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4章 翻高山跨险峰，我们是人民的侦察兵
武范中看到了妻子的遗体，作为一个军人表现出了应有的坚毅，但是内心是悲痛的，他不能把这种悲伤情绪传导给部属，故隐忍不发。当办公室只剩他一人时，呆坐了一会，眼泪下来了，没有手绢，只好挥袖揩泪，方才看信。
跳入眼帘的第一行字是“学兄武范中少校台鉴”，他猛然一惊，没看内容赶紧看落款，急切地想知道何人写信？落款是“学弟钟卫国谨言”。原来对阵的中方主将是校友，遂又逐行看信：
称汝学兄，余亦步校毕业也，晚汝两届。学兄学弟战场交锋，有枪炮声伴鸣，无丝竹声作乐，其情猎猎。你我皆为国而战，汝以武犯中，余忠心卫国，其心切切。昨日昼战，三鼓交锋，学兄略占上风。鼓角重鸣，汝却鸣金而去，是汝谦让乎？挑灯夜战，汝炮击中枢，予置我死地，其乃空帐也。汝炮击俘虏营，兄嫂不幸遇难，余闻之不胜悲催。故将兄嫂遗体送还，还望学兄节哀顺变。
顺便提醒，根据国际交战规则，不得袭击伤员和红十字人员。俘虏为放下武器之人员，他们的生命亦应得到保障。尔等夜劫俘虏营，此乃不智之举，如若引发哗变，我方势必武力弹压，是置俘虏于死地也，陡增伤亡耳。
查兄资料，得知令慈范姓，祖籍广东。令尊令慈为汝取名范中，窃以为是以中华为范，希望汝承袭华夏文明。学兄却违父母意愿，演变成以武犯中，袭我华夏，试问，愧对高堂乎？余谨有一言相赠，犯我中华者虽远必诛，又岂容家门口肇事挑衅。汝三厅人马已失两厅，尚觉余勇还可再贾，不妨放马过来，余亦奉陪到底。
戏言之，我四野部队有个传统，学弟打学长，都是学弟胜。想你也有所耳闻。战事匆忙，余不多言。此致。
武范中中文修养尚可，读过《三国演义》，对这样的半文半白的文体还能读懂。然而也正是这种文体，文雅中含几分讥诮，让他感到对方是有意辱之，胸中顿生恶气。人家把自己的祖宗资料都查了个一清二楚，而自己对敌方主将却知之甚少。“知己知彼百战不殆”，孙子兵法他也知道。便喊了通讯兵进来，“去，把那两个释放的俘虏兵给我叫来。”
不一会两人来了，见武少校脸色难看，不免心中有些忐忑。武范中严肃冷峻地看着他俩，“是什么人把这封信交给你们的？”“一个军官。”“什么级别？”“不知道。”“多大年纪？”“估计三十左右。”“他还跟你们说了什么？”
班长说：“他说昨夜你们的人炮击了俘虏营，炸死一个，伤了两个。你们被俘以后也能感觉到，我们是宽待俘虏的，尤其是对女性俘虏，我们都很尊重。这位被炸死的女性俘虏据说是你们营长的夫人，我们不便草草掩埋，所以释放你俩，将她的遗体送还。随后交给我们一封信，让我们交给你。”
武范中问：“他真是这么说的？”另一个士兵补充说：“是通过翻译说的。对了，我听翻译喊他是刘五尧。”武范中思衬一会说：“应该是六五幺，是个代号。你们见到的最大级别的军官是什么人？”班长说：“那谁知道？他们的干部没有军衔。”武范中问，“有没有看去年纪大一点行为举止像长官的人？”班长说，“年纪大的也就是让我们稍信的人。”
被释俘虏下去后，武范中叫来了警通排长说：“你把敌军在战场上无线电呼叫代号给我梳理一遍。”“报告营长，呼叫最多的是六五幺，五幺幺。还有三洞幺，经分析确定三洞幺是突击营长的代号，他们教导员是三洞两。另有一个洞洞两的代号出现过一次。后来出现一个名叫胡麻的人。”
武范中爱读中国小说，读过《林海雪原》，突然想到了203是团参谋长的代码，201是团长，202是团政委。这301，302分别是两位营级主官的代码合乎情理。那么这个002是谁？他知道，过去四野一号首长是101，这个002难道比101职务还高？不可能啊。他百思不得其解。军区首长肯定不会亲临第一线，难道是军政委？一个军级指挥员也不会出现在第一线吧？他又把那封信拿起看了一遍，越觉得这封信的文笔倒像一个高级政工干部写的。
那么这个胡麻又是谁？根据掌握的情报他知道，对手这个师，师长叫綦英树，政委叫岳秀山，这支部队在朝鲜打过仗，是四野的老底子。对了，信中提到“学弟打学长”正是四野军中流传的逸闻趣事。那么这个胡麻不是人名，是代号——虎妈！师长号称綦老虎，那么政委不就是母老虎？武范中为自己的聪明兴奋起来，高兴的一拳捣在桌子上，大叫：“干掉他！我就能赢回一局。”
