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坑坑洼洼的土地上，那废弃的垃圾随处可见，路面长年无人修整，稍不留神就会崴了脚。
村中的小河——已经不能叫做河，说是臭水沟一点也不过分，那河水中随意丢弃的垃圾、和那滚滚的黑水，就像一颗颗眼泪，诉说着它的哀伤和凄凉。
村民程林站在田中，看着那污水，眉毛挤在了一起。
这是一个枯瘦的男子，常年的劳作使得他的身体骨瘦如柴，岁月的侵蚀，使得他的眼中，早已没有了那清澈的光。
他抬起头来，看向前方，不远处，开办着一家化工厂，河里那令人作呕的污水，就是从那里而来，在化工厂不远处，村委会旁的大坝子上，赫然屹立着一家盛世会所，而这块地，原本，是村民们早已决定扩建村小的地皮！如今，村里的孩子们，只能在那破旧不堪的村小上课。
“老天爷，这日子什么时候是个头啊！”
正在他唉声叹气时，村长杨建刚大摇大摆地来到田间。
这是一个年约四十的男人，满脸横肉，让人简直看不到他的下巴，他有着粗壮的胳膊和腿，嘴里叼着烟头，斜着眼，好像谁都欠他几千块钱一样。
他来到程林面前，笑道：“老程，最近庄稼长势如何？”“托村长的福，还好还好。”“你对我的工作还满意吧？”“满意，当然满意。”杨建刚露出一个意味深长的笑容：“那你对化工厂怎么看？”程林的眉毛拧在了一起：“村长，这化工厂违规排污可不是小事，我们还是得抓紧处理啊，”“你看看，这还是对我的工作不满意。”“这排污问题确实摆在面前啊。”“哼，你知不知道，化工厂给我们带来了多少经济效益？解决了多少人的就业问题？”程林沉默半响，憋出一句：“经济是重要，可环境保护同样重要。”“我看你真是给脸不要！”杨建刚冷冷地说完这句话，扬长而去。
程林看着杨建刚的背影，无奈、愤怒交织在他的心头。
他扛着锄头回家，女儿杏花迎了上来，她穿着一件褪色的衬衫，一头长发被束成了马尾。
他走向程林，接过锄头道：“爸爸，你回来了？饭已经好了。”
程林走进堂屋，晚餐已经准备好了，酱萝卜、白菜肉丸汤、土豆丝，程林的食欲大开，连忙落座。
杏花忽然开口：“爸，今天在学校听说了一件事，我们班同学，就是万水生万叔叔的女儿桃花针对化工厂排污问题，写了一篇文章，被万叔叔发在了村群里，现在已经引起村长叔叔的不快了，我决定跟桃花绝交。”“什么？跟桃花绝交！”程林急道：“你不能因为权势就放弃自己的朋友。”“但是爸爸，我们跟万家划清界限，就能让村长叔叔看到我们的忠诚，这样也是为了家里好，还有，我打算和村长叔叔的女儿兰花做好朋友。”“你哪根筋不对？那个兰花，受她爹言传身教，整天像个势利眼一样，你跟她能学到什么好？”“可是这样对家里有好处。”
从此，杏花和兰花每天一起上学，一起放学，就像两个连体姐妹。
一个月后。
“程林，你来一下村委会，我有事跟你商量。”
程林满腹狐疑地来到村委会，杨建刚一见到他，就笑了起来：“程林啊，我打算把村东头那块水田给你。”“啊？村长，这怕是不合适吧？”“有什么不合适？你女儿跟我女儿是好朋友，那她就等同于我女儿，我这个当干爹的，给自己干女儿一点保障，还不行吗？”程林愣在那里，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杨建刚回到别墅，女儿兰花跑了上来，这是一个10岁的小女孩，她穿着蕾丝边的裙子，烫着卷发。
杨建刚弯下腰，刚想把女儿抱起来，兰花一下推开他，气呼呼地说：“爹爹，你是不是疯了？村东头那块地那么好，要是推平了卖给开发商，那得够我买多少条艾莎公主裙啊》你居然给了程叔叔。”“乖囡，你不懂，爹爹这是在培养忠诚于我的村民，他女儿跟你是好朋友，我再多给他些好处，以后他就能帮爹爹赚钱，你能得到更多的艾莎公主裙。”兰花一下扑进杨建刚怀里：“我就知道，爹爹是从来不做亏本买卖的。”
二
一年一度的暑假到来了，可程林夫妻却始终开心不起来。
杏花平时的学习成绩是数一数二的，每次去学校开家长会，程林夫妻都是被家长们羡慕的对象，连村长杨建刚都拉下脸皮，向他们取经。
然而这一次，杏花却破天荒地考了个三科不及格！
