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1. 省委大院
杜威每次去省委大院向郎涛部长汇报工作,都是自己开车。
杜威是省委大院的常客。他第一次进省委大院已经是十几年前了。当时,他刚进东江大学摄影班不久,对大江市都不怎么熟,一踏上马路,连东南西北也辨认不清。一切都是从结识宋老宋乾坤开始的。宋老从领导岗位退下来时,忘了把一些私人资料带回家,十分珍贵。宋老正在写回忆录,这些资料正好用得着。那会儿,杜威刚通过宋晓帆认识宋老,由于成功修复了一批旧照片,深得宋老信任,曾经陪他回到战斗和工作过的地方搜集资料,几乎成了他的半个秘书。有一次,宋老让他去省委大院取那批没来得及带回家的资料。那时省委和省政府还在一个大院办公,左边牌子上写着“中国共产党东江省委员会”,右边牌子上写着“东江省人民政府”,大门旁边立着一个绿色的岗亭,岗亭门口站着一名武警,跟宋老住的南湖大院门口的哨兵那样,挺胸收腹、目不斜视,威风凛凛。以前在楚州时,杜威曾经不止一次进出过楚州市委市政府大院,姜黎黎的父亲,他的岳父当时任楚州总工会主席,总工会在市委市政府大院里办公,因此,他进出大院跟进出自己家差不多。当然,楚州市那个大院跟省委大院不能比,至少没有武警站岗,心理上给人的威严感和威慑感也就差远了。而对政府部门来说,这两种感觉恰恰是不可缺少的……
那一次,杜威正要像进楚州市委大院那样从大门口进入,被哨兵严厉地呵斥了一声“站住”,他堆起笑脸给哨兵解释:“宋老让我给他取一些资料。”但哨兵面无表情地看了他一眼,用命令的口气说了声:“去那边登记!”就转过脸拦住一辆正要开进大院的小轿车。
大门旁边的传达室里挤满了人,都是要进省委大院的人。杜威走到登记窗口,说:“同志,宋老让我……”
刚说到一半,一个穿蓝色制服的中年男子就打断他,扔出一本皱巴巴的登记簿,冷冷地说:“登记吧!”然后就埋下头专心致志地剪指甲去了。
杜威只好拿起窗台上的圆珠笔,按照宋乾坤让他找的部门和负责人,一一进行了登记。
麻子接过登记簿瞄了一眼,又抬起头打量着他,用审问犯人的口气问:“你找办公厅陈处长啥事儿?”
杜威重复了一遍刚才被打断的那句话:“宋老派我来……”
但大麻子再次打断了他,“宋老是谁?”
杜威一愣,一时竟然回答不上来。大麻子不耐烦地白了他一眼,拿起旁边的电话拨号,电话很快通了,大麻子用跟杜威说话时截然不同的恭敬语气说:“陈处长,有个人要找你……说是宋老派他来的……让他进来?好的!”
大麻子挂掉电话,刚才那副不耐烦的表情好了许多,但仍然显得很生硬,像打发乞丐似地对他摆了摆手,“进去吧!”
杜威这才如获大赦地从传达室旁边的一扇小门,进了省委大院……
这都是十几年前的经历了。但这么多年来,杜威每次进省委大院办事,经过门岗时,都会不由自主地想起当初那种屈辱的感受。
虽然过去了十几年,但省委大院的大门、岗亭,以及大门旁边那栋两间平房的登记室,还跟以前一样,没有丝毫的变化。唯一变化的是杜威本人。他从东江大学一个成人摄影班的学员,省报驻楚州记者站的记者,一步步爬到了《大众艺术》杂志社社长,大众艺术(集团)股份有限公司董事长,省摄影家协会主席,省文联副主席和省政协委员的位置,在东江省文化界,成为了一个有名有实、举足轻重的人物。想当初,他最大的理想只是加入省摄影家协会,成为一名会员呢!如今,他早已扔掉刚进大众艺术杂志社时买的那辆二手车,换上了价值一百多万元的5X进口原装奔驰,牌照也是省公安厅配发的0数字开头的公务车牌照,白底红字,凭着这张牌照进出省委大院,不用登记就可以长驱直入。
杜威第一次开着奔驰进省委大院时,看见武警向他打了一个标准的军礼,就像第一次听人叫他“杜董事长”和“杜主席”时那样,觉得格外受用,尤其当他看见那些正在登记室排队等候登记的人,心里更是涌起一股强烈的优越感。这种身份和地位带来的优越感,比金钱带来的优越感更令人陶醉,尽管很多时候,这二者之间有着密切的联系……
与省城这些年日新月异的变化相比,省委大院的变化显得缓慢滞后。如果不仔细,几乎看不出有什么变化。可不,路边的万年青以及后面的树木依旧那么低矮,大院里那一栋栋四四方方的办公楼看上去灰不溜秋,跟火柴盒似的。这种风格的建筑大多建成于上世纪五六十年代和七十年代,这些年在省城的大街小巷已近绝迹,惟有在省委大院还像文物似的保存完好。这使杜威每次进大院时都有一种像乘坐时空穿梭机从现在返回到过去的感觉。只有当他从某一栋建筑的门口看到一个或几个挺胸肃立的武警士兵,才意识到这座大院是全省的中枢,而在那栋有哨兵站岗的貌不起眼的楼房里办公的,就是省委书记和省长。两年前,省政府从这里搬到位于南湖新区的新办公大楼后,这座院子就是省委的专属办公区了。
