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连载:《黑与白》第一部卷一第五章(下)

字号+作者:刘继明 来源:黑与白读书会 2024-09-11 07:38 评论(创建话题) 收藏成功收藏本文

第一部 卷 一 第五章     4. 梁奎和钱老黑   红隼是梁奎的女儿。梁奎是红石谷村的村头儿。   说起梁奎这人,村里无论喜欢不喜欢他的都'...

第一部  卷 一8qK品论天涯网

第五章8qK品论天涯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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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4. 梁奎和钱老黑8qK品论天涯网

  红隼是梁奎的女儿。梁奎是红石谷村的村头儿。8qK品论天涯网

  说起梁奎这人,村里无论喜欢不喜欢他的都承认,这是个精明能干的人。这人从小走南闯北,不仅在巴州的旱码头扛过货包,还到更远的楚州和邳镇贩卖过土特产,虽说没有发什么财,却长了许多见识。刚解放那会儿,村里闹土改,一开始,村里人碍着乡里乡亲的面子,都不敢面对面同红石谷唯一的财主钱永禄斗争。或许因为钱永禄平时对人并没有太刻薄,也或许是红石谷的人思想落后,胆子小,任凭土改工作队的同志磨破嘴皮子,谁也不肯率先站出来批斗钱永禄,红石谷的土改工作陷入了僵局。就在这节骨眼上,原本在巴州做小生意的梁奎突然回到村里,带头闯进钱家大院,把钱永禄五花大绑捆起来,架到村中央戏班子唱戏的土台上,又是喊口号,又是控诉的,狠狠批斗了一番。从此,红石谷的土地改革运动轰轰烈烈开展起来了。8qK品论天涯网

  分浮财时,村里人谁都想分到钱永禄家那些值钱的东西,有的还为争抢浮财打得头破血流,唯独梁奎在一旁吧嗒吧嗒地吸着叶子烟,像看热闹似的,工作队的同志觉得梁奎是土改功臣,分浮财不应该亏待他,想把钱永禄家那座据说是德国货的自鸣钟分给他。8qK品论天涯网

  钱永禄的本家侄子钱小黑正死死抱着自鸣钟,嘴里直嚷:“这是我三叔从楚州城花一百现大洋买来的,说啥也不能给你们分了……”8qK品论天涯网

  其实,钱小黑虽说是钱永禄的本家侄子,并没有沾他三叔多少光,只是靠给钱家赶马车挣点儿脚力钱,有货就多挣,没货就少挣甚至没钱挣。这会儿见钱永禄倒了,他也沉不住气,加入到了争抢浮财的行列。8qK品论天涯网

  钱小黑平时仗着钱永禄是他本家三叔,心气很高,认为他之所以没有像钱永禄发起来,并非自己没本事,而是运气不好,因此,除了钱永禄,他把谁都不放在眼里,唯独对梁奎不敢小觑。论年龄,钱小黑比梁奎大一岁,两家还是邻居,是一起长大的小伙伴。在他眼里,梁奎打小就有一股说不出来的狠劲儿,无论是打架,爬树掏鸟窝,还是上山砍柴撵兔子,他从没在梁奎面前占过上风。长大后也是这样。每次看见梁奎从山外面回来,对一帮簇拥着他的村里后生神吹海聊,显摆他在外面见到的各种西洋景,钱小黑心里的忌妒就不打一处来。现在,他见工作队的同志要把那座自鸣钟分给梁奎,再也忍不住了。那座自鸣钟是他帮钱永禄从楚州城买回来的,是浮财中最值钱的东西,说啥也不能让它落到梁奎手里了。8qK品论天涯网

  出乎钱小黑意料的是,梁奎没要那座自鸣钟。8qK品论天涯网

  “我不要,”他拔下嘴边的铜嘴烟杆,摇了摇头,“分给小黑吧,我啥都不要……”8qK品论天涯网

  说完,看也没看钱小黑一眼,就慢吞吞走出了分浮财的现场。8qK品论天涯网

  梁奎这态度,不仅在场的人,就连工作队同志也惊讶不已。只有钱小黑满腹疑窦,觉得以梁奎的心性,不可能睁着眼睛吃这么大的亏。他一定是醉翁之意不在酒,有另外的盘算。8qK品论天涯网

