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1章 胸怀朝阳为革命
尽管时间是以自己固定的步伐,一刻不停地走着,并不偏袒任何人。但有句话说“欢乐嫌夜短,寂寞恨更长”,处于不同的环境状态下,不同心境状态中的人,对时间就有不同的感受。
那么在战场上守着夜色,时刻伴随着死亡的战士们对时间是什么样的感受呢?其实真正用于打战的时间并不长,从李剑开第一枪,到敌人败退,用时也就不到一分钟。之后,战士们伏卧在潮湿的草丛里,紧张地等待着敌人的再次出现,时间仿佛凝固了一般。
不知过了多久,黄永胜觉得时间太难耐,爬到李剑身边,交耳问,“大个子,几点了?”李剑小声说:“我又不是四个兜的干部,没配手表。”黄永胜翻滚到刘虻身边低声说:“小秀才,你上知天文,下知地理,估摸几点了?”
刘虻翻转身体仰面朝天说:“一没星星,二没月亮,没有参照物,估摸不出来。咱们是人民的侦察兵,‘胸怀朝阳为革命’,心里有明灯,夜晚看得清。班长,雾越来越浓了。”黄永胜说:“也就意味着离天亮不远了。小秀才,你耳朵灵,竖起耳朵仔细听,大雾掩护下敌人有可能来收尸。”
其实这股敌军窜进山林后用步话机和指挥官进行了沟通,得到的指示是,你们碰到了强劲对手,他们是侦察兵,善打夜战近战,而且诡计多端。所以不必为抢回尸体再搭进新的生命,要保存好有生力量。我们的同志是牺牲在自己的国土上,谁掩埋都一样。但是要把伤员尽可能的带回来。你们沿着山腰绕过村庄向东北方向撤退,我派一个班,六副担架去接应你们。注意,村庄已被中国军队控制了。
晨雾越来越浓,能见度不足五十米。刘虻听到了脚步声,声音是来自俘虏营方向。黄永胜说:“不要紧张,可能是自己人,先问口令,一定要辨清敌我。”口令对答后田汉祥和通信员走了过来。两人卧倒后田汉祥说:“无线电刚开机,虎妈就要求汇报情况。我说夜间发生了小规模交火,我方人员没有伤亡,战果还未核实。”
田汉祥看看曾劲松和刘虻好奇的问:“你俩谁叫萧无图?虎妈说只要萧无图没事他就放心了。能让虎妈这么牵肠挂肚,这个萧无图不一般哦。”刘虻和曾劲松都回答,“我不叫萧无图。”李剑自作聪明说:“肯定是问小兔子,我们班里有个涂建业,非常可爱,外号小兔子。他没和我们一起行动。”
刘虻突然领悟过来,噗嗤一笑,怼李剑说:“没文化,真搞笑。我给你念两句鲁迅先生的诗你就明白了。‘不见林中狂啸者,回眸时看小於菟’。”李剑傻傻的摇头,“我还是冇明白。”刘虻又怼了一句:“要不说你是傻大个呢。”
田汉祥这才明白过来说:“哦,明白了,是小於菟呀,於菟是老虎的别名,有好多人读‘于’的音。原来是虎妈关心你们这几只小虎崽子呀。”刘虻不无自豪地说:“知道吗,虎妈称赞我们是军中小虎队,对我们三个特别关爱。”
正这时,忽听远处一声闷响,几人立即望了过去,曾劲松说:“这手榴弹爆炸有点怪异,既不像咱们的67式,也不像苏制手榴弹。”黄永胜说:“走,咱们摸过去看看。我和曾劲松在前,你俩在后边提供掩护。”四人小心谨慎地向爆炸方向低姿前进。
摸进六十多米时,看到路上躺着三具尸体,水沟里倒栽着一具尸身。又向前摸了二三十米,又发现路上俯卧一具,水沟里一仰一卧陈尸两具。再看前面路上好像还有三四具尸体。黄永胜说:“也就是说,今天凌晨的这场战斗,我们从六十米的距离上和敌人交火,直到二百米这段距离上我们歼敌十余名。”
黄永胜向后做了个手势,李剑和刘虻跟进过来。黄永胜命令李剑,“向对面山林里火力侦查一下。”李剑操起机枪横扫了几十发子弹,惊起了一群宿鸟。由此判断林内没有埋伏后,他们开始打扫战场。除了前面的几具尸体旁有三支自动步枪,身上有些弹药外,后面的几具尸体没发现武器弹药,这说明他们撤退时还是比较从容的,能带走的都带走了,包括伤员。
