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这个差点被砸碎的小匣子,改变了红军
1930年12月30日,红一方面军第一次反“围剿”作战,在龙岗全歼国民党军第18师。
最先攻入张辉瓒第18师师部的,是黄公略的红三军,这是一支刚由地方游击队升格的“偏师”。
缴获的武器和军用装备在草坪上摆了一大片,农民出身的红军士兵们纷纷围着观看。
忽然,有人看见两个大“酒坛子”。
“这些白军,打仗还带着酒坛子!”有人上去就是一脚。
“砸了!”有人搬起块石头把“酒坛子”砸了。
其实,这个“酒坛子”是当时用大坛子装着硫酸的蓄电池。
“这铁疙瘩是个啥?”
“管他?也砸了!”
其实,这个“铁疙瘩”是汽油发电机。
(图为当年的汽油发电机)
“这铁盒子里是个啥?”
“打开看看!”
七手八脚,把发报机给拆零碎了。
最后,还剩下个木匣子。
一个红军战士拿起木匣子上的耳机听了听,里面传来滴滴答答的声音,赶紧说:
“会响!这东西有用。”
另一个战士说:“别弄坏了,快送军部去吧。”
终于,收信机被保留了下来。
这就是中国工农红军最早的“半部电台”。
与这半部电台一同送到红三军军部的,还有配属给国军第18师的交通兵团无线电第五分队全体16名官兵,有上尉分队长、中尉报务员和机务员、少尉见习生和练习生,还有上士文书、中士班长、通讯兵等。
这半部电台和16名官兵被送到红一方面军参谋部参谋处长郭化若面前时,他们一个个面色发白,双腿打颤。黄埔军校毕业的郭化若知道,对于红军来说,这是一批宝贝。
(图为郭化若,1955年获授中将衔)
郭化若赶紧给他们压惊,一个个地跟他们谈话,讲红军优待俘虏。等他们不打抖了,郭化若转身去找朱德汇报情况。
朱德听说只剩下个收信机,叹了口气说:半部也好,可以用来听敌台的情报嘛!
郭化若就请示,对这些技术人员,要给他们特殊待遇,争取把他们留下来。
朱德说:好,我去跟他们说!
在龙冈祠堂里,郭化若把这16名国军召集到一起开会,朱德宣布:
愿意留下当红军的举手,有技术专长的优资重用,上尉每月80大洋,中尉60大洋,少尉40大洋,准尉20大洋,要回家的发给路条和3块大洋路费。
沉默了许久,一名瘦高个子举起了手。他叫吴人鉴,江苏省武进县人,1928年考入南京军事交通技术学校(后改称黄埔军校六期无线电科),中尉报务员。后来,他改名王诤,1955年授中将军衔。
(图为年轻时的王诤将军)
第二个举手的是个穿着学生服的小伙子。他不是国军,是个在国军通信分队里学“手艺”的练习生。他叫刘达端,后来改名刘寅。建国后,王诤任通信兵部部长时,他是通信兵部政委,第一副部长。
之后,又有7个人举起了手,他们是:吴如生、韦文宫、刘盛炳、李仁忠、李家驹、李国粱,还有一人查不到名字了。
红一方面军全歼张辉瓒第18师后,1931年1月1日22时,决定乘胜进攻谭道源第50师。
参谋处长郭化若在起草命令时,特意加上了一条:
胜利后须注意收缴敌之军旗及无线电机,无线电机不准破坏,并须收集整部机器及无线电机务员、报务员。
此时的谭道源部已成惊弓之鸟,于1931年1月2日凌晨出源头向东韶逃跑。
1月3日,红军在东韶击溃谭道源师,俘敌3000余人,谭道源跑了,但是电台没跑。
这一次,红军缴获了一套完整的15瓦电台,但是没有抓到电台人员。
朱德听说电台人员都跑了,非常焦虑。直到黄昏,朱德还在问黄公略军长有无电台人员的下落。
正在这时,警卫员忽然想起有个电台内行混在俘虏兵里领路费。
朱德兴奋地说:“你怎么不早说呢?快去请他来谈一谈。”
半小时后,警卫员回报说,此人是谭道源的同族兄弟,怕受牵连,已领路费回家去了。
朱德思索了一下,抬头望见天空皎洁的月亮,说:“萧何月下追韩信。今天正好是农历十一月十五日,‘月光明’,我们要建立无线电台,也要月下去追人才呀!”