  果然,刚分完浮财不久,村里就传出一个消息:梁奎把钱永禄家那个叫英子的使唤丫头娶回去做了媳妇。8qK品论天涯网

  英子也是钱永禄花了 100 大洋从巴州城的戏园子里买来的,长得跟花骨朵似的,村里人第一次见了,莫不以为是仙女下凡。钱永禄原本是打算买来给自己做小妾的,可无奈他老婆寻死觅活的,怎么也不同意,钱永禄没办法,只好做顺水人情,给他老婆当了使唤丫头。说起来,钱小黑还曾打过英子的主意,每次去钱家办事儿,只要见到英子,眼睛就发直,脚也迈不开了。无奈那时他已成了家,还是钱永禄老婆,也就是他三婶做的媒;媳妇是个豁嘴,却是钱永禄老婆的内侄女,钱小黑即使不情愿,也不敢拂了钱永禄和他老婆的面子,再说豁嘴媳妇也算是有钱人家出身,还带着一笔不菲的陪嫁呢。钱小黑从此对英子断了念想,只是每次见了英子,还是免不了心旌荡漾,魂不守舍。8qK品论天涯网

  钱小黑听到梁奎娶了英子的消息,不禁恍然大悟:梁奎不要自鸣钟,原来葫芦里卖的是这么一副药啊!心头再次涌起一股强烈的嫉妒,但嫉妒之余,他又不得不对梁奎佩服得五体投地。这个人宁愿舍弃钱财,也要把英子娶到手,这得需要多大的一股狠劲儿啊!8qK品论天涯网

  钱小黑对梁奎算是彻底服气了。8qK品论天涯网

  后来,梁奎入了党,合作化运动开始时,又带头成立了红石谷第一个初级社。再后来,就当了红石谷大队的支书,二十多年来,一直是红石谷说一不二的“村头儿”,从去年开始,上面又出新政策,说是要包产到户,把集体的土地重新分给各家各户了。8qK品论天涯网

  最早听到这消息的是钱小黑,跟梁奎一样,他也已经五十多岁,“小黑”变成“老黑”了。早年间,老黑的妹妹嫁到了平原上,每年少不了去妹妹家走动走动。“包产到户”的消息,他就是从妹妹家听到的。听到这消息后,老黑这么多年像一潭死水的心里顿时活了起来,他连夜赶回村里,一夜之间,红石谷家家户户都知道了这个消息。有兴奋的,也有疑惑的,总之,整个村子一下子骚动起来了。在老黑的带领下,一帮子人涌到村头儿梁奎家,逼着他问,到底有没有这个政策?梁奎支支吾吾,答不上来。人们的疑心更重了。有人就跑到公社打听了一下,果然有这个政策,平原上的几个村子都已经把田分了,梁奎却一直拖着,上面曾几次把梁奎叫到公社去做他的工作,说“不换思想就换人”,梁奎脑子再不转弯,村头儿就当不成了。那阵子,梁奎心里头正激烈斗争着呢。经老黑带着人这么一逼,梁奎终于扛不住了,没几天,便召开全村社员大会,宣布了被他压了一段日子的新政策……8qK品论天涯网

  老黑分到了村东头红石岗的一块坡地,满打满算,一共九亩六分。这可是一块肥得冒油的好田,插根树枝也能种出一片绿荫来,他那个早已死去的地主三叔钱永禄当初买这块地,可是花了 50 块现大洋。那段日子,老黑睡着了都会笑醒,白天走到村街上,那根总是缩在肩胛窝的短粗脖子像鹅一样竖得高高的,一向佝偻的脊背也挺得直直的。活到这个岁数,他何曾有过现在这种挺直腰板的时候呢?没有。从来没有过。他自问自答,觉得自己窝囊了几十年,今天总算可以扬眉吐气了。8qK品论天涯网