“你一天到晚都在干什么？”程林双眉紧皱：“你平时成绩第一，这么这次能下降这么多？是不是兰花把你带坏了？”“爸爸，不能怪兰花，是我自己的问题，我打算这个暑假就报补习班，我的零花钱一直存着，这次正好派用场。”“补习班？”“嗯，就在村小，”“行吧，这事你自己拿主意，”“哦，我们的补课班安排在晚上。”“好的，那你注意安全。”
接下来几天，杏花都是吃完晚饭就出门，后半夜才回来，每天回来，都是一脸疲惫的样子，程林不管多晚，都会等女儿回来，给他煮一碗夜宵。
那天晚上，杏花走后，程林夫妻出门遛弯，走到村委会旁的广场上，那盛世会所里，仍旧是莺歌燕舞。
他叹了口气，刚想往回走，却看见一个穿着超短裙的女孩的背影，那身影有点像杏花，程林定睛一看，正是杏花！他冲了上去，拉过杏花，走到一个没人的角落里，“你有病是不是？”程林戳着杏花的额头：“你现在还未成年，就跑来会所工作，你是不是脑子进水了？”“爸爸，没你想的那么恐怖，放假前，兰花就跟我说了，他们那里缺个收银的，我知道你们肯定不会同意，于是就故意没考好，说要报补习班，”“你糊涂啊！盛世会所是做什么的，你难道还没看清楚？万一哪天他们欺负你，你怎么办？”杏花一声冷笑：“那么，村长就欠我们家一个天大的人情，不关照我们家也不行！”“你....”"爸,别劝我了,我只做收银,开学我就不干了."随即,不等程林说话,自己就转身进入了会所,程林看着女儿的背影,心疼却无可奈何.
三
那天晚上，杏花像往常一样来到了盛世会所，但发现会所的大门紧闭，还被贴上了封条。
杏花拉过一个路过的村民，问道：“盛世会所怎么回事？”“还能怎么回事？”农民冷笑，“因为里面有些不干不净的生意，被关停了呗。”“什么？关停？那我们的工资怎么办？”“那只能认栽。”“你知不知道，是谁举报的？”“这就不太清楚了。”“那村长呢？”“村长？你还叫他村长？杨建刚因为涉嫌犯罪被抓了！”“什.....什么罪？”“教唆未成年人。”
很块，村里的换届选举开始了，候选人说是里一位经常帮助孤寡老人的男子——万水生。
杏花将怀疑的重点指向了他，哪天晚上，趁着人少，她跑到万家门口，正好碰到万水生出来遛弯，她跑了上去：“万叔叔，盛世会所的事，是你举报的吗？”万水生看着杏花，目光平静：“嗯，是我举报的，你有什么事吗？”“你害死我了！”杏花叫道：“你知不知道，我在这里干收银员已经一个月了，你这一闹，我的工资都没着落了！”万水生道：“你怕是还不知道杨建刚干了什么吧？他居然想骗我女儿桃花，去盛世会所上班！”“桃花？她不是才12岁吗？”“对，他杨建刚就是这么丧心病狂！”“哼，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就是想当村长想疯了！”“村长？我对这职位不感兴趣，我只想保护我们村的孩子们。”“别特么唱高调了！”杏花猛地一推，将万水生推倒在地，偏巧他的头部与墙壁撞击，当场身亡。
杏花回到家中，看向程林，笑道：“爸，妈，我把桃花的爸爸，万水生给杀了。”“什么！”程林睁大了双眼，不可置信地看着杏花：“你把你万叔叔杀了？”“是，他活该，好不容易我才搭上村长这条线，凭什么被他毁了？”“小囡，现在不是说这个的时候，我现在就去自首。”“不行！爸爸，我不能让你坐牢！”杏花急得眼泪都出来了。“你还小，以后的路还很长，我不能让你毁了一生。”杏花忽然冲向墙壁，猛地撞了上去。
“小囡，你这是何必？”程林冲上去，抱住杏花，“走，爸爸马上送你去医院！”“不用了爸爸，我死了，你就不用去坐牢了。”“别胡说，你不会有事的。”“爸爸，现在，你失去了小囡，桃花也失去了爸爸，我很....幸福。”说罢，杏花咽了气。
“小囡！”程林撕心裂肺地哭喊，声音响彻了沉睡的群山.....
【文/韩玉清，本文为作者投稿红歌会网的原创稿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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