杜威觉得,尽管省政府的新办公大楼高大巍峨、富丽堂皇,但比起省委大院里这些掩映在树木中貌不起眼的房子,缺少一种令人望而生畏的神秘感。他想起在东江大学摄影班时读过的一本书中说过的话,“真正的权力往往在一种深藏不露的神秘感之中才能体现出来”,忽然有一种大彻大悟的感觉。
在省委大院,杜威最熟悉的是省委宣传部。在他看来,那是整个省委大院最不起眼,甚至最寒碜的一座楼,总共5层,就有两层被省委机关事务管理局占用着,说是借用,却一直没有归还。杜威每次到宣传部,看见那些他见了都要点头哈腰献殷勤的处长们办公条件比自己还要差,尤其是他打交道最多的分管文艺的郎涛副部长的办公室还没有他的办公室大,心里总觉得过意不去。直到前两年省政府搬出去后,办公楼房间充裕下来,机关事务管理局把占用的那两层归还后,宣传部的办公条件才改善了一些。
当然,对杜威来说,省委宣传部真正的变化,是郎涛由副部长升任了部长。由副转正,进了省委常委,这意味着郎涛不仅是省委宣传部的领导,而且是省领导,在全省党政权力结构中,省委常委兼宣传部长比副省长还重要,郎涛升任省委常委、宣传部长后,马上就配备了专车和秘书,从原来那间不足十五平的房间,搬到了前常委和部长留下的那间宽敞的办公室。以前他来宣传部找郎涛,直接打个电话就来了,而现在得先给他的秘书打电话预约。
尽管有这些不便,但杜威毫无怨言,因为在他心里,他一直把自己当成是郎涛部长的人……
2. 部长
郎涛的办公室在五楼,也就是办公楼的最高一层,除了部长办公室和会议室外,再没有别的人在五楼办公。省委宣传部四位副部长分别在三四楼办公,平时如果不是开会或向部长请示汇报工作,很少有人上五楼来。部长身份地位的显赫由此可见一斑。
杜威以前不知来过多少次宣传部,但上五楼的机会却屈指可数。按领导分工权限,省文联归分管文艺的副部长管,大众艺术传媒集团是文联的二级单位,作为董事长,杜威的行政级别只是个正处级,若非特殊情况,是没有资格直接去向部长汇报工作的,所以杜威以前每次来宣传部,都是找分管副部长郎涛,对时任宣传部长,只是在省直宣传系统大会上见到过。
老部长姓魏,以前在楚州当过多年的市委书记,年近六十岁才获得晋升机会,十年的媳妇熬成婆,难免喜欢摆点儿架子。按说,宣传部下属的各厅局委办都是正厅级,可那些单位的一把手要去向魏部长汇报或请示工作,也得预约排队,弄得那些厅长局长委办主任们背地里牢骚满腹,一提起魏部长就没好气,觉得这位部长大人太不好打交道了。杜威却不这么想,他觉得再大的官也是人,是人就有脾气爱好,就像医生给病人号脉一样,只要号准了脉,哪有治不好的病呢?这话是他干爹武伯仲说的,杜威觉得堪称至理名言,一直记在心头。
有一次,杜威去找郎涛汇报工作,谈完事,他突然提出想见见魏部长,请郎副部长帮忙引见一下。郎涛尽管跟杜威已经很熟,但他是个学者出身的领导,凡事都很认真,大概觉得这个要求不大符合原则,问:“你找魏部长有什么事吗?”
杜威支吾了一下说:“魏部长在楚州工作时跟我岳父同过事,我岳父让我给他带个话……”
其实这是杜威临时编的瞎话,岳父从未跟他提起过魏部长,况且,以岳父的级别,跟魏部长也谈不上是同事。好在郎涛没有深究,沉吟了一下居然答应了,当即给魏部长打了个电话,“你运气不错,部长在办公室,答应见你……”郎涛放下电话后说。
那是杜威第一次上五楼,也是第一次单独去见省委常委级别的领导,当然,如果不算离休的宋老宋乾坤的话。
当杜威上到五楼,由秘书带着走进魏部长的办公室时,心里有点紧张,腿肚子微微颤抖,说话都有点结巴。从外表上看,魏部长模样挺和善的,穿着一件洗得发白的灰色中山装,现在的领导干部都穿西装,像他这种装束已经很少见了,头发几乎全白了,乍一看上去像个退休的老工人。
魏部长让秘书给杜威倒了一杯茶,听他说是楚州人,饶有心气地跟他谈起了楚州的老城墙,“我在楚州工作时,每个周末都要去打太极拳……”
杜威说自己上东江大学摄影班之前,一直在南门外当照相个体户,并试探性地提到了岳父的名字。
魏部长哦了一声:“哦,你岳父叫什么名字?”