  梁奎虽然还当着村头儿,可说话办事却不像以前那么管用了。人这一辈子走好运的时候谁也挡不住,但要是走起背运来,照样没人能拦得住。8qK品论天涯网

  梁奎的背运从十几年前他媳妇英子死的时候就开始了。8qK品论天涯网

  那一年,梁奎响应“农业学大寨”的号召,定下了三年之内将红石谷的粮食产量翻一番的目标,向大寨学习,在山上修梯田,把全村的男女老少动员起来,不分春夏寒暑,不管白天黑夜地轮流上山造田。那年夏天,红石谷爆发了一场特大的山洪。山洪仿佛是从天上降下来的,那天,正轮到梁奎的媳妇英子带领一群妇女在村西的红石岗修梯田。英子是妇女队长,平时跟梁奎总是夫唱妇随,修梯田自然也不会落后。山洪袭来时,英子和几个妇女根本来不及躲闪,就被呼啸而至的泥石流冲走了。8qK品论天涯网

  那一年,梁奎和英子的女儿红隼刚满十岁。后来,红石谷的梯田倒是修成了,粮食产量也如期翻了一番,但梁奎的脸上却见不到一丝笑容。自从媳妇英子死后,村头儿就像变成了另外一个人。8qK品论天涯网

  包产到户时,梁奎本来有机会给自己分几亩好田,可他连通过抓阄抓到他名下的责任田都不要,偏偏要了前几年他抓队办企业时倒腾出来的那座废弃的小煤窑。小煤窑离村子有几里远,用了几百斤炸药,差点儿把村里一个后生子的眼睛炸瞎,挖出的那些黏糊糊的黑疙瘩,卖不出几个钱不说,分给社员做烧饭的柴禾还嫌熏眼睛呢,所以没过多久便废弃了。老黑琢磨,梁奎八成是中邪了。但他想起年轻时候的经历,心里又有点不踏实,俗话说,骆驼倒了架子还在那儿呢。梁奎放着上好的责任田不要,把废弃的小煤窑揽到手里,莫非指望从那个破洞里挖出个金娃娃来不成?8qK品论天涯网

  老黑做梦也没想到,梁奎竟然真的从那个破洞里挖出了“金娃娃”,不,应该叫“黑娃娃”。那时,梁奎每天天不亮就进山,不到天黑不回家,比种田还忙,吃饭都是他女儿红隼送去的,挖出的还是那些村里人烧饭都嫌熏眼的黑疙瘩,可被梁奎拉到楚州城卖的钱,却比村里人辛辛苦苦几年的种田收入还多。不到两年的工夫,梁奎就发起来了,成了红石谷第一个万元户,上面还给他发了个大奖牌。老黑这时才意识到,梁奎这匹骆驼并没有像自己想的那样倒下,他还像从前那样,是个有心性的狠角色,做事情总是高人一筹。想到这一点,老黑沮丧不已,暗想,难道他这一辈子都被梁奎罩住了吗?8qK品论天涯网

  然而,没过多久,小煤窑发生了漏顶,正在挖煤的梁奎埋在了里面,被村里人救出来后,命算是保住了,却成了个瘫子,挖煤的事只好雇人了。看着梁奎祸福不断的时运,老黑也不由得暗自叹息,人这一辈子,真是世事难料啊。不过,不幸中之万幸的是,梁奎有一个好闺女。每次看见长得跟她娘英子像一个模子脱出来的红隼家里家外、山里山外地忙个不停,硬是把一个眼看已经塌下来的家撑起来了,老黑心里便涌起一股说不出来的滋味儿,不知是替梁奎感到欣慰呢,还是妒忌……8qK品论天涯网

