银幕上的批判当不得真的,灯光亮起,一切就不算数。夏洛放下了,扮演夏洛的沈腾放得下吗?
看《夏洛特烦恼》时,我联想起了一部看似八竿子打不着的电影,冯小刚拍摄于1997年的《甲方乙方》。
《夏洛特烦恼》说的是一个简单的故事:失意屌丝夏洛酒后大闹梦中情人的婚礼,被母老虎般的老婆追砍,逃到卫生间,醉倒在马桶上做了一场大梦,在梦中他穿越回了1990年代,把过往的生活重过了一遍;他追到了梦中情人,成了大明星,过上了他梦想的纸醉金迷的生活;不知道为什么,他又过腻了,觉得还是“母老虎”好,想把她找回来。酒醒后,夏洛意识到他拥有的其实就是他想要的,开始懂得珍惜手中握有的“小确幸”。
《甲方乙方》里有一个徐帆扮演的明星唐丽君,她厌烦了闪光灯和红毯,想要过普通人的生活,于是委托了葛优扮演的姚远来操办。没过多久,大明星就受不了了,又开始想念当明星的日子,求姚远再把她捧红了。
这两个故事有相似,又有不同。相似处是都拿演艺明星的生活作为追名逐利获得成功的例子,都从这种生活追求中看到了虚无;不同的是,夏洛真放下了,大明星唐丽君却没有。为什么会有这样的区别呢?比较这两个虚构的人物没什么意义,真问题是为什么在不同的时代背景下,创作者对人物的刻画有这样的区别。
拍摄《甲方乙方》的1997年,距离邓公“南巡”不过短短5年。但看看《甲方乙方》对当时的社会现实的表现:大款的大奔、会所、浮华和浮华过后的空虚,距离浮华咫尺之遥的贫穷,小市民(杨立新扮演的技术员)的困顿和人贫志短,新兴中产的心灵鸡汤(姚远把婚房借给了技术员,让他患绝症的妻子在最后的日子住了几天城里人的好房子),今天社会万象的标配,全都一应俱全。
社会差距拉开的速度之快,回想起来令人吃惊。但《甲方乙方》里先富起来的那一部分人,明显地带有位置还没坐稳的焦虑,唐丽君的所谓厌倦,不过是换一种新方式矫情,所以清净几天就受不了了;还记得那个爬在土梁上眼巴巴地等大奔来接他,抱着烧鸡就不撒手的土豪吗?他肚子里的油水攒得还不多,所以吃了几天素就又馋荤腥了。这暗喻的是刚刚分化的阶层格局还不够稳固,暴发户们的疲劳感也只是刚刚浮现,状态比较容易调整,歇几天就得回去继续打拼。
而在《夏洛特烦恼》中,大明星夏洛是真的洒脱,说放手就真的放手了。这种唐丽君小姐所不及的洒脱只能理解为今日土豪的写照,他们肚子里的油水满了,不至于过几天“健康的生活方式”就又流口水;也不用再担心位置不保,于是纷纷盘算着回归乡野做个乡贤,把丢失了多年的诗歌和锄头都找回来。
梦醒后的夏洛为什么还能洒脱,心甘情愿地接着当屌丝呢?这恐怕预示着又经过18年的社会分化与阶层固化,屌丝也明白了翻身无望,觉得能在梦里富贵一回已经够本了。这种淡然与《甲方乙方》中流露着的那种让差距拉得更大一些、让改革的步子迈得更大一些的期待已经不可同日而语了。
发展的口号喊了这么多年,现在越来越高的呼声是“放下”。“放下”是厌倦和虚无的表现,也可以视作先富者对“发展”的批判。放下有真有假,分别体现在夏洛和唐丽君身上,当然你也可以说,这两个电影对所谓发展的批判程度有重有轻。
文艺是现实的反应,但文艺生产机制也是现实的市场经济的一部分。所以这种银幕上的批判当不得真的,灯光亮起,一切就不算数。夏洛放下了,扮演夏洛的沈腾放得下吗?他一定在憧憬着当葛优的接班人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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