杜威便顺口说出了岳父的名字:“我岳父在市总工会……”他发现魏部长对岳父毫无印象,便马上转换话题,提到了宋乾坤。宋老在东江当过多年的省领导,许多干部都是他提拔的。按照魏部长的年纪,跟宋老担任省领导时的时间有重合之处。
“宋乾坤……”魏部长一听到宋老的名字,脸色马上阴郁下来。在接下来的几分钟时间,魏部长耷拉着眼皮看文件,喝茶,态度冷冰冰的,发生了一百八十度的转弯。杜威意识到自己犯了一个致命的错误,但后悔已经来不及了,他只好知趣地告辞。
杜威后来才听说,魏部长之所以在楚州市委书记任上一干十年未挪窝,就是因为得罪了时任东江省委主要领导的宋乾坤,一直不同意提拔他,直到宋乾坤离休后,才有出头的机会。
但杜威哪里知道这层瓜葛,他原本想炫耀一下自己是有背景的人,跟魏部长搭上关系,没想到反而把自己放到了部长的对立面,正好应了那句老话:聪明反被聪明误,拍马屁拍到了驴屁股上。他不由暗自感叹,官场的水太深,一不小心就会翻船。从此,杜威不再三心二意,决定死心塌地跟定郎涛了。事实证明,他跟对人了。魏部长退居二线到省人大当副主任后,学者出身的郎涛便接替了部长的位置……
上五楼时,杜威看了看表,上午十点半,正好是他跟郎涛约定的时间。
出了电梯,向左是宣传部的会议室,向右是部长办公室。中间隔着一间小办公室,是秘书室。每任部长调走后,其秘书也要跟着调走,新任部长秘书叫肖立,从东江大学研究生毕业分配到省委宣传部工作才两年,海归博士出身的郎涛选中肖立当秘书,显然与他毕业于东大不无关系。更巧的是,肖立也是楚州人,这使他和郎涛之间除了校友,又多了一层同乡的关系。不过,这是人之常情,无可非议,当领导的谁不希望找个自己信得过的秘书呢?
肖立还是宣传部文艺处一名普通干事时,杜威就跟他搭上了老乡关系。以他跟郎涛之间早已建立的信任,固然不需要借重一个秘书去巴结郎部长,但以他的经验,办任何事情都得有熟人,人际关系是一把万能钥匙,其中就包括同学、校友、同乡,掌握和利用好这些关系,就等于离成功接近了一大步。这句话同样是他干爹武伯仲说的。就比如今天,一开始,杜威像以前那样直接给郎涛打电话,手机和办公室座机拨了几次都没接,后来只好给郎涛的秘书肖立打电话,一问才知郎涛正在参加省委常委会。郎涛也只有参加这样重要的会议时才不接电话。“杜董,常委会十点钟才结束,我跟部长说一下,你十点半来部长的办公室吧。”肖立说。
如果不是同乡关系,肖立会这么快就让他跟郎涛见面吗?杜威走出电梯时想。当肖立从办公室出来,快步走到他面前时,他从褐色麂皮手包里摸出一件早已准备好的小礼物,塞到了对方手上。那是他前不久去云南大理买的一枚汗血宝石,值好几千元。肖立的脸微微一红,手里拿着礼品盒,不好意思地往外推了推,但被杜威用力按住,并使了个眼色,肖立那只像女孩子一样细腻的手也就乖乖地缩回去了。
“部长刚回办公室,本来马上要叫几位副部长来传达省委常委会议精神,听说你要来,只好改在下午了。”肖立压低声音,挤了挤眼睛,用老乡的亲密口吻说,“老杜,你的面子真大……”
听了肖立这句话,杜威心里颇有几分得意,不过没有在脸上流露出来,而是谦虚地摆了摆手,“哪里哪里,还不是你肖秘书面子大!”说完,转身向左边的部长办公室走去。
虽然部长办公室的门敞开着,但杜威还是敲了敲门。如果是在以前,他就直接走进去了,但自从郎涛搬上五楼的部长办公室后,他就改掉了这个习惯。“在郎部长面前,你可不能像以前那样随便了。”又是干爹武伯仲的话。有时候,他总觉得干爹真的长着一双天眼,什么都看得见。不过,即使没有干爹的提醒,他也懂得官场上的这些规矩,否则他就不是杜威了。
“部长,杜董事长来了。”肖立说。
“请进。”里面传来杜威熟悉的声音。他快步向办公室里走进去,与此同时,肖立也回自己的办公室去了。
这间办公室跟杜威的办公室面积差不多大小,从陈设和布置上看,甚至没有他的办公室气派,尤其是那张办公桌,从质地看不过是普普通通的原木家具,比他那张专门从云南西双版纳买的红木大班桌小多了。不过,办公桌后面的一排书柜倒是很有些气势,但与其说那排书柜有气派,倒不如说是摆满书柜的那些厚厚的书籍,跟一般领导办公室书柜里装门面的工具书不同,郎涛书柜里的书不仅有中文的,还有英文、德文的,除了那些干部必备的政策性图书,大多数是学术类图书,让人一眼看出这间办公室的主人跟一般领导干部不同的学者身份。
杜威转过目光,看了看办公桌对面分别摆放着的两排沙发,如此一来,办公室变成了一个小会议室,加之地上铺着亚麻地毯,杜威顿时感觉到了一位省委常委兼宣传部长办公室应有的气场……
郎涛正坐在办公桌前看文件,见杜威走进去,头也没抬,指指办公桌前面的沙发,说了声:“嗯嗯,回来啦?”