  5. 红隼8qK品论天涯网

  梁奎家的房屋是他媳妇英子被山洪冲走前一年建的。8qK品论天涯网

  上梁那天,梁奎到供销社买了两挂一千响的鞭炮,称了五斤糖果,震天的鞭炮声和娃儿们争抢糖果的喧哗声闹腾了半天,来看热闹和庆贺的人挤满了整个屋场。8qK品论天涯网

  自土改以来,梁奎在红石谷当了二十多年的村头儿,全身心都扑在集体的事儿上,像这样大操大办家里的事儿还是头一遭,当初,他把地主钱永禄的使唤丫头英子娶回家时,也没这么热闹过。当然,说“大操大办”也只是个说法,对上门庆贺的人,梁奎不仅没收一分钱的礼,反而还贴进去不少香烟糖果,媳妇英子私下抱怨他,别人建房子哪家不是赚得盆满钵满的,就你还往外倒贴。梁奎笑笑说,倒贴就到贴吧,谁让我是村支书和党员呢?打铁还需自身硬,沾大伙便宜的事儿,我绝不能干!梁奎并不是说大话,要不是凭着自身过硬,“四清”、社教、文化大革命,这么多沟沟坎坎,哪一坎都足以让上面撸掉他的村头儿了。8qK品论天涯网

  梁奎家的房屋还是土改前他爹娘手上盖的,过去了几十年,村里大多数人家的房屋早就翻旧盖新了,唯独他家的房屋纹丝不动,一下雨到处滴滴咚咚漏水,两边的山墙都裂了缝,冬天老北风呜呜地往里灌,媳妇不知数落过他多少次,梁奎就是下不了决心。8qK品论天涯网

  那次,公社领导来红石谷检查工作,路过梁奎家门口,进屋里歇了会儿脚,领导见屋子破成这样,尅了他一顿:“老梁啊,你这屋子可是拖了全村后腿了,该盖新的啦,我下次来要是看见你还没盖新屋,非把你的支部书记撤掉不可……”8qK品论天涯网

  可是,谁也没想到,梁奎盖新屋不到一年,媳妇英子就被山洪冲走了,尸首在山脚下好几里外才找到。8qK品论天涯网

  一晃十来年过去,梁奎老了,从前挺得笔直的腰杆子也佝偻下来。不过,梁奎还是个硬气的的汉子,自打包产到户后,公家的事没多少要他操心,他就承包了村里人谁也不稀罕的小煤窑,每天进山挖煤,浑身上下、头发眉毛都沾满了黑乎乎的煤屑,跟个泥猴似的。8qK品论天涯网

  村里人没想到,不到一年梁奎就靠挖煤卖煤成了红石谷第一个万元户;更没想到的是,梁奎成为万元户没几天,那座小煤窑塌了,他被埋在里面,虽然捡回来一条命,整个人却废了……8qK品论天涯网

  梁奎成瘫子后,家里的事就落到了女儿红隼身上。红隼已经长成个大姑娘了,那俊模样,跟她娘一模一样。不过,红隼的性格随她爹,不仅硬气,能扛事,而且精明,有主见。她一边伺候瘫在家里的爹,一边把塌陷的小煤窑修整好,雇人继续挖煤,还张罗着把挖出来的煤一车一车运到山外,生意不仅没有像村里人想的那样垮下去,反而越来越红火了。8qK品论天涯网

  瘫痪后整天躺在床上的梁奎那颗死了的心逐渐活了过来。随着红隼年龄渐大,梁奎多了一桩心事。8qK品论天涯网

  红隼十八岁了,山里姑娘像她这么大的,要么嫁了人,要么有了对象,红隼却还是一只落单的孤雁。梁奎暗自着急。以红隼的俊模样,他倒不是担心女儿嫁不出去。在梁奎心里,只要小煤窑能出煤,他就像拥有了一座聚宝盆,钱只会越聚越多,可自己就这么一个女儿,要是找不到一个称心如意的女婿,家产再多也会打水漂……8qK品论天涯网

  梁奎越想越发愁,一个人躺在床上,经常扳着指头把那些在村里以及小煤窑上挖煤的青年后生排来排去,看有不有配得上女儿的,还把挑中的人选说给女儿听,可红隼一个也相不中。梁奎闷在家里干着急。他知道女儿心气高,一般的小伙子根本入不了她的眼。可眼皮底下就这么些后生子,她去哪儿找一个配得上自己的对象呢?8qK品论天涯网