朱德带警卫员骑着马,星夜追赶。追到一个哨口,红军哨兵说:“那人已离开一个多时辰了。”朱德拍马就走,终于在巫江边追上了。
红军总司令披星戴月劝他回去,使他感动得热泪盈眶,跟着朱德回了红军。
(图为抗日战争时期的朱德骑马照)
被朱德追回来的这个人,他叫谭道清。
所以,第一次反“围剿”中,被俘后参加红军的原国军无线通信人员一共是10人。
利用这“一部半”电台,红军成立了第一支无线通信队:
队长王诤、政委冯文彬、机械师谭道清;无线通信队下设监护排20余人,运输排30余人,电台训练班学员12人和报务员6人,另加文书、司号员、勤务兵、马夫、炊事员等,合计不足100人,为连级建制单位,享受营级单位待遇。
只有一部半电台的红军无线电通信队,不可能进行两地通信,所以除了训练之外,主要工作就是侦听无线电讯。
因此,当时的红军无线电通信队应该叫无线电侦察队。
1931年1月6日,王诤等人在红一方面军总部所在地的江西省小布赤坎村的“龚氏家庙”首次架设无线电台。
第一次架台,王诤等人就成功抄收上海路透社和国民党中央社的电讯。郭化若把这些电讯送给毛泽东,毛泽东大喜过望,说:“这不就是没有纸的报纸吗?”
【注:后来,第一次中华苏维埃代表大会时,郭化若把侦察台抄收的中央社、路透社、合众社等中外通讯社的电文整理油印发给代表们参考,并题名“参考消息”,这就是《参考消息》的由来。】
这个事件标志着中国工农红军有了自己第一部无线电侦察台,这一天被确定为中国人民解放军技侦情报工作创建日。
(图为中国工农红军第一部无线电侦察台旧址“龚氏家庙”)
(图为中国工农红军第一部侦察电台)
1931年1月10日,无线通信队在江西宁都小布正式成立。同时,由红军各单位选调12名学员开办的电台训练班正式开学。十二名学员是:
曹丹辉、胡立教、钟正一、李立田、邵东怀、骆炳林、吴茂林、周淼、肖英、温诤、李赤华(女)、李建华(女)。
红64师来的曹丹辉当时只有16岁,已经是师政治部青年科长。按现在的算法,科长是副团职,报务员是战士,报务学员什么都不是。按说曹丹辉亏大发了,但是听说调他去学“无线电”,可把曹科长高兴坏了,还专门请大伙儿吃了一顿。
毛泽东对这支队伍非常重视。1月13日,他亲自来给无线电训练班上政治课。
课上,毛泽东给这支队伍定了性:
“你们就是红军的千里眼、顺风耳,是我们克敌制胜的一大法宝!”
果然,红军的“千里眼和顺风耳”很快就发挥了重大作用。
2
崭露头角立奇功
红军无线电通信队成立不久,1931年2月,蒋介石以何应钦为总司令,调集了20万大军,对中央苏区开始了第二次“围剿”。
何应钦为了统一指挥,向所有参加“围剿”的部队下发了统一的密码——“壮密”。
这样,王诤等人虽然能够侦收到国军的电报却译不出来。
当然,国军并不知道红军的电台正在侦听他们的电讯,甚至还不知道红军已经有了电台和无线通信部队,因此行动不够小心。
他们每到一地,电台开始联络时,都要先询问对方到达何处,以便确定谁在主要方向、与谁先通报,而对方回答时则又用明语。
这样,王诤他们就能掌握国军“围剿”部队的位置。虽然何应钦把部队从江西的赣江到福建的建宁,摆成一个800里连营的阵势,但是红军却能随时掌握国军的部署。
因此,朱毛也就敢于把红军主力集中到苏区的中心地区,诱敌深入、以逸待劳。
(图为第二次反“围剿”作战示意)
4月23日,红一方面军主力全部在东固集中。毛泽东还是第一次反“围剿”的路数:埋伏在敌军进攻苏区的必经之路上,首先伏击运动中的王金钰部第五路军,然后从西向东横扫过去。
然而,国军在第一次反“围剿”中吃了亏,变得小心翼翼,王金钰直辖之第47师和公秉藩第28师到了富田地区之后,迟迟不敢向东固前进,足足呆了20天,以各种方法侦察东固是否有红军主力埋伏。
这期间,王诤他们发现,公秉藩第28师带了一部100瓦的大电台,于是每天都紧紧地“盯”着这部电台,虽然它发出的电报不能破译,但对这部电台的报务员的手法都已十分熟悉。“盯”着它还有另一层原因,就是大家都想在这一仗把它给缴过来。
终于,飞机反复侦察没有在东固发现红军主力后,5月13日,王金钰的部队从富田出来,向东固运动了!