田指导员带着猛虎连的一个小组跟了过来,几人把这些尸体集中到一个山坡上。李剑拖着一具尸体说:“这个肯定是我打死的,半拉脑壳都冇得了,肯定是一串点射全打脑壳上了。”曾劲松呛他,“别贪天之功啊,晓不晓得,这是被12·7重机打的。还有这一具,你看他胸前这个大洞,绝对是大口径枪弹毁伤。”
猛虎连的二班长说:“其实战果很好区分,这段路前端的四具尸体肯定是你们打死的,因为你们首先接敌。中间这一段的是我们干掉的,你看方位,机枪是在那边横扫过来。后面的几具就难说了,子弹不会拐弯,我们机枪射界打不到这地方。”黄永胜说:“分析的有道理。”
刘虻笑道:“晓不晓得,是我打的。我打冲锋枪,子弹那是会拐弯的。”大家快乐大笑,吹点牛逼缓解疲劳也是一种享受。憋了一夜不敢大声说话的李剑一下找到了捧哏的感觉,一脸正经地说:“哎,你们别笑,刘虻真有这本事。有一次全班打靶,我和曾哥的靶位挨着,和刘虻隔了五个靶位,每人打十发子弹,满环是一百环,我却打出了二百五十环的骄人成绩。
“连长不信,数了弹孔也愣了神,问我,李剑,你这二百五是咋打出来的?我实话实说,刘氓的子弹会拐弯,打到我靶上了。没有他帮忙,我打不出二百五。连长说,那满打满算也只能打出二百环,还有五十环谁打的?我说那肯定是曾哥帮忙了,我们三个凑一起就是二百五。”
大伙开怀大笑,曾劲松没笑,板了脸说:“李剑,你狗东西欠敲,贬我分不清靶标是吧?”黄永胜笑道:“牛逼吹得还不够水平,你要是吹打了两千五百环,一平均,全班都是二百五。”李剑痞痞的笑道:“大牛逼留给班长吹,我吹个小牛逼就蛮徐(舒)服。不过牛逼吹过头就不能自圆其说了。是不是?”大伙笑得更厉害了。
黄永胜认真说,“很明显,这两具尸体是被高机击中的,应该是被坦克连干掉的。我是这样分析啊,他们昨夜偷袭我方阵地,被一阵暴打之后携带尸体和伤员撤退到这里,又遭到了我们的伏击。伤亡过半后,他们是没办法携带众多伤员和遗体逃窜,只好弃尸不顾了。”
田汉祥说:“分析的有道理。现在只能统计出被击毙人数十一名,击伤人数就无法统计了。反正笼统的报上去,功劳是大家的。”李剑大大咧咧的说:“田指导员,统统算你们的,反正是在你们的防区打死的。”
曾劲松眼尖,顺着一道爬行痕迹看去,指着水沟那边说:“你们看,那边草丛里还有一具。”黄永胜和李剑跳过了水沟,黄永胜查看尸体后说:“难怪听到手榴弹一声闷响,是在他身下爆炸的。我想是他受了重伤,没能随队撤退,等到天亮也没能得到同伴救援,绝望之后拉响手榴弹殉爆了。”
田汉祥点头说:“你们这些侦察兵脑子转的蛮快的,这个解释合乎逻辑。”这时通信员的步话机响了,是前线指挥部在询问,刚才打枪发生了什么情况?田汉祥回话:“报告前指,是我们火力侦察。刚刚核对完战果,敌人遗尸十二具,缴枪三支。没有发现伤员,也没俘虏。我方无伤亡。”
通话毕,田汉祥打了个手势说:“小於菟们,我跟你们一起去村庄,沾你们点光,虎妈说要犒劳你们。”田汉祥看看手表,早晨七点,这是北京时间。而这里刚刚破晓,阳光正在撕破晨雾,田汉祥习惯性的哼了一句:“太阳出来照四方……”田汉祥是“洪湖水呀,浪呀么浪打浪啊”那地方的人,把出来唱成‘屈’来。
刘虻问:“田指导员,你为么事只唱这一句?”田汉祥笑道:“破锣嗓子,只能勉强唱一句。虎妈要求我们搞思想工作的要学会带头唱歌,我就每首歌只学开头一句。反正起个头,大家唱就行了。你们郭指导员,歌唱得不错,搞个活动他总喜欢露一嗓子。那是政委心中的接班人,知道吗?虎妈唱歌也好听。”
李剑接腔,“政委嗓音那叫高。”到达村庄后,岳秀山非常高兴,叫道:“好!几只小於菟终于归窝了,我这只母老虎望眼欲穿啊。打了胜仗,犒劳你们,每人一碗大米稀饭,一盒腌菜罐头,再嚼点压缩饼干,这样吃舒服些。”