  也就在这当儿,红隼不声不响地把一个半大小子领回家里来了。8qK品论天涯网

  那天早上,梁奎刚吃完闺女做好闷在锅里的饭,正躺在床上吧嗒吧嗒抽烟,就见红隼背着背篓进了家门,他正要问问这几天小煤窑的出煤量,却看见女儿身后还跟着一个半大伙子,满脸灰尘,头发乱糟糟的,像个泥猴儿。8qK品论天涯网

  梁奎觉得面生,还以为是窑上新招的工人,问了句:“从哪儿招的,咋这么面生呢?”8qK品论天涯网

  红隼扑哧一笑,“招?我这可是捡来的!”8qK品论天涯网

  “捡的?”梁奎愣了一下,平时他一个人在家里憋久了,心情不好,红隼总爱拿话逗他开心。那会儿,梁奎以为闺女又拿话逗他呢。可红隼认真地说:“真是捡的,爹,就在村口……”8qK品论天涯网

  红隼把在村口碰见半大小子的经过,给梁奎从头至尾说了一遍。接着,从锅里端出原本给她自己留的饭,让半大小子饱餐了一顿,然后又叫他洗了个澡,还找出梁奎年轻时穿的衣服给他换上。经过这么一番整饬,刚才那个泥猴儿变成了一个眉清目秀、仪表堂堂的后生,整个过程像变戏法似的,让梁奎惊讶得合不拢嘴来。8qK品论天涯网

  就这样,宗天一在梁奎家住下了。每天早上跟着红隼一起去小煤窑挖煤,晚上又一起回来,两个人成双成对,看上去像两口子似的。8qK品论天涯网

  村里有人背地里议论:“听说那俊小伙是红隼的对象,这下老梁奎不怕绝后喽……”8qK品论天涯网

  也有人说:“小伙儿是够俊的,原来红隼挑来挑去,就是为了找个小白脸呀!”8qK品论天涯网

  “俊是俊,可看模样,只怕要比红隼小好几岁呢!也不晓得她是从哪儿找的,该不会是花钱买的吧?这年头只要有钱,啥不能买?”8qK品论天涯网

  “别瞎扯,是红隼捡的!”住在梁奎隔壁的钱老黑说:“那天我在村口看得清清楚楚……”8qK品论天涯网

  这些话传到梁奎耳朵里,让他脸上有些挂不住。当了这么多年的村头儿,还没这样被人议论过。晚上,他把女儿叫到身边,问她听到村里人的闲话,心里头到底咋想?红隼却撇撇嘴,满不在乎地说:“谁要嚼舌头就让他嚼吧,捡也好,买也罢,都是我的事,跟他们不相干!”8qK品论天涯网

  梁奎不知道说什么好。不过,半大小子要真是闺女给自己相中的对象,也没有啥不好。相处这些日子,梁奎觉得半大小子不单模样俊,人也老实,平时除了按照红隼的吩咐干这干那,不显山不露水,一句多话也没有。这性格倒是让人喜欢。唯独心里不踏实的是他的底细。8qK品论天涯网

  直到现在,梁奎除了知道半大小子叫宗天一,比红隼小好几岁,其他的一无所知。为这事,他问过红隼好几次,可女儿并不当回事儿,“管他的,啥背景也没有眼面前一个大活人实在!”8qK品论天涯网

  有一次,女儿神神秘秘地问:“爹,你看宗天一像不像一个人?”8qK品论天涯网

  “像……谁?”梁奎一愣。8qK品论天涯网

  “以前村里不是来过一个人,还在咱家吃过一顿饭……”8qK品论天涯网

  女儿这么一提醒,梁奎忽然记起来了。那还是十多年前的事,他老婆英子还在的时候,村里突然来了一个年轻人,三十岁左右的样子,戴眼镜,文质彬彬,像个城里人,说话外地口音。那天,两个民兵把他带到梁奎家,说这个人在村口探头探脑,鬼鬼祟祟的怪可疑的。梁奎问了几句,觉得不像个坏人。英子还留他吃了一顿饭。吃过饭,那人就走了。那时候,红隼还没满十岁吧。梁奎早就忘了这茬事儿,他没想到闺女还记得这么清楚。8qK品论天涯网