接到侦察报告,朱毛立即向部队下达了作战命令:
消灭进攻东固之敌的命令(一九三一年五月十三日二十二时)
一、各方面敌情,除前已由总部印发情报,通知各部队外,本日复得如下情况:
(一)王金钰部直辖之第四十七师,分三路向东固前进。其左路先头到达大源坑并派出游击队到源头游击。其中路已通过九寸岭到达箸龙坑至万寿宫之线。其右路已通过观音岩到达山坑,与我第三军团之一部对峙中。
(二)郭华宗水南之一旅,早已进至下马石,本日复进至上坊附近,有进东固的模样。郭华宗部之又一旅(二团)早由白沙到达南坪(距东固五十里),本日行动不明。其又一部(二团)昨日由白沙进到白富,似将进沙潭头。
(三)中洞与桥头江闻亦到敌军,似属公(秉藩)逆部,兵力不详。
(四)蒋蔡(十九路军)主力在龙冈头至兴国城之线,其进至方太之三团仍在原位置。
二、本方面军为各个破敌,巩固苏区,向外发展起见,决心先行消灭进攻东固之敌,乘胜掩击王金钰属全部,努力歼灭之,以转变彼我攻守形势,完成本军目前的任务。
三、根据本方面军的行动应给各部队如下的任务:
第一、想定敌军将王金钰之第四十七师为基干,配合郭华宗一部及公秉藩部,于明(十四)日拂晓分五路同时向我军进攻时,本方面军应先消灭我军右翼之敌(在地理上以东固通富田之河为界,此方面之敌为郭华宗一旅或两旅及王金钰部到达大源坑之一旅),然后用全力解决由神坛前、三彩桥头江来犯之敌(王金钰四团、公秉藩四团)。因此,我第十二军应以两师占领大山脑、高岭、乌甲石和风坑之线为正面,我第四军、第十二军之一师,应由大山脑经珠坑径出击包围敌军侧后,我第三军全部(三十五军在内)应由东固经江口抄击大源坑前进之敌,为我军之左翼,第三军团应以一部占领阵地,牵制富田崇贤两方之敌,主力位置于东固附近 为总预备队。总司令部指挥阵地在锅都岭。
第二、想定敌军单向我们左翼阵地前进,富田方向,水南、白沙方向不进时,第三军团除以一部向崇贤方面之敌警 戒外,全力从左翼抄击洞口方向前进之敌,四军及十二军从 右翼抄击九寸岭观音岩两路前进之敌,三军任正方攻击。以 上两种作战计划,究采何一种应依照敌情变化决定,当另有命令。
四、第七师应位置于枫边、城冈、方太(附近)三点, 第三十五师之百0三团位于崇贤附近,尽量设法阻止蒋、蔡前进。我三十五师百0四团应位置于潭头附近牵制白沙、白富方向之敌。
五、各军依照上述的布置,对于敌军飞机的隐蔽,交通设置,粮食采买,侦探派遣,后方联络等,应有绵密的布置。
附记:
1.明天敌如不进东固,但进至三彩、神坛前、上坊之线,则战争当在后天。
2.明晨各部应于五时用餐并准备午餐(明天吃三餐, 伙食钱恢复一角大洋)。暂停种田、采柴、找笋等工作。
3.各部明天应准备敌飞机来袭。
4.各部应即准备向导。
……
总 司 令 朱 德
政治委员 毛泽东
分析一下,我们不难看出,在下达命令时,敌情不是十分明晰。
对于公秉藩部的行动尤其不明,如命令中说:“中洞与桥头江闻亦到敌军,似属公逆部,兵力不详。”对敌军进攻时间不明,如命令中说:“明天敌如不进东固……”
所以,在命令中,我们做了两个可能的方案:
第一、想定敌军将王金钰之第四十七师为基干,配合郭华宗一部及公秉藩部,于明(十四)日拂晓分五路同时向我军进攻时……
第二、想定敌军单向我们左翼阵地前进,富田方向,水南、白沙方向不进时……
也就是说,两种情况,两种打法。
问题在于,如此大规模的运动作战,部队分散在丛山中,通信手段又十分落后,等最终查明敌情时再调整部署,恐怕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虽然不至于打成败仗,但不太可能打得干净利落。
这个命令发出后,5月14日红军主力并没有与敌交上火。因为这一天王金钰、公秉藩部并没有真正出动。
5月14日15时,报务学员曹丹辉、钟正一随王诤上机值班见习。王诤又把频率对准了那部“100瓦”。
18时前,王诤突然紧张起来——敌台开始发报,而且还是使用明码!
