方确认坑害中国人,也一点不会让人意外。我看过魏榕参加的中国普通话朗诵大赛,漂亮,霸气,想来黑郡主大概就是那样的了。
佤邦一向团结,没有如同果敢那般衰落。鲍有祥的父亲在解放初期曾去北京受到毛主席接见,家中至今悬挂毛主席像,他在中国长至成年,为拯救边境另一边的家族领地上的同胞,越境组织游击队反抗缅甸政府与当地豪强压迫。请走缅共领导的行动中,他与李自如、赵尼来是中部军区的带头人,赵尼来逝世后,鲍有祥成为佤邦的领导人。佤邦是他们自封的,缅甸政府给的编制是掸邦第二特区。佤邦军与缅甸政府军联合赶走坤沙军队后,占据了坤沙的部分地盘,成立了南佤军区。佤邦经济比果敢落后,为建设当地,佤邦的领导人什么办法都用了,有没有默许各类诈骗集团在地盘上活动,需要中国相关部门的调查。佤邦近年开发了锡矿,财政资金应该不缺乏。
在抖音上唱歌的李赛高一身佤邦军服不能说明什么,当地人穿佤邦军服很正常,那份说他是佤邦军政学校的证明也有可能是真的,佤族人口少,全民皆兵,佤邦人自幼接受军训。古装剧中,派人到仇人家行刺,留下刻有另一仇人姓名的兵器,都成狗血情节了,如果还有人上当,只能说他很天真。有视频显示李赛高参加了鲍有祥家人的婚宴,作为当地有名的青年歌手,被请到领导家献唱很正常。从李赛高事后的申辩视频来看,他念的申辩词与另一位在抖音上宣传缅北的女子说的是同一篇稿子,两人背后确实有势力操纵,而且是同一家。网络上有人说李赛高与那女的都是亨利集团的员工,佤邦与果敢政府中的魏氏家族实际不是一条战线的,很难让人相信他们会公开联合在一起坑害中国人。
小勐腊一带的掸邦第四特区的领导人是林明祥,他的父亲是抗战时回国抗战南洋机工,光复后定居缅北,四特的领导人中林明祥、蒋志明、罗常保是汉族,他们在缅共人民军时期是战友,共患难同富贵至今。四特的经济建设在缅甸各个特区中搞得最好,赌博业与色情业非常发达,前些年很多中国富豪都跑到四特去潇洒,拉都拉不住,估计那时中国人在四特的人身安全是有保障的。云南人说四特的军人有的对中国人较友好,特别是女军人,男军人有想装怪的,女军人一说,男军人也就算了。不过,2018年时也有云南人也劝中国人不要到四特去。
缅北的鸦片是英国人引入的,包括缅共人民军、佤邦、果敢勐古的二特、四特在内的缅甸各方势力都曾征收过鸦片税,最终在缅北禁绝鸦片种植制售的是果敢的彭家声、佤邦的鲍有祥、四特的林明祥。有人指出,这些地方现在有制售新型毒品的,这些事自然有中国相关部门处理。从目前的情况看,中国政府对这些特区不错。
湄公河大案发生时,也有人说是佤邦军干的,全网骂声一片,佤邦急忙派发言人李祖烈出面澄清,大家都问为什么他的汉语那么好,他是缅甸华侨,缅甸政府迫害华侨时回国,1968年回缅甸参战。他的妻子黄彩萱(黄东宣,黄彩仙)是红二代,黄彩萱的父亲是中央革命根据地的红军连指导员,负伤致残,没能参加长征,流落到东南亚,黄彩萱成年后到缅甸接过父亲的枪,因为长期向中国方面通报毒贩信息,一个儿子失踪,有人推测是毒贩报复。湄公河大案发生后,打掉糯康部队的是佤邦军,不是电影里的中国特种部队,我有当时佤邦军作的笔录扫描件。
佤邦、四特、果敢同盟军、克钦军、德昂军、若开军(AA)、北掸邦军(SSPP)等民族武装亲华,作为缅甸政府处心积虑要消灭的以上民族武装的领导人,他们知道与中国保持友好关系的必要性,相信他们不会把事做到激起中国民愤的那一步,他们的部下就不一定了,据云南人说,即使是亲华的民族武装,部下或者领导人亲戚中也有利欲熏心干坏事的,中国人千万不能大意,对任何人的话都不能轻信。中国警方在缉毒中最大的一次伤亡由克钦军一支私下贩毒的部队造成,克钦军贩毒分子的突击步枪打中国警察的手枪。我接触的民族武装中下层官兵明确表示要与缅甸政府打到底,他们说他们是军人,不会做坑害老百姓的事,劝中国人现在不要到缅北去。至于投靠缅甸政府的白所成、魏怀仁等人办的企业,大家应该知道他们是怎么回事了。
