夕阳西下,余晖满天。
父亲躺在躺椅上,案上的那台老式摇把发条留声机正放着马连良的老戏《舌战群儒》:
吾主行事多义信,
打从新野赴江陵。
难民倒有数万整,
吾主不肯两离分。
旷野荒郊哭声震,
一日只行数里程。
因此当阳败了阵,
曹操得胜逞其能。
自古兵家岂常胜?
征战全在主谋人……
放学了,小孙子风风火火地跑到我们面前:“爷爷,爷爷,我要采访太爷爷。”
“采访太爷爷干什么?”
“我们学校要搞红色故事征文比赛,要我们回家采访老红军、老八路、老党员。我是大队长,我肯定得以身作则,起带头作用啊。”
“好吧。我进去看看太爷爷睡了没。”我悄悄推开了父亲的房门。
“让辰辰进来吧。”父亲拿掉了留声机的唱头。
“太爷爷,您就给我讲讲您当年英勇战斗的故事吧。”辰辰自己搬了把椅子坐在了太爷爷的身边。
父亲摆了摆手:“我没有什么英勇战斗的故事。我就给你讲讲我们为什么能够以绝对劣势战胜那些曾经绝对优势的敌人的。”
“好啊,好啊。我爱听。”辰辰拿起笔做好了记录的准备。
“1949年,我们接管了一个空壳的国库。我们没有制空权、制海权,就连天安门广场当时还只是一个大垃圾场。全北京城还得靠粪花子用肩膀背粪。你再看看1979年的中国,那是世界上唯一一个没有黄赌毒匪黑的社会,唯一一个可以跟美苏两个超级大国抗衡的国家。现在嘲笑我们饿饭,请问谁敢让全国学生免费串联、免费吃饭?全世界有谁敢?就我们敢!倒退20年,倒退到哪去了?”
辰辰吓坏了,赶紧跑过来扑到我的怀里,仰着脸用惊恐的目光望着我。
我轻轻地拍着他的背:“不怕,不怕。爷爷迷糊了。他差4年就100岁了。犯个迷糊很正常。”
我轻手轻脚地要把辰辰送出去,父亲又说话了:“辰辰,你过来。”
我只好松开手让辰辰过去了。
辰辰怯怯地站在太爷爷面前,手足无措。
父亲拉住了辰辰的手:“你不是要我讲我的英勇战斗故事吗?”
辰辰点了点头,没说话。
“我跟你说,和我同年入伍的10几个小伙伴,如今只剩下我一个了。”
“太爷爷福大命大。”辰辰很乖巧,会说话。
“可不敢这么说。我能活下来一点也不感到侥幸,只有遗憾。我得对得起他们啊。”
我知道父亲又要说胡话了,上前要把辰辰拉走:“走吧,待会儿我给你讲太爷爷英勇杀敌的故事。”
“别走。我还有句话要对辰辰说。”
辰辰站住了,望着他。
“知道我们为什么能够以绝对劣势战胜绝对优势吗?就是因为当时我们民族最优秀的一批人都自觉地在为人民的事业奋斗。你也要成为真正优秀的人,继续我们的奋斗,好吗?”
辰辰点点头。我把他拉走了。
父亲像是对辰辰,又像是自言自语:“莫言这个方向标要把文学指向何处?只要我还有口气,就不能让他毒害孩子。”
辰辰出了房门,小声地问我:“爷爷今儿是怎么啦?”
“他犯迷糊了。老人家就是这样。”
2022年11月29日星期二
【文/颂明,本文为作者投稿红歌会网的原创稿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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