公秉藩28师驻江西吉安留守处用明码与师部“100瓦”联络:“你们现在何处?”
师部“100瓦”用明码回答:“我们现驻富田,明晨出发。”
吉安台:“到哪儿去?”
师部“100瓦:“东固”。
王诤抓起抄报纸就跑。这下情况就完全清楚了,朱毛于1931年5月14日20时再次下达命令:
消灭王金钰公秉藩两师的命令(一九三一年五月十四日)
(一)敌情见参谋处本日通报。
(二)方面军决先消灭王金钰公秉藩两师之敌,拟于后日(十六)从左向富田方向出击。
(三)第三军团为左路军(三十五师在内),应于明日 (十五号)进至江树头附近宿营,严密断绝交通。后(十六 号)日经固陂向富田前进,须于后日午后一时以前攻击富田。
(四)第三军(缺三十五师)为中路(正面),应于明(十五)日拂晓进到螺坑、张家背、淘金坑一带,并占领白云山、更鼓、石唐、窑子、大垄一带阵地。十六日午前八时开始向桥头江一线攻击前进,得手后以一部追击败走之敌,以一部协助正面之第四军侧击观音岩之敌。
(五)第四军(并六十四师)亦为中路(正面军),明日以全军进驻东固一带,以一师占领三彩、神湾前一 线阵地,六十四师则应位置于锅都山之北端。十六日分两路,一攻观音岩,一攻九寸岭,向富田之敌进歼。十六号午后二时猛攻。
(六)十二军(缺六十四师)为右路军,明(十五)日 以一部占领大山脑一带主要阵地,牵制由上坊、罗坊、潭头三方向之敌。后(十六)日待我左路与中路得手后敌全线败退时,则相机向水南追击。如后天右路之敌(上坊、潭头)等不来,则为方面军之总预备队。
(七)一0四团亦归第四军指挥。明(十五号)日应即集结兵力,后日(十六号)午前八时相机向大源坑之敌攻击,策应中路军。待敌败走时,配合正面军夹河向富田 追击,攻取富田河北端阵地,截击由富田溃走过河之敌。
(八)野战医院应于十五日移到东固开设(各军伤兵即送此转后方医院)。
(九)总司令部随中革军委明(十五)日仍在此地(鳌上),后天则在正面军后沿三彩、观音岩向富田前进。
右令
总 司 令 朱 德
政治委员 毛泽东
(图为抗日战争时期的毛泽东和朱德)
这一次,命令下得干净利落,仗也打得干净利落。
5月16日下午14点,红军全歼公秉藩28师,缴了那部“100瓦”电台和一份“壮密”密码。
公秉藩化装成士兵,领了一块大洋(本来应该每人发3块大洋的,分到公秉藩时只剩1块了,红军让他等等,他说1块就够了)逃跑了。
接着,红军乘胜向东横扫,19日在白沙截歼第47师1个旅的残部和第43师一部,22日在中村歼灭第27师81旅大部,27日晨直逼广昌城下。
广昌城内敌胡祖钰第5师依托坚固工事负隅顽抗,红军奋力攻城,战斗空前激烈。
下午14时,无线电通信队赶到广昌城外,立即架设电台侦收敌情。曹丹辉与韦文宫刚打开收报机,就听见国军第5师电台在拼命呼叫:
SOS!
接着,敌台用明码发出求救电:
公鉴:共匪主力来攻广昌,现在激战中,胡师长身负重伤,生命危殆!SOS!
曹丹辉一听,城内敌军最高指挥官重伤!赶紧报告!