对缅北历史有了大致了解,大家应该能够对此事进行初步的分析。缅北犯罪分子坑害中国人自古以来就有,彭家声兄弟、中国云南省边民、华侨与知青掌握中缅边境各特区时,各特区亲华,虽然暗流涌动,整体对中国与中国人较友好,黄赌毒再泛滥,也不至于如此明目张胆地整中国人。从目前网络上披露的消息来看,嫌疑最大的果敢亨利集团是投靠缅甸政府的魏怀仁家族的企业,如果因此将果敢的彭家声家族也骂了,那就不公平了,彭家与魏家在政治上是对立的。不能因为犯罪嫌疑人李赛高穿了佤邦军服,毕业于佤邦军学校就认为佤邦是诈骗集团的后台,中国人在国外穿中山装行骗的也不少。魏榕的亨利集团是不是坑害中国人的诈骗集团,李赛高等人是否帮凶,佤邦军有没有包庇电讯诈骗集团,我们只能等待中国警方的调查结果,有湄公河大案的珠玉在前,相信政府不会让人民失望。据云南人说,缅甸政府军控制的木姐市同样有电讯诈骗集团。当初木姐缅甸政府控制区坑害华人的赌场为害一方,德昂、果敢同盟军等民族武装突然就去打了一下,那些害人精只有收摊了。本次事件中,我总感觉有人在带节奏,缅甸政府与果敢政府控制区也有电讯诈骗公司,怎么挨骂的是佤邦与果敢同盟军等所有缅北民族武装。
佤邦、四特、果敢同盟军、克钦军、德昂军、若开军、北掸邦军(SSPP)等亲华的民族武装当然会成为反华势力的眼中钉,反华势力了解到中国人普遍对缅北亲华力量抱有同情心,肯定要先挑拨离间,再对以上民族武装分化拉拢瓦解,一切都是为了狙击中国的发展势头。敌人会以亲华的民族武装之名祸害中国人,以民族大义与历史情绪引诱中国去缅北,当地社会治安不好,局势失控,给了反华势力可乘之机。我们只要了解缅北的历史,稍加分析就能看清很多伎俩。在缅北受害的国人应该积极向政府提供情况,相信政府会为他们报仇。美军、日军已经成为解放军的练兵对象,人民军队不介意再多几支杂牌军当陪练。
缅北是一片英雄辈出的热土,缅共领导人被请走后,202军分区的政委叶洪拒绝了缅甸政府的高官厚禄,浴血坚持,红旗不倒。叶洪是跟着罗相进入中国避难的克钦好汉,他幼时的玩伴至今仍在克钦军中抗缅,于信仰,于民族,他都不能放弃。1990年代,中国工程部队着便衣到缅甸援建公路,到炊事班偷剩饭的就是他的部队。1996年,叶洪逝世,余部融入德昂军,德昂军即以前的崩龙解放组织,立场极为坚定。叶洪在1960年代初期留下的登记照中,清瘦的脸上浮现出单纯腼腆的笑容,谁也不会想到他能坚持到最后。
缅北的情况极其复杂,很难用一条线进行社会划分,与民国时期军阀混战的四川很像。果敢、佤邦、四特与北掸邦军(SSPP)的中上层军官大都在缅共人民军中结下战友情,彼此间多有联姻。彭家声起家的队伍本就是果敢地区的汉族豪强武装,当地各大家族都有“股份”,他们互相通婚,据说彭家与魏家就结成了姻亲。各个武装之间打得死去活来,头领们的家属照常走动。有的武装头领的儿女在昆明读书,寒暑假时回不了家,父辈们正带着队伍在山上过着动荡的生活,他们只好到父亲曾经的战友家住下,那些人家的子女也许久没看到父亲了,他们的父亲正追着来投奔的兄弟姐妹的父亲打,缅北就是这样一片神奇的土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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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〇二二年三月七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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