杜威一时没听明白“回来啦”的意思。但他马上想起自己前不久刚去过北京,不过那是一个多月前的事儿,而且回来后给郎涛汇报过相关情况。看来部长太忙,以为他才从北京回来呢!杜威想。不过,他不仅没介意,心里反而觉得高兴,部长对他这样随便,说明没有讲客套,还像过去那样把他当作自己人嘛。意识到这一点,杜威原本有些紧张的心情平静下来。
3. 默契
杜威今天主要是来向郎涛汇报大众艺术传媒集团上市的最新进展情况的。
按照宣传部领导的分工,郎涛升任部长后,大众艺术传媒集团的上市工作也应该由接替他的副部长负责,但从一开始,这件事情就是郎涛在抓,从程序上讲,杜威向他汇报工作并没有错。何况,杜威今天汇报的不是普通工作,而是搁置了两三年的大众艺术传媒集团上市申请终于在证监会获得了通过。昨天晚上,当巴东打电话告诉这一消息后,他本想马上打电话告诉郎涛,但一看时间都快十二点了,只好拖到今天早上,到省委大院向郎涛部长当面汇报……
“最多半年,大众艺术传媒集团的股票就可以在深圳交易所的中小板挂牌……”杜威汇报时省略了大众艺术传媒集团的上市申请在证监会过会通过的具体细节,而是着重强调了巴东和洪太行在其中起到的关键作用,“听巴东说,若不是洪爷的关系,咱们这次过会申请,仍可能会像上次一样搁浅……”
郎涛似乎不大习惯“洪爷”这个称谓,话音在这两个字上拖长声调问:“洪……爷的什么关系?”
“听巴东说,新上任负责审核上市公司申请的证监会副主席,是洪将军,哦,也就是洪太行父亲的老部下……”
“原来如此。”郎涛轻轻哦了一声,“照这么说,如果没有这层关系,这次过会仍可能通不过?”
“是这么个道理,不过,以洪爷在京城的人脉,即使没有这层关系,他也能找到别的渠道……”
杜威明白郎涛刚才那句话背后的意思。这几年,为了大众艺术传媒集团上市项目,郎涛费了不少心血,不仅过问项目的每一步进展情况,还在第一次过会失败后,亲自跟他一起赴京找洪太行疏通关系。那次,他和郎涛在巴东的陪同下,坐了几个小时的车去密云拜访洪太行……
洪太行很少在京城住,一年中大部分时间都待在密云水库边的那座大宅子里,一般人很难见到他。“如果不是雁北和宋晓帆打招呼,你们这次也不一定能见到他。”巴东说。
杜威相信巴东说的是真话。宋晓帆和洪雁北,一个是洪太行的表妹,一个是洪太行的亲妹,而巴东是洪太行的妹夫,说话还是管用的。当然,上次特地把巴东和洪雁北夫妻俩请到凤凰岛游玩以及请他们入住凤凰岛艺术村,还是起了大作用的。
那次去密云,杜威和郎涛给洪太行带去的一份见面礼,就是凤凰岛艺术村别墅的产权证。为了艺术村的别墅项目,郎涛动用以前在娘子区担任副区长时的关系,从征地手续、农业用地改商业用地,小产权改大产权,艺术工作室变更为私人住宅等等,一路绿灯,从立项到动工兴建,才用了不到一年的时间,而如果按部就班,走正常程序,很难通过姑且不说,即便能通过,至少也得二三年。而这一切,都是为了争取洪太行和他实际控股的飓风投资对大众艺术集团上市项目的支持。可洪太行似乎对他和郎涛送上的“见面礼”并不太放在眼里,接过那份产权证,看也没看就放到一边去了。
在离开密云回北京的路上,巴东才告诉他和郎涛,洪太行答应进一步“疏通”关系,但提出了三项要求,一是增加飓风投资在大众艺术传媒集团占股比例;二是提交了一份赠送大众艺术传媒原始股名单;三是介绍美国杜克公司优先参与东江钢铁集团公司的并购项目。
回到北京的酒店后,杜威和郎涛拿着巴东交给他们的那份赠送原始股名单,对其中那些人名一个也不熟,但都有一个共同点,全是女性。杜威觉得有些奇怪,私下问巴东,对方也支支吾吾,讳莫如深,反复追问,才吐露了一点信息:“她们都是中央各部委级以上领导的夫人,洪爷能在京城呼风唤雨,全靠了这些关系……”
这一说,杜威完全明白了,但不知为什么,他没有把这些信息告诉郎涛。郎涛是学者出身的领导,尽管在文化市场大刀阔斧地推行改革,但平时办事比较谨慎认真,杜威担心他知道后被吓住,这样做,毕竟是违反国家关于股份制公司管理条例的。但实际上,郎涛已经有点踌躇了。尤其是让美国杜克公司优先参与东钢集团并购项目那一条,已经远远超出了他的权力范围。
大众艺术传媒集团是东江省第一家准备上市的文化产业,省委和省政府都十分重视,魏部长亲自担任上市项目领导小组组长,但他是从地市调上来的,观念比较保守,对大众艺术上市这件事儿不大热心,一直想叫停这个项目,如果不是郎涛一直力挺,早就下马了。现在洪太行又提出这三条苛刻要求,岂不让魏部长更加有了终止项目的理由?