立即,敌师长胡祖钰命在旦夕的消息传遍全军,攻城部队士气大作。守城敌军闻讯再无斗志,弃城逃跑。
21时,红军攻克广昌城,歼第5师一部。
31日,红军向建宁城发起攻击,于18时攻占该城,歼第56师3个多团。
七百里驱十五日,横扫千卷席。
红军干脆淋漓地打破了国民党军对中央苏区的第二次“围剿”。
3
这封电报的截获,挽狂澜于既倒
不到一个月后,1931年6月21日,蒋介石亲自带着德、日、英等国军事顾问到南昌,就任“围剿”军总司令,何应钦为前敌总指挥,调集二十三个师另三个旅,约三十万人的兵力,准备发动第三次“围剿”。
6月30日,王诤截获蒋介石发给何应钦的电报,得悉国军开始对我中央苏区发起第三次“围剿”。
同日,毛泽东以一方面军总前委书记名义在《致12军军委并转周以栗及边界工作委员会35军军委会信》中写道:
今日无线电消息,何应钦由南昌进到抚州,称其为前敌总司令。蒋介石有密电对何应钦,电首机急,何总司令官速译转第三军团及追击第一、二两路所属各部队。又据郝梦麟电台通报称,本军奉令仍随34师,由永丰向上行,由沙溪推进等话。根据各方面情况判断,敌军要很迅速地向我们进攻已毫无疑义。
7月1日,国军开始发动全面进攻。
当时,结束第二次反“围剿”的红一方面军远在闽西。朱毛决定,仍然采取诱敌深入的战略方针,利用苏区腹地良好的群众和地形条件,集中优势兵力待机破敌。
7月10日,红一方面军主力从闽西地区千里回师,绕道返回江西根据地。
国军“围剿”部队中的精锐主力部队第11师、第14师在陈诚率领下,紧跟着红一方面军主力身后,先后占领康都、广昌,7月19日进占苏区中心的宁都。
(图为第三次反“围剿”作战示意)
7月22日,红一方面军主力到达宁都西南的银坑附近集结。
在这里,朱毛决定,乘陈诚部远程跋涉,部队疲惫不堪的机会,杀他一个回马枪。
24日,朱毛下达了《消灭由赖村进攻之敌的命令》,决定在陈诚部从宁都向银坑追击红一方面军主力的半道上,在赖村打他一个伏击战。
命令发出了,部队行动了。可是,陈诚其实根本不知道红军主力在银都,所以并没有向西南追来,而是扭头向西北去了。
伏击没有打成,朱毛率红一方面军主力继续西进,到了兴国。
在这里,红一方面军总部正式研究第三次反“围剿”的打法。
毛泽东延续前两次的方针:集中主力,从国民党“围剿”战线的最西头打起,首先在富田地区寻歼运动之敌,破敌一点后,乘胜向东横扫。
现在,不妨先来回顾一下第一、第二次反“围剿”。
第一次,红军在富田附近的龙岗设伏,包围歼灭了张辉瓒师,而后向东,在东韶打垮谭道源师;
第二次,红军又在富田附近的东固设伏,包围歼灭了公秉藩师,然后向东一路扫过去。
兵家云:兵无常势,水无常形。
第三次反“围剿”,毛泽东为何还是这个路数——从富田打起,向东横扫呢?
