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亲还在为莫言的《灵药》生气。我只好去安慰他：“他现在是以脸做主了。打而不倒，问而不言，批而不臭，骂而不羞。你又能拿他怎样？除非跟他打官司。”
“可以打官司吗？法律能管到他？”父亲抬头看了我一眼。
“当然可以。现在有侵害英雄烈士名誉、荣誉罪。我是学过法律的，《刑法》第二百九十九条之一：侮辱、诽谤或者以其他方式侵害英雄烈士的名誉、荣誉，损害社会公共利益，情节严重的，处三年以下有期徒刑、拘役、管制或者剥夺政治权利。《民法典》第一百八十五条侵害英雄烈士等的姓名、肖像、名誉、荣誉，损害社会公共利益的，应当承担民事责任。”
“可是谁来起诉他呢。我现在已经不在阳世了，我只是借你的躯壳暂住而已。你肯替我去打这个官司吗？”
我连连摇头：“我不行。我只是说说而已。要动真格的我就不行了。您是知道的，我这个人最怕麻烦。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况且这又与我何干呢？”
“我让耀祖替我打这个官司他肯吗？耀祖要是被莫言拉去了，我实在心有不甘。”
“那你就找他谈谈，试试看？”我正说着，耀祖回来了。我向他招招手：“过来，过来，老太爷正找你呢。”
“又找我干吗？什么破事，还没完没了呢。”耀祖一脸的不耐烦。
“你是咱家学历最高的。老太爷请你替他打官司呢。”
“打什么官司？”耀祖一脸懵逼。
“莫言侮辱武工队。你看——”我拿过《灵药》指着上面的一行字（以下原文复制）：
爹说：“是栾风山。”有一个尖利的嗓门在叫：“张科长，自打你住进俺家，俺让你吃香的喝辣的，十八岁的闺女陪着你，张科长，你难道是铁打的心肠?……”
爹说：“马魁三的老婆。”有一个女人在吼叫：“呜……哇……啊……呀……”
“你看看，这得有多大的仇恨才能这样丑画武工队啊？你太爷爷就是武工队，还不起诉他？”我说。
耀祖苦笑了一下，说：“这是小说。又不是真事。真没文化。”耀祖摇了摇头，转身就走。
“你给我站住！”父亲发怒了，“你刚才说啥来着？说我没文化？”
“我不是说您老人家。我是说俺爷。他不就是个老三届的初中生吗？哪有念过多少书啊。”
我这个人很自负，最烦别人说我没文化，何况还是我亲孙子，立马火冒三丈：“你说我没文化？我要写诗骂你量你都得花钱去请人解！”
耀祖向来敬重老太爷却偏偏瞧不起我，顶嘴说：“你写给我看看。”
嘿，这下真把我给惹恼了。我气得双手颤抖，跑进书房刷刷写了首诗，一把拉过耀祖：“你解吧，实话告诉你，我这就是骂你的。你有文化，我看你能给我解出来吧！”
耀祖歪着头看着：
正义之剑悬云端，
歹人匕首插腰间。
把手丢掉只留口，
獏兽不见去秋田。
谙达乐理不识音，
破帽遮头整十年
主动一点显大方，
从戎为沾诗赋边
耀祖看完之后，摇了摇头：“我承认我解不了。但是我不服。”
“你为啥不服？”我问。
耀祖没理我，他坐到老太爷的身边，拉着他的手说：“老太爷，您给我评评理。爷爷总是欺负我。”
曾孙一撒娇，老太爷就没辙了，从小到大他就一直宠着耀祖。他轻轻地抚摸着耀祖的头说：“都是30好几的人了，说话还这么没大没小。你怎么可以说你爷爷没文化呢？”
“他那哪是文化啊？他那叫奇技淫巧。”
“你的意思是莫言有文化了？”老太爷问。
“那是当然。他要是没文化怎么能得诺贝尔文学奖呢？我文学博士的论文就是写莫言的。他让我起诉莫言，这不等于让我打自己的耳光外带砸了我的饭碗吗？”
父亲抬眼看了看我，说：“这确实是你的不对了。”
“哎哎哎，您这就站到他那边去了？刚才您还说耀祖要是被莫言拉去了，你心有不甘呢，我看耀祖活该被莫言拉去，你也活该被莫言骂。还老革命呢，就这立场？”我一急，也口不择言了，话刚说出口我就后悔了，要是真气坏了父亲麻烦就大了。
没想到父亲反倒“呵呵”地笑了起来：“我要是说服不了我的曾孙子，那我就认输。”
嘿，父亲这是唱得哪一出。
（欲知后事，且听下回分解）
2022年12月6日星期二
【文/颂明，本文为作者投稿红歌会网的原创稿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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