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世界对应着两种客观性,一种是存在的客观性,另外一种是演化的客观性。作为唯物论者,存在的客观性很容易理解,我们大家都知道这个世界是由客观存在的“某种东西”构成的,无论是基本粒子或者是规范场,总之是某种不以人主观意志而存在的“某种东西”——这个“某种东西”我们就将之命名为“存在”。同样,在辩证唯物主义理论体系下,运动是绝对的,通常我们所指的“运动”是指某种东西在空间中的位移,但哲学意义上的“运动”其实指某种东西在“时空”中的变化,这种更广泛的“运动”我们可以称之为“演化”。因此,存在和演化是宇宙最基本的两种客观性。空间是宇宙“存在”的维度,时间是宇宙“演化”的维度。但“存在”和“演化”之间的关系又如何呢?它们之间谁更本质一些?因为有了“存在”然后才有“演化”呢?或者是因为“演化”而生出了“存在”?
如果我们承认宇宙大爆炸理论是正确的,并且接受爱因斯坦相对论的时空观,那么“存在”和“演化”都是大爆炸的产物,在爆炸发生的那一瞬间,空间和时间同时产生,存在和演化同时出现,二者是彼此关联的矛盾体,没有谁先谁后的问题。“时间”即是“空间”、“空间”也是“时间”。这有点像佛家唯识论中的“俱时因果”,“因”与“果”同时存在也同时灭亡。所以,宇宙中最根本的“存在”和“演化”是彼此联系、彼此依存的,俱时而生,俱时而亡,并无先后之分,是一个硬币的两个面,无论强调哪一面,都会忽略另外一面,都是偏颇而不全面的。当然,大爆炸本身就是宇宙“奇点”的一次剧烈“运动”,而在“奇点”中所有的物理量都不成立,质量、密度、温度、压力都是无穷大,而空间和时间都趋近于零。时空都不存在,那么用古人的视角看来也可以将宇宙“奇点”称为“无”,“无中生有”,因大爆炸而“爆炸”出当下宇宙的一切意义,“爆炸”就是“生”,“有”就是一切的“存在”。《道德经》中说“无,名天地之始;有,名万物之母”,现在看来是有道理的。当然,前面所有的结论都是基于“宇宙大爆炸理论”的一些民科式猜测,肯定会漏洞百出,但想象本来就是天马行空的,如果连想象都需要戴上枷锁,那又何必仰望星空?
之所以思考这个问题,是因为一直都对传统文化感兴趣,但也一直困惑中国传统文化为什么没有孕育出现代科学体系?这个蓝色星球上的现代科技大爆发,更多的是源于古希腊文明,在这一点上我们得承认,不能自欺欺人。杨振宁先生曾经在2004年文化高峰论坛上发言,他认为《易经》影响了中国人的思维方式,导致中国文化中缺乏现代科学思维。其中杨老提到《易经》的思想具有“精简”、“取象比类”、“天人合一”、“归纳”等特征,而这些特征影响了中国人的思维方式,远离了科学思维模式,从而导致我们中华民族对现代科学的贡献有限。作为现代物理学界硕果仅存的泰山北斗,杨振宁先生对现代物理学的理解肯定是无人能及的,他对《易经》的主要特征也总结得大致准确。但杨老理解的“易经”其实是“儒化”之后的“易经”,是经过孔子“解读”之后,是被后人不断塞进自己私货的“易经”。从周公编写爻辞开始,到孔子及其弟子编写《易传》,《易经》就开始被人误读了。后人再以讹传讹,错上加错,并且不断的添加新的内容,将好好的一本“复杂系统通用演化指南”,硬生生的变成了一本神秘莫测、玄妙诡谲的“天书”。大道至简,所有的真理都是让人越来越明白的,而不是让人感觉越来越神秘的。《易经》被儒家“儒化”之后,易学就沦为了玄学,而儒家的“文科思维”也就成了中国社会主流的思维模式。所以,历史悠久的中国没有孕育出现代科学体系,主要是儒家的锅。《易经》的不幸在于它太超前,在人类古代社会“算力”极端低下的情况下,它就开始探索天、地、风、雷这一类复杂系统的演化模式,即使是在今天,超算如此发达的情况下,我们也不能完全预测哪怕是天气的变化,何况是那个尚处于刀耕火种、结绳记事的年代。
西方科学是以古希腊哲学为基础的,毕达哥拉斯与欧几里得的数学,德谟克利特的原子论,亚里斯多德的形式逻辑,这三项内容孕育出了典型的西方科学思维。但西方科学思维是从探索宇宙“存在”入手的,无论是两三千年前的原子论还是今天的物理学界的标准模型,其研究对象都是宇宙中的“存在”,通常是从事物的微观构成角度出发,探索客观世界的构成和变化;但华夏文化的易学走了另外一条路。“易”,这个字本身就是“变化”的意思,《易经》就是指“变化的经典”,研究的是宇宙中的“演化”,从事物宏观整体的角度出发,探索客观世界的变化与构成。本来二者应该是殊途同归的,但显然自然意义的易学在这两千多年了还是处于原始状态(儒家的易学被社科化,脱离了易学研究的客观性),并没有得到同步发展,这与儒家的“克己复礼”思想是密切相关的,由于崇古尊祖,儒家思想不提倡疑古,导致后人提不出问题来,但凡要对古人思想存疑,那便是心猿意马,那便是大逆不道,这也是中国科学思想发展缓慢的原因之一。
存在和演化,都是宇宙的客观属性。西方的经典科学,与中华的原始易学,目的都是要探索世界的客观性,只是西方的科学已经取得了巨大的成就,而中国的易学却误入歧途,在被儒家社科化的道路上发展成了玄学。从另外一个角度来看,“存在性”是由“空间”来标度的,而“演化性”则是由“时间”来标度,人们对空域客观性的研究已经取得了很大的成果,那么对于时域客观性当然也应该能够取得成果。而现在人们对于复杂系统的演化模式的探索,才方兴未艾,而易学作为最原始的复杂系统演化模式,必然在未来对系统演化的研究中体现其价值。当然,易学必须返璞归真,摒弃后人增加的玄学成分。
【文/渡痴禅师,本文为作者投稿红歌会网的原创稿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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