两个人研究了半夜,也拿不定主意。所幸没过多久,魏部长就退居二线,郎涛接任了部长的位置,大众艺术上市项目才柳暗花明,迎来意外的转机……
“但愿不要节外生枝。”郎涛脸上掠过一丝捉摸不定的笑意。
杜威明白,郎涛所说的“节外生枝”,是指前不久东钢集团发生的骚乱,使原本正在紧锣密鼓进行的杜克公司和东钢的并购项目不得不暂停下来。
杜克公司优先参与东钢并购项目,是洪太行和飓风投资参股大众艺术传媒集团并帮助运作上市的条件之一,出了这档子事,杜威和郎涛都担心上市的事前功尽弃,但现在看来,似乎并没有受到太大的影响。
“看来,洪太行还是个讲究信用的人。”杜威顺着郎涛的话说,但语气并不是很坚定,他担心的是,如果杜克公司和东钢的并购项目迟迟不能重启,洪爷会反过来责怪他们不守信用,怪罪下来,影响大众艺术股票上市的后续事宜。大众艺术上市后,飓风投资是第二股东,何况,对于洪爷在京城的神通广大,他和郎涛都是亲眼目睹的,关系闹僵了,肯定不是什么好事儿。
这段时间,杜威为了杜克公司和东钢的重启一直在努力,包括通过巴东让洪太行在北京高层疏通关系、请宋乾坤给省领导打招呼,现任省长以前当过宋老的秘书,但都没有取得明显进展。杜威不好把话说得太明,免得让郎涛觉得自己是在给他施加压力。毕竟,郎涛现在是堂堂的省领导,在他面前说话,不能像以前那样随便了……
此刻,杜威的话似乎提醒了郎涛。他皱了皱眉头说:“上午的省委常委会也讨论了东钢的事情,中央对骚乱事件很重视,明确要求在新书记上任之前,暂时搁置东钢并购项目……”
自从老书记退休后,省委书记一职一直空缺着,由罗省长主持省委的日常工作,有一段时间,省直单位的干部中间风传罗省长可能要接任省委书记,后来又说中央要从外地派一名新书记来,众说纷纭,莫衷一是。东江是中部大省,选拔什么样的人当书记,中央显然很慎重。
杜威听了朗涛的话,眼睛一亮,问了一句:“部长,新的书记确定了吗?是谁?”
也许是故意卖关子,也许是出于保密,郎涛没有回答,而是思忖地说:“不管怎么,大众艺术股票上市是可以确定了……”
看着郎涛如释重负的神情,杜威不禁也有点感慨。这几年,郎涛的全副精力都扑在文化产业改革上,而大江艺术传媒集团又是他抓的试点,成功与否,不仅决定着全省文化产业的发展,而且关系到郎涛本人的升迁。这几年,为了集团上市的事儿,杜威不知跑了多少趟北京,连姜黎黎都调侃他是驻京办主任。现在,离成功只剩下了一步之遥,杜威完全理解郎涛的心情。他觉得,无论是郎涛,还是自己,都应该轻松轻松了。
“哦对了,部长,其他人的别墅产权证已经办下来了,就剩下您的还没办……”杜威忽然想起什么,从公文包里取出一沓房屋产权登记表,双手放到郎涛面前,用手指了指“产权人姓名”一栏。
筹建艺术村别墅时,除了给公开引进的宋晓帆等艺术家和巴东、洪雁北夫妇每人一套别墅外,杜威还给自己以及郎涛和另外几位省领导各留了一套。按照市价,每套别墅至少值三百多万元,但他们只要出十多万元就能拿到全部产权,这样的红利,杜威可不想只让那些艺术家享受,为了艺术村项目在凤凰岛落地,他和郎涛不知费了多少心血,得一套别墅也不算过分。
当初,杜威把这个想法提出来后,郎涛还有些犹豫,担心违反政策。“违反啥政策?咱们出钱,又不是白要……”杜威说。郎涛见他说得那样理直气壮,也就松了口,不过,在办理产权证时,郎涛让杜威把产权人写他妻子何丽的名字。可没两天,他大概担心妻子跟自己的关系太近,又让杜威把产权人改成他父亲郎永良的名字。可就在郎涛升任部长后不久,突然给杜威打电话,让他先别办产权登记手续,“我再考虑考虑……”杜威见他那副小心翼翼的样子,暗自有些好笑,寻思现在是市场经济,水清则无鱼,像郎涛这样的省级领导,低价弄一套别墅算得了什么。看来,郎涛在官场上混了这么些年,身上那副学者气还是没有脱掉。不过,这倒让杜威心里对郎涛生出了一丝敬意。那次,郎涛“考虑”的结果,就是在获赠艺术村别墅的名单中,增加了另外两个省领导……