促成毛泽东定下如此决心的原因有三点:
第一,位于富田方向的是国民党蒋、蔡部,辖第五十二、六十、六十一师,总指挥蒋光鼐(第十九路军总指挥)当时在上海养病,由第六十师师长蔡廷锴任代总指挥,非蒋介石嫡系,战斗力不强,属于“先打弱敌”。
第二,地方党委报告,进至富田的敌军不多,仅三个团左右,红军可在此形成绝对的兵力优势。
第三,蒋军嫡系精锐主力陈诚、罗卓英部第11、14师尚在赣南之宁都地区。红军在赣西的富田打响,将置敌精锐主力于无用。
后来,毛泽东在《中国革命战争的战略问题》说:
(第三次反‘围剿)我们决定的第一个方针,是由兴国经万安突破富田一点,然后由西而东,向敌之后方联络线上横扫过去,让敌主力深入赣南根据地置于无用之地,定此为作战之第一阶段。及敌回头北向,必甚疲劳,乘隙打其可打者。
(图左为蒋光鼐,右为蔡廷锴,二人后因“一·二八”事变后率19路军奋起抗日而闻名,但此时他们的部队尚弱)
其实,此时敌精锐主力已不在赣南。前面说到,陈诚、罗卓英因不明红军主力位置,出宁都未向西南追来,而是北上了。
因此,朱毛决定主动出击富田之敌,并于1931年7月31日下达了:
《夺取富田新安的命令》(一九三一年七月三十一日十九时)
(一)顷据十二军报告,东固侵入白石之敌,本日已入崇贤。又据纯化区委报告,富田、陂头、新安一带之敌共约三团,东固蒋、蔡部是否全向崇贤及龙冈,敌人现时行动尚不明了。
(二)本方面军以绕入敌背捣其后路,使敌动摇震恐,然后消灭其大部队之企图,决先夺取富田、新安。
(三)七月三十一日(本日)一军团各部须乘夜移动到下列地点:四军到石陂圩,十二军到小遥岭附近,总部到田椴,三军到老营盘。三十五军在兴国城,三军团、七军到茶园冈与沙村之间(行三十里左右)择地休息。
(四)八月一日夜间,四军进到古坪圩(在戴家坊、石陂圩之间,是红色区域),十二军及总部进到石陂圩,三军进到小遥岭与石陂圩之间,三军团、七军须进至湾溪、灌溪、铜山、东芫、高垄、马田一带。
(五)八月二日夜间,一、三两军团各部各从原驻地出发, 一军团担任攻击富田,三军团及七军担任攻击新安圩,均须于夜二点(即三号晨)开始攻击。
(六)各军每日行军时间规定为下午六时半至上午五时,上午五时十分至下午六时为休息睡眠时间。不得违误。
(七)攻击富田、新安时,总部在三军的先头。
请注意,命令中没有关于敌主力陈诚、罗卓英部的情况。
命令要求各部队,于7月31日、8月1日夜间隐蔽开进(特别强调夜间行军、日间休息),8月2日夜开始攻击。
这一仗如果真的在8月2日夜间按此命令打起来,肯定会打成一个土城战斗。
【注:土城战斗是遵义会议后,毛泽东指挥红军打的第一个战斗。由于战前情报没有搞准,以为土城只有川军4个团,打起来才发现敌军是6个团,而且后续的2个旅援军正在开来。结果,红军被迫撤出战斗,差一点被川军包围。】
因为这时,国军已经发现红军主力在兴国高兴圩,有向富田运动的迹象。
一而再、再而三地在同一个方向上行动,难免被敌人发现。
何应钦立即一边向蒋介石报告,一边令已经北上东固的陈诚、罗卓英赶往富田。
8月2日,陈、罗2个主力精锐师抢先进入富田,红军尚未发觉,何应钦抓住这个大好时机,以蒋介石的名义向全军下达了“限十日内消灭共匪”的命令。
这时,在富田地区的国军兵力,已超过红一方面军。这一仗如果开打,红军啃不动这两个“硬核桃”,其他方向的敌军很快就会围上来……
8月2日夜,一场惨烈的大战似乎即将展开。
然而,这场对红军非常不利的战斗没有打成。
因为红军无线电通信队截获了这份电报。
此时的红军无线电通信队,已经不仅是一支无线电侦察队。
第二次反“围剿”,红军在东固缴获了公秉藩第28师的“100瓦”全套电台。
这时,朱毛率红一方面军总部向东一路打到福建建宁,项英带着苏区中央局留在赣南苏区。
苏区中央局使用“100瓦”,红一方面军总部使用谭道源的“15瓦”,两点间开始了无线电通信。
1931年6月2日,上海特科培养的报务员伍云甫和红军培养的报务员曹丹辉在建宁红一方面军总部电台上值班。
下午19时,他们收到了赣南中央局发来的一份电报。
这是红军历史上第一次无线电通信。