田汉祥笑道:“虎妈,没我的份?我也想喝碗稀饭。”岳秀山说:“稀饭煮的不多,是我们用压缩干粮和房东换的大米。先紧伤员们享用,他们四个昨晚辛苦了,吃了让他们好好睡上一觉。我让郭自乐又去煮了,等三洞幺和几个连长们来了,咱们一起喝上一碗。你看,战场上这稀粥倒成了好东西。”
突击营长钟卫国一夜未眠,即使夜间不发生战斗他也睡不着。天刚放亮,他走出山洞站在461高地上观看战场地形。他不得不佩服虎妈布阵的奇妙,七块子阵地之间相互间隔三百到六百米不等,无论那块阵地受到攻击,相邻阵地就可以火力输出予以支援,还可派出兵员形成两面夹击。
若将七块子阵地和主阵地连线,这不就是八卦阵么。虎妈似乎得到了诸葛亮的真传,能掐会算。算定了敌军会夜袭俘虏营,来了个乾坤大挪移。料定敌军不会袭击村庄,他才敢在远离阵地中心的村庄里安营宿夜。
七点五十分,钟卫国和教导员祁恩慧带着两个通信员来到村庄,钟卫国一见到岳秀山伸出大拇指叫道:“虎妈!高,实在是高!”岳秀山讽刺说:“你咋成了汤丙会。”教导员打岔说:“哎哟,虎妈,拿烩汤饼来犒劳我们?”岳秀山说:“想得美,一碗稀饭而已,暖暖胃,顺便开个碰头会。几个连长都到了吧?”
屋外场地上摆了张方桌,放了四条长凳,岳秀山的警卫员端来一盆稀饭,摆了几个搪瓷碗,开了两听腌菜罐头两听午餐肉罐头,打开了一盒压缩饼干。岳秀山环视着大家问:“怎么,俆代连长没来?”田汉祥说:“我跟他联系过,他说既然我来了,他就不用来了。阵地上不能没有指挥员,再说邬连长不是在这里。”
岳秀山说:“放心,我敢保证,今天无战事。那就叫邬崇立来参加会议。”邬崇立在卫生员搀扶下来到会场,坐到一个小板凳上,他双眼都打了绷带。岳秀山看了看表,八点。问鈡卫国,“医疗分队啥时能到?”
钟卫国说:“我询问过师指,他们七点钟才出发,八点钟肯定赶不到。这个经度上七点钟天才麻麻亮,情有可原。”岳秀山说:“是我考虑不周,看到伤员急需救治,心急。三洞幺,你先讲,总结一下战斗经验,重点是找出问题所在,为下一阶段战斗提供经验。各连长都可以发言。我列席会议做个旁听生。”
钟卫国明白,这是政委有意放手锻炼他们这些没有战争经验的新人,于是讲道:“同志们,昨天是开战第一天,我们打得非常好。这次反击作战,我们定了个大基调,杀鸡用牛刀。因此对付一个加强排,我们投入了一个加强连,外加一个侦察排,五倍于敌。
“这个地区敌军有一个独立营,还有一个民军营,我们原计划用一个主力团,加一个炮营,再加一个坦克连,还有师属侦察连,用三天的时间合围聚歼这个独立营。没想到,猛虎连和侦察连打得非常好,灵活机动,提前超额完成了既定任务。基本上歼灭了这个独立营,并重创了民军营。所以虎妈敢打保证,今天无战事。当然血的教训也不少,我重点谈谈这方面的问题。”
钟卫国大约讲了大半个小时,尔后几个连长发表了意见,有一个共同点,说开局没打好。都强调无论是指挥员还是战斗员,都是第一次参加战斗,没有实战经验,造成了较大伤亡。猛虎连长邬崇立激动地说:“我现在才体会到,打仗不仅仅是拼勇敢,敢于亮剑就能赢?不是这回事!打仗是门艺术!人家侦察连也是第一次参加战斗,打的就比我们好。”
最后钟卫国玩笑道:“还是请虎妈来总结一下,他老是抗日战争扛过枪,解放战争受过伤,抗美援朝渡过江,老革命了,战斗经验非常丰富。如今虽是廉颇老矣,尚能扛枪。”岳秀山接道:“尚能喝两碗稀粥,嚼半块干粮。还没老掉牙。”大家轰然失笑。
题外话:本章标题,电影《侦察兵》主题歌《侦察兵之歌》中的一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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