此刻,郎涛的目光落在产权人一栏停留了近一分钟。房产证的其他栏目,杜威都已经替他填好了,唯独这一栏还空着。
杜威知道郎涛顾虑和担心什么,但又不好说破,只是小声提醒道:“产权登记截止期只有一个星期了……”
大概是这句话促使郎涛下了决心,他拿起一支圆珠笔,在产权人一栏重重写下了一个名字。
杜威看清那个名字后,不由得吃了一惊。他费了好大劲儿才平静下来,装得若无其事地合上产权登记表,放进那只从不离身的麂皮手包。“部长,我让人把别墅内部和前后花园都拍下来了,你看看吧!”杜威说着,从手包里掏出一沓照片,放到办公桌上。
郎涛一边信手翻阅着那沓照片,一边漫不经心地问:“度假村艺术团最近有什么新节目吗?”
郎涛平时除了工作,几乎没有什么业余爱好,特别是担任省委常委、宣传部长后,更是日理万机,经常下了班都在办公室里忙碌,害得秘书肖立经常陪着一起加班,有一次碰上杜威,还忍不住跟他叫苦。
工作之外,郎涛唯一的爱好是看演出和跳舞。他的探戈和华尔兹跳的十分正宗,不愧是在国外留过学的博士。了解到郎涛这一爱好后,杜威让凤凰岛度假村酒店专门组建了一支艺术团,还把宗天一的妻子梦菲从省歌舞团挖去当了团长。杜威每次陪郎涛去娘子湖和凤凰岛,都要吩咐酒店为郎涛安排专场演出和舞会。有一段时间,郎涛几乎每个月都要去一次凤凰岛,说是工作,其实是为了观赏度假村酒店艺术团的演出。有时候,杜威让酒店经理给郎涛和他自己各安排一个房间,看完演出,在酒店过一夜,第二天再回省城。渐渐的,又有一些省领导也把去凤凰岛度假当成了时尚的休闲方式,杜威不得不在度假村酒店为领导们专门腾出一层楼来……
自从发生干爹武伯仲被诽谤的事儿,梦菲离开艺术团后,郎涛和其他省领导就再也没有去度假村酒店看过演出和跳过舞。现在,忽然听到郎涛问起来,杜威有些意外。
他愣怔了片刻,似乎在揣摩郎涛的心思,而郎涛偏偏像是掩饰什么似地低下头去看文件,只让他看到了那保养得很好、梳得一寸不乱的头发,他脑子里掠过郎涛刚才在产权人一栏填写的那个名字,似乎明白了什么。
“哦哦,我差点忘了,最近度假村新来了个演员,以前是东钢艺术团的,唱歌跳舞都不错,比梦菲一点不差……”他语气暧昧地说,“部长,周末有空去放松一下?”
郎涛鼻子轻轻嗯了一声,既没有说去,也没有说不去。但杜威知道下一步该怎么做了。
4. 大礼
周五上午,杜威问了肖立,郎涛没有别的活动,遂决定陪部长去凤凰岛“放松放松”。
下午,杜威派人去房产局拿到了凤凰岛别墅的产权证书,用一个密封的大信封装着,交给了郎涛的秘书肖立。杜威知道,第二天郎涛去凤凰岛不会带肖立,便特意叮嘱他,一定要当天把房产证交给部长。
杜威寻思,这是郎涛升任常委和部长后第一次去凤凰岛,尽管是私人出行,轻车简从,连秘书都不带,但也不能像从前当副部长时那样随便,因此,他没有按惯例给娘子湖区的领导通气,只是给黑三和干爹武伯仲打了个电话。
黑三现在是度假村酒店的总经理兼凤凰岛和村管委会主任,一身兼三职,接替他表哥聂长海成了凤凰岛的新岛主。
黑三能有这一天,多亏了杜威的大力举荐。半年多前,聂长海喝醉酒,掉进自家门前那口池塘里淹死了。对于聂长海的离奇死亡,岛上人众说纷纭,有人说是因为聂长海发现他那个独苗儿子不是自己的亲骨肉,而是他媳妇小满和武大师生的,从那以后经常喝得醉熏熏的,喝醉后就在家里揍小满,不仅不再让小满去武公祠上班,还跟武大师闹翻了,好几次,聂长海喝醉后跑到武公祠闹事,被他表弟黑三带着保安一阵乱棍打下山来。
聂长海死后,娘子区政府本来要另派人来担任凤凰岛管委会主任的,但杜威觉得黑三一直对干爹忠心耿耿,前几年岛上有人去省城上访,还是黑三带领民兵去截访的,这样的功臣难道不应该重用吗?于是,杜威找到分管凤凰旅游岛工作的鲍副区长,替黑三说了几箩筐的好话,鲍副区长以前当过娘子师范的校长,又是元极文化研究会的副会长,再加上杜威的身份和背景,便让黑三当上了凤凰岛的管委会主任。接着,杜威又建议任命黑三担任了度假村酒店的总经理。大众艺术传媒集团是度假村酒店最大的股东,杜威对酒店人事管理有充分的决定权。