第二次反“围剿”中,红军还在广昌战斗中缴获了多部电台。红一方面军成立了无线电通信总队,给各军团和军配备了电台。
第三次反“围剿”,曹丹辉奉命带一部电台随红三军行动。
1931年8月2日下午16时,曹丹辉在电台上截获了何应钦发往各路国军的那份万万火急的电报——“限10天扑灭共匪”。
电报用的密码是前面提到的、在第二次反“围剿”时何应钦使用的“壮密”。而红军在歼灭公秉藩第28师时,连同那台“100瓦”,已经缴获了一份“壮密”。
可叹国民党方面连基本的保密常识都没有。
所以,曹丹辉用“壮密”顺利译出了这份电报。电报全文共324个字,全面暴露了国军“分进合击”的战役企图和各路部队的部署及进攻路线。
曹丹辉赶紧向黄公略军长和蔡会文政委报告。二人阅后立即转送朱毛。朱毛立即下令部队原路撤回兴国高兴圩。
此时,各部敌军进一步前进,红一方面军活动空间仅剩下高兴圩附近很小的范围,形势对红军极为不利。但是,由于搞清楚了敌情和敌军部署,红军取得胜利的把握反倒更大了。
回到高兴圩,朱毛立即根据何应钦电报的内容选择下一个打击目标。
8月3日,朱毛发出《消灭由崇贤进高兴圩之敌的命令》,决定先打西北方向由崇贤向高兴圩进攻的蔡廷锴部。
但是,蔡部畏畏缩缩不敢前进,其左邻上官云相部却探出头来了——他的一个旅从良村出来,欲经莲塘,向红一方面军集结的兴国迂回。
朱毛又立即决定,先打这股敌人。在下达的作战命令电文中,一开头就是:
(一)敌之整个布置见蒋介石八月二号命令。
(图为何应钦,他这次以蒋介石名义下发的命令被红军截获,改变了战局)
8月4日晚,红一方面军主力穿过蒋鼎文师(江背墟)和蔡廷锴师(崇贤)之间四十里的空隙地带,迅速前出到到莲塘地区。
8月6日晚,红3军团、红4、红7军秘密接敌,于七日拂晓突然发起攻击,战至9时,全歼第47师第2旅又1个多营。
之后,红军主力乘胜向良村急进,途中与由良村出援的第54师第160旅遭遇,歼其1个团,该旅余部逃向良村。红军衔尾猛追,于13时许攻入良村,又歼刚由城冈撤回良村的第54师师部和2个旅的大部。
良村战斗后,红一方面军以红3军佯攻龙冈,主力东进,围歼刚从君埠、南陵等地缩回黄陂的第3军团之第8师,11日中午,向黄陂发起攻击,一举突入村内,歼第8师2个团。
15时,第8师余部分向洛口、宁都突围,红军在追击中又歼其2个团。
莲塘歼敌第47师谭子钧旅,良村歼敌上官云相第54师大部,黄陂歼敌毛炳文第8师约四个团,4天三战三捷,使红军从被动中夺得了主动。
8月11日,红三军在黄陂与龙岗之间的均铺与总部回合。为了防空,部队全部隐蔽在山林中。
这时,外号“机关枪”的总部参谋胡公侠咋咋唬唬地跑到红三军的队伍里,大喊:曹丹辉,毛总政委找你!
把曹丹辉吓一跳:毛总政委找我干吗?
“机关枪”拉着曹丹辉就走。
见到曹丹辉,毛泽东先问长问短了一番,然后说:你收到的那份何应钦的电报,对这次战役很有价值!
毛泽东转身对“机关枪”说:你到副官处领三块大洋,奖给他(曹丹辉)买鸡蛋吃!
曹丹辉听了,高兴得不行。要知道,那时,即便是不打仗的日子,红军每天就吃两顿饭,每天的伙食费只有3分钱。
第二次反“围剿”时,朱毛发出的《消灭进攻东固之敌的命令》中有一条:“明晨各部应于五时用餐并准备午餐(明天吃三餐,伙食钱恢复一角大洋)。”
三块大洋,等于打仗一个月的伙食费啊!
“机关枪”从副官处领了钱出来,比曹丹辉还要兴奋,一边走一边嚷:请客,请客!一块钱买鸡,一块钱买肉,一块钱买鸡蛋!
1954年,总参通信兵部在中南海办了一次通信器材展览,曹丹辉副部长做讲解。
毛主席看到他说:“你这身打扮,差点认不出来了。”
(图为曹丹辉,1955年被授少将军衔)
毛主席看了展览之后,曹丹辉很高兴,请他的参谋们下饭馆。
有个小参谋问:曹部长,你这辈子吃过的最好的是啥?
曹丹辉说:主席奖的三块钱买鸡炖的那锅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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