  “噢呀,我想起来了。”梁奎话没说完,红隼突然问:“爹,你觉没觉得宗天一跟那人长得很像?”8qK品论天涯网

  梁奎摇摇头:“我不记得了,一点也不记得了呢。”8qK品论天涯网

  不过,从那天起,梁奎就明白,闺女并非率性而为,对自己的终身大事,是真的拿定主意了。这样一想,他心里也踏实了许多……8qK品论天涯网

  6. 回到邳镇8qK品论天涯网

  宗天一回到邳镇,已经是几年后的事了。8qK品论天涯网

  此时,宗天一已经完全长成大人了,褐色的头发带点自然卷,戴着墨镜,跟那个时期刚开始流行的干部和生意人一样,穿着一套不太合身的深蓝色西装,走在邳镇的街上,显得颇为打眼。8qK品论天涯网

  对宗天一来说,邳镇已让他觉得有几分陌生了。首先是街两边的香椿树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刚开始发芽的梧桐树。然后是原来的石板路变成了水泥路,街上行人的服装五颜六色,也比从前丰富、时髦多了。8qK品论天涯网

  邳镇小学也修了新校门。宗天一差点儿认不出来了;原来与小学隔街相望的邳镇中学搬了新校址,迁到镇东头去了。8qK品论天涯网

  宗天一正在小学校门口踯躅着,看门的雷大爷一瘸一拐地从门房里走了出来,问宗天一找谁,宗天一摘下墨镜,恭恭敬敬给雷大爷鞠了一躬,说:“大爷,您认不出我了吗?”8qK品论天涯网

  雷大爷打量着他,叫起来:“嗨呀,这、这不是宗……天一么?都长这么高了,真认不出来了……孩子,这么多年你跑到哪儿去啦?”8qK品论天涯网

  宗天一顾不上回答,问雷大爷:“我妈和我妹呢,她们……还好吗?”8qK品论天涯网

  “唉,别提了,自从你走后,你妈的病加重了,满街乱跑,到处找你,半夜也不归家,有一天掉进紫瓦屋门前那口池塘里……”雷大爷说到这儿,眼圈有些发红,停顿了一下才说,“你妈死后,有人就把龚校长举报了,调查的结果说龚校长是啥涉嫌强奸,对你妈的死负有间接责任,被开除了公职,派出所还把通缉你的案子也撤了……”8qK品论天涯网

  “那我妹呢?”宗天一迫不及待地问。8qK品论天涯网

  “你妹……”雷大爷说,“你妈过世不久,从省城来了两个人,说是你外公和外婆,他们找到学校领导商量后,说是要把她接到省城去上学……毕竟还是个孩子呢,一个人怎么过?”8qK品论天涯网

  宗天一打断雷大爷,“我外公外婆……不,我妹她走时没说啥吗?”8qK品论天涯网

  雷大爷这才想起什么似的哦了一声,“他们走时给你留了封信,说要是你回来交给你,让你按照信里写的地址去找他们……”雷大爷说着,一瘸一拐地走进门房,出来时,手里拿了一个皱巴巴的信封。8qK品论天涯网

  宗天一看完那封信,半晌没说话。8qK品论天涯网

  那天,宗天一在人去楼空的紫瓦屋里待了一下午,走出校门时,雷大爷看见他眼圈红红的,脸上还残留着泪痕,不由叹了口气:“唉,可怜的孩子……”8qK品论天涯网

  第二天,宗天一去了镇东头的邳镇中学。在中学门口,宗天一看见穿着校服的学生们进进出出,一张张陌生的面孔显得那么鲜亮,让他想起几年前自己在邳中读书时的情景。8qK品论天涯网