副营长撞门进来，急切地汇报：“营长，刚刚执勤连长接到邮局的电话说有两个可疑的人偷走了机车。我已下令全镇搜捕。”武范中肯定的说：“一定是中国特工，命令抓活的，我强调一遍，我要活的！”他太想要一个活口来证明自己的推断。副营长立即打电话给各关卡，下令务必活捉中国特工。
侦察兵摆弄一辆摩托，何况是国产摩托，那简直太容易了。小兔子站到邮局门口遮挡了里边工作人员的视线，周世贵踩了空档把摩托车推进小巷，然后拽掉打火线直接拧到一起，一脚就把摩托踹着了。小兔子跑过来跨上摩托，两人一溜烟地走了。
美中不足这种两冲程的发动机噪音本来就大，再加车况老旧噪音更大，惊动了邮局的工作人员出门一看，机车被人劫了，赶紧打电话报警。当周世贵骑了摩托带着小兔子正要冲卡时，碰到了五名荷枪实弹的士兵拦截，只见一位少尉疾步走出岗棚叫道：“别开枪，捉活的！”
这一声命令无疑给了周世贵一个讯号，事情反而简单了，可以兵不血刃了。周世贵喊了一声“抱紧我”！摩托车一轰油门，紧接着一个漂亮的急刹车，摩托车一个甩尾横扫过去，瞬间挂倒了三个，两人跳下摩托，飞脚踹倒两个，跳过拒马后飞身冲了出去，等后边的敌军爬起来追赶时，距离就拉开了三四十米。且听敌军官还在呼喊，“追上去，捉活的！”
周世贵放慢了速度对小兔子笑嘻嘻地说：“别慌，咱俩领跑一段马拉松。”他两人是赤手空拳自由跑，后边一群是武装越野跑，前边跑的轻松自然，后边追的气喘吁吁。其实他俩只要窜进山林，追兵也无可奈何。周世贵不时地回头看看，始终保持一段距离，给追兵一点即可追上的希望，稳住他们不开枪。且听后边指挥军官一个劲地喊：“他们跑不动了，追上去，捉活的！”
当两人跑出八百米后拐过山脚，看到前边山林里窜出两人端着突击步枪拦在道路中间，正是刘虻和曾劲松。后边追兵兴奋地高喊，“民军同志，别开枪，捉活的。”周世贵和小兔子站住了，周世贵故意举起双手，曾劲松和刘虻诧异地看着周世贵。周世贵小声说：“不要开枪，留两个活口。”曾劲松说：“明白。”两人啪的一下打开刺刀。
六个喘的像狗一样的敌人呈半月形围了上来，指挥官得意地把手枪插入枪套，上气不接下气地说：“我看你们还往哪跑？民军同志，你们立功了。”随着他的话音，曾劲松和刘虻一个跨步，横肘摆枪，用枪托砸倒两个，转身一个弓步突刺，又捅倒两个。那是三棱刺刀，一戳就是透心凉。
与此同时，周世贵扭住指挥官的手臂一个过肩摔，将他压在身下。小兔子抢步上前拦腰抱住一个将其摔倒，紧紧扣住他的双腕将他死死压在身下，曾劲松随即上来夺下他的枪，解除了他身上的手榴弹。周世贵从敌排长枪套里拔出手枪点着他的脑门说：“就你这熊样还想捉活的？少尉同志，恭喜你被活捉了。”
刘虻拔出刺刀在尸身上擦了擦血迹，幽默的一笑说：“终于刺刀见红了。”曾劲松接道：“这哪叫拼刺刀撒？比杀猪还省事。”这场战斗干脆利落，总体用时大概也就是五六秒。单论刘虻和曾劲松各自击杀两个敌人，如果用珠算口诀三下五去二来形容，仍显拖沓，其实叫一退一还一。就像食指拨下一颗算珠的同时拇指推上另一颗算珠几乎是同时完成。
四人收拾起缴获的枪支，个个成了双枪兵。刘虻把四个子弹带分挂在两个俘虏的脖子上，笑道：“你俩也分享一下胜利成果。”曾劲松接道：“你这是对牛弹琴，他们听不懂你的幽默。”曾劲松褪下腕上的手表还给周世贵说：“排长，手表还给你戴，这是干部的标配。”
周世贵戴了手表，看看指针笑道：“五点整，我没爽约吧？说五点回来就五点回来。”突然又变严肃了说，“这只表是老排长夏玉溪的，我临战前才提的副排长，还没给我配手表呢。”小兔子说：“我们终于给夏排长加倍报了仇，欠下的那是一定要还的。”
四人押着俘虏接近村口小路时，邹继先带着两个半班朝这边疾步走来，一看眼前情形，高兴的大笑，“哈哈！赚了！赚了！放走一个中士，换回一个少尉。放走两个带伤的，换回两个活蹦乱跳的。老周，真有你的。”竖起大拇指，“干得‘灰’常漂亮！”
周世贵说：“那我还告诉你，送过去一具尸体，换了四个小鬼陪葬，这下阮少尉也可瞑目了。”“怎么，没听到枪声就解决战斗了？”周世贵骄傲的笑道：“咱们侦察兵干活，不就是，我悄悄地走，正如我悄悄地来，挥了挥匕首，摘下几颗脑袋。”邹继先大笑，“哈哈，葛大壮的词叫你用活了。”大家愉快的笑了起来。