黑三成为凤凰岛新岛主不久,就把聂长海媳妇,也就是表嫂小满娶进了门。岛上不少人在背后骂黑三太黑心了,但杜威清楚,黑三这么做其实是替干爹收拾残局,这也是他重用黑三的真正原因。对此,只有他和干爹以及黑三本人心知肚明……
杜威在电话里只告诉黑三,郎部长要来,让艺术团新来的“那谁”准备个节目,别的什么也没说。
给干爹武伯仲打电话时,杜威倒是多说了几句。半年多前,他的母亲去世了,干爹亲自去楚州为母亲主持丧事,还诵读了一篇亲自撰写的悼词。悼词是用文言文写的,一一列举了“詹大小姐”的家世和生平,文辞典雅,饱含深情。诵读完毕,干爹当着众人老泪纵横、泣不成声。见此情景,杜威心里五味杂陈。
母亲去世前两天,杜威从大江赶回了楚州,其时,母亲已进入弥留之际,但脑子还清醒。她拉着杜威的手说:“威儿,娘要走了,去见你外公外婆了……”
杜威正诧异母亲怎么不说“去见你爹”时,母亲又断断续续地说:“娘有一句话在心里埋了几十年,一直没告诉你,现在娘要走了,不能带到坟墓里去,”她停顿了一下,像是下了很大决心地说:“威儿,你知道武医生是你什么人吗?”
杜威听到母亲突然称“武医生”,而不是“你干爹”,觉得不大习惯。他以为母亲脑子迷糊了,怎么问起这话来,“武医生……不是我干爹么?”
“不,武医生不是你干爹,”母亲睁开眼睛注视着他,声音微弱地说,“他是你亲爹,你是他亲生的……儿子!”
杜威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正要问,可母亲说完这句话,头一歪,就咽气了。
杜威从楚州回来后,很长一段时间没有跟武伯仲联系,也没去凤凰岛。他不知道怎么面对这个突然出现的“亲爹”,心里感到一种难以启齿的羞耻。王晟举报那件事发生后,关于他和武伯仲的“父子”传闻曾经在网上沸沸扬扬,他还半信半疑,现在想起母亲临终前的话,他才知道自己跟干爹之间真的存在一种血缘关系……
一段时间不见,杜威发现武伯仲老了好几岁。举报事件发生后,武伯仲很少出现在公众场合,杜威本来想趁郎涛这次上岛的机会让他露露面,但刚开口,他却说:“郎副部长升任部长后第一次莅临敝岛,按礼节,老朽应该亲自去陪同,可老朽近来精力不济,还是把这个机会让给许可,由她代表老朽去陪郎部长吧……”
武伯仲的话听起来意味深长。杜威想,干爹以前从来没服过老,现在一口一个“老朽”,看来那场官司对他打击不小。不过,干爹主动说让许可去陪郎涛,杜威觉得有些意外,他本来还在琢磨怎么把许可从干爹身边“调”出来呢,这下倒省事了。平时,干爹对许可看得紧紧的,连他到凤凰岛后叫许可去度假村酒店吃顿饭都不放心,现在却主动提出要让许可去陪郎涛,杜威脑子一时有点转不过弯来,不禁又想起了郎涛在别墅产权人一栏填写的那个名字,心里涌起一股酸溜溜的味道……
当年在东江大学,许可,不,栗红多么像一个耀眼的明星,身边围着那么多男生,连郎涛也拜倒在她的石榴裙下,摄影班学员本来比本科生低一等,何况栗红又长得那样漂亮,而且出生于干部家庭,杜威觉得自己和她之间像隔着一条银河,有一段时间,他变着法子讨好栗红,请她吃饭,给她拍照片,也不过是为了在《浪淘沙》上发表摄影作品,从来不敢生出一丝男生对女生难免有的那种念头。后来,他悄悄喜欢上了顾筝,可每次去女生宿舍找顾筝,见到栗红时,跟她说的话比同顾筝说的话还要多,仿佛他追求的不是顾筝,而是栗红,或者他只是因为不敢对栗红有非分之想,才转而追求顾筝,把她当成了栗红的一个替身。事情当然不是这样,杜威喜欢顾筝,但这不排除他对栗红的那种近乎卑微的爱慕之心。当他还是一个少年时,干爹武伯仲就对他言传身教,作为一个男人,要想征服世界,首先必须学会征服女人。即使征服不了,也不能没有对女人的欲望,但同时要懂得掌控这种欲望,不能让它乱了自己的“章程”。对于男人来说,“章程”就是事业,或者更具体点说,就是权、名、利。杜威就是这样怀揣着干爹的谆谆教导,一步步踏上了自己的人生之路。这么多年,他不知结识过多少个女人,但一次也没有乱了“章程”。