  忽然,宗天一在学生中间发现了一张熟悉的面孔,脱口叫了一声:“巴……东!”8qK品论天涯网

  巴东闻声站住了,他也看见了宗天一,愣怔片刻后,也认出了他。“宗天一!听人说你杀人后畏罪潜逃了……我以为再也见不到你了!”8qK品论天涯网

  宗天一端量着这个在砖瓦厂认识的小伙伴,握住他的手,“巴东,你长高了,也比以前帅了。”8qK品论天涯网

  巴东似乎有点不好意思。“我刚一米六八,比你还差一截呢!”他眼珠子在宗天一身上转来转去,尽量学着大人说话的口吻,“你这个头,快一米八……嘻嘻,还穿的火箭头皮鞋,你从哪儿来呢,发财了吧?”8qK品论天涯网

  见巴东还是过去那副精明的样子,宗天一忍不住笑了。“你在邳中读书吗?”8qK品论天涯网

  “是的,高三……”8qK品论天涯网

  “王成呢?他也在邳中读书?”8qK品论天涯网

  “王成……”巴东欲言又止,“他去年刚毕业,考上楚州师专了。”8qK品论天涯网

  “他不是跟你同年级吗?”8qK品论天涯网

  “我、我没考上……这是复读呢。”巴东似乎有些不好意思。8qK品论天涯网

  “这么说,王成不在邳镇了?”宗天一有些失望,“我正要找他……”8qK品论天涯网

  “你找他干啥?”8qK品论天涯网

  “我想找他谈点儿生意,”宗天一吞吞吐吐地说,“不,我其实是想找他爸……”8qK品论天涯网

  “谈啥生意?”巴东一听到“生意”两个字,眼睛一下子亮了。8qK品论天涯网

  “王成他爸不是砖瓦厂厂长么,”宗天一支吾着说,“我想找他做点煤生意……”8qK品论天涯网

  “这么说你真的发财了!”巴东兴奋地叫起来,“不过,你找王成和他爸是找错人了。”8qK品论天涯网

  “为……啥?”8qK品论天涯网

  “王成现在就是一个书呆子,除了读书啥也不懂。再说,他爸早就没当厂长了,你找他有啥逑用呢!”8qK品论天涯网

  宗天一想起以前巴东和王成一见面就吵嘴的情景,没吭声。8qK品论天涯网

  “我要是没猜错,你是想卖煤给砖瓦厂对吧?”巴东摆出一副谈生意的架势,“这事儿你不用找别人,找我就行了。”8qK品论天涯网

  “找你?”宗天一半信半疑。8qK品论天涯网

  “对呀,我爸现在是砖瓦厂厂长。你找我不就等于找我爸吗?”巴东拍了一下胸脯,“找我爸的煤商多着呢,这里面的道道我懂……”8qK品论天涯网

  “看不出,你还蛮有做生意的头脑……”宗天一的目光在巴东脸上停留了大约半分钟,“行,我就找你吧,谁让咱俩是朋友呢!”他亲热地搂着巴东的肩膀,后一句话明显带着夸奖乃至奉承的口气。8qK品论天涯网

  “那当然,我爸说我天生就是做生意的,不是读书的料!”巴东一点也不谦虚地说。8qK品论天涯网

  宗天一想:看来,我是歪打正着,找对人了。8qK品论天涯网

  在邳镇待了两天,宗天一始终没有找到伯仲诊所。原来的邳镇卫生院盖了一栋新楼,医生护士的面孔都很陌生,宗天一都不认识。他问了好几个人,才打听到一点消息:他逃进邳谷山不久,一个肺结核病人吃了伯仲诊所的药后突然死了,病人家属告了武医生一状,上面派人调查后,就把伯仲诊所封了,武医生也不知去向,有人说他被抓了,也有人说畏罪潜逃了。8qK品论天涯网

  宗天一本来还想问问杜威的下落,但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第二天,他就离开邳镇,到省城外公外婆家找妹妹顾筝去了。8qK品论天涯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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