李剑拍拍机枪遗憾的说：“伙计，你又冇赶上嘁顿大餐。”曾劲松笑道：“连我都不够塞牙缝。”刘虻调笑说：“我早说过，你的机枪就像烧火棍。哎，李剑，我跟你说，今天非常过瘾，我们俩刺刀见红了。”比了个手势，“耶。俩。”曾劲松也幽默的说：“我也吃了个双黄蛋。”李剑说：“格霸蛮，啫的屁流。我的机枪开火那是嘁肉串。”
乘着高兴劲，邹继先提议说：“同志们，咱们高歌一曲，提前给虎妈报个喜。小秀才，你是做指导员的材料，起个头。”刘虻开玩笑，“排长，听口气，你已经升连长了？提拔我也不能这么快吧？”邹继先眼睛一瞪，“讽刺我？”刘虻嘻嘻一笑，“不敢！你先讽刺的我。”
曾劲松笑着建议，“咱们唱《侦察兵之歌》，刘虻，会吗？”刘虻说：“这个歌我真不会。”曾劲松说 ：“那我就抢班夺权了，指导员我来当。不过你是班政委，比我高。”小兔子跟着打趣，“曾副，最后一句才是点睛之笔。”气得刘虻说，“你们几个挤兑我？”
大家愉快的笑了起来。邹继先说：“《侦察兵之歌》我爱唱，这个头我来起。连长指导员我一肩挑了。”于是亮开嗓唱道，“翻高山跨险峰，我们是人民的侦察兵……”这节奏，随着欻欻的脚步声，轻松，豪迈。
敌军指挥部里武范中焦急地等待结果，副营长推门进来，表情颓丧地说：“营长，我们追出去的半个班，一去不回。”武范中几乎跳了起来，双拳杵在桌子上，两眼几乎在冒火，“怎么？六个全副武装的，逮不住两个赤手空拳的？”副营长嗫嚅的说：“是我们下的命令太具体了，让他们务必捉活的。”
武范中气得吼道：“怎么就这么笨！逮不住活的，打伤也行啊，实在不行就击毙么。后来呢？”“又派出去一个班，抬回来四具尸体。我觉得有些诡异，没有发生交火，两个是头部遭钝物重击牺牲，两个是被刺刀捅死的。带队的少尉和一名中士下落不明，可能被俘，但也有可能是这两人袭击了同伴，投了敌。”
武范中瘫坐在椅子上，不解地说：“怎么会这样？”过一会又说，“叛变投敌很有可能。三连二排长就是带头投降的，一个排的士兵跟着他当了俘虏。有这样的军人我们怎么能够打好仗？这两年我们光注抓重军事，忽略了思想政治工作。我曾经建议独立营设政委，上边不批，坚持政治副营。要知道思想工作做好了，那也是能出战斗力的。”
武范中把那封信推给副营长，“你也看看，这是对手钟卫国301写给我的。人家是很讲政治的。”副营长看了信说：“我中文差，里边好多字都不认识。”武范中神秘的说：“我怀疑这封信是出自一个代号洞洞两写的。我研究过中国解放战争时期东野部队首长代号规律，他们的纵队首长是零码开头，0读作洞，1读作幺，2读作两。现在看来，他们的军长不会亲临一线指挥，那么洞洞幺是师长代码，这个洞洞两就应该是师政委。”
“师政委？”副营长一震，“不会吧？据情报反馈，他们要求是上一级的副职下放一级协助指挥。进攻我们的是一个突击营，代码301，他们派个副团职下来就可以了，咋会派个师政委002？他也太大胆了吧？我们的团级指挥员还窝在指挥所远离火线呢。”
武范中若有所思的说：“因为现在中国军队的团级以下的干部基本没经过战争历练。他们特别重视开局之战，要求首战必胜。”武范中食指叩击桌面，缓缓地说，“你想想看，301一个营级指挥员，没有经过战争历练，前半截打得一团糟，后半截突然开了窍，背后肯定有高人指点。这位高人就是经历过抗日战争，解放战争，朝鲜战争锻炼的师政委岳秀山，代号002，据我分析他还有另一个代号——虎妈。”
“虎妈？”副营长蓦然醒悟，“对，战场上出现过这个无线呼叫。是六五两呼叫虎妈。”接着狠劲地一敲桌子，“派狙击手干掉他！”武范中说：“谈何容易？战场上穿干部服的好几百号，你能确定哪个是虎妈？而且这个虎妈肯定是在幕后不露面的。狙击手一开枪就暴露了自己，我们的两个优秀的狙击手都阵亡了。所以我想派一个死士接近他，这位敢死者必须是女性。”武范中轻轻一笑，“知道吗？他们也有软肋，‘怜香惜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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