“你跟那个菜农杜福一样,有一股咬定青山不放松的狠劲儿……”武伯仲说这话时,杜威刚当上大众艺术传媒集团董事长不久。杜威觉得自己身上的那股“劲头”在慢慢减退,尤其当他看见许可——他曾经可望而不可即的梦中情人整天伴随在干爹身边,而自己跟她说一句话都要避着干爹时,心里便会悄悄冒出一股酸溜溜的味道。他想起在家里低头不见抬头见的那个姜黎黎,心里就愤愤不平:凭什么干爹身边美女如云,而自己正当壮年却只能守着一个猪头似的老婆呢?这个鸟“章程”真的比拥有许可这样的女人重要吗?这些年干爹在武公祠花天酒地,每天过得比皇帝还要快活,一大把年纪还能鼓捣出私生子来,自己却不得不为了那个看不见摸不着的“章程”而奋斗,杜威觉得委屈极了。那次网上爆出武伯仲和梦菲的事儿后,杜威的第一个反应不是生气,而是幸灾乐祸。这当然有些大逆不道,可他的确有点儿嫉妒干爹。当然,他后来还是不遗余力帮干爹度过了难关。他这样做,不单是为了干爹,也是为了自己。他心里清楚,干爹和宗天一之间的纠葛,可不只是女人和金钱那点事儿,还涉及到方方面面,如果让人继续刨下去,很可能会牵连到自己乃至整个大众艺术传媒集团……
“就冲你这劲头,还会往上升呢!”如果是以前,杜威听了干爹这句话,心里肯定会飘飘然,但现在,杜威却一脸淡然。他已经人到中年,那些虚头巴脑的东西已经不大能左右他。从楚州城南门外一个摆照相摊子的个体户爬到今天这个位置,杜威已经很知足了。
“干爹,我总不能像你那样,活到七老八十再享受人生吧?”他说。那会儿,干爹正躺在武公祠那间富丽堂皇的“总统套房”里,两个身穿唐代仕女服装的女服务生正在给他按摩。干爹半裸着身体,嘴巴半张半合,眼睛半睁半闭,由于舒服,嘴里发出含糊的哼哼声。
杜威每次去武公祠,武伯仲都在“总统套房”里按摩。他每天除了炼丹和练功,大部分时间都在按摩,武公祠的女服务生都学过按摩,包括助理许可也会两下子,有时武伯仲不满意女服务生,还让许可亲自给他按摩。
那次杜威进屋时,许可正在给干爹按摩,可一见他进去,干爹就把她支走了。杜威每次去武公祠,干爹总是想方设法把许可支开。此刻,干爹听了杜威的话,盯着他看了大约半分钟,突然挥挥手,等两位女服务生离开后,才说:“我对你母亲发过誓,要让詹家的血脉在你身上发扬光大。我排过八字,你的仕途绝不会在一个小小的正处级董事长位上止步,你外祖父詹家是楚州的名门望族,清康熙35年的吏部尚书就出自詹家。清代的尚书至少相当于今天的省部级,照这个推算,你还差好几级呢……”
武伯仲说得十分认真,一点也不像开玩笑。他见杜威不吭声,狡黠地笑了两声,“我知道,你是埋怨干爹不让你沾许可,心里有气呢!”
杜威暗自佩服干爹的火眼金睛,心想他虽然年纪大了,各项生理功能一点没衰退,什么都逃不过他的眼睛。
“一开始,干爹的确对许可有那个意思,但后来听说她和郎涛,郎部长的关系后,干爹就彻底掐灭了这个念头。”武伯仲用那双鹰眼盯着杜威说,“你迟早会明白,干爹这样做,不是为了自己,而是为了你。干爹身边啥女人没有,这凤凰岛上的娘们儿,哪怕她是岛主的女人,只要你干爹瞧得上,手到擒来而已,咋会稀罕一个许可呢?”
武伯仲的话听上去言之凿凿,无懈可击,让杜威找不出任何破绽。但他以为干爹只是给自己寻找托辞,或者像给人传授元极功和炼丹那样故弄玄虚罢了。而当母亲临终前说出那个秘密后,杜威才算明白干爹的一番苦心……
现在,当杜威从电话里听到武伯仲说让许可去陪郎涛那句话后,才恍然大悟:干爹这些年像守着宝物一样守着许可,的确不是为了自己。
那天,杜威看见郎涛在别墅产权人一栏填写的那个名字正是“栗红”,许可的原名。杜威惊讶得合不拢嘴来。而现在,他从干爹的话里找到了答案:栗红正是干爹要送给郎涛的那份“大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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