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许多领域,不少原本平常的事,动不动就饭圈化、邪教化——这似乎是二十一世纪的新现象。
作者|郭松民
01
在受够了磨磨叽叽的《第二十条》与不死不活的《热辣滚烫》之后,突然看到《周处除三害》,还是觉得很爽。
爽片,就应该这样拍。
《周处除三害》的前四分之三,其实与大部分香港黑帮片相似,并没有特别令人感到惊艳的地方,真正的高潮是后四分之一。
但前四分之三,有一个转折的桥段,用的是不错的,那就是陈桂林(阮经天饰)突然被人告知,自己患上了肺癌,来日无多,于是他决定做一点留名青史的事——把排名在自己前面的两个通缉犯干掉,然后自首,是为“除三害”。
这个转折令观众信服。
在黑泽明1952年拍摄的电影《生之欲》中,浑浑噩噩过了一辈子的市民科长渡边,检查身体发现到了胃癌晚期,只能活四个月了。
震惊、痛苦之下,他决定做一件有意义的事:把一个垃圾场改造成儿童游乐场。
《周处除三害》是不是受到了《生之欲》的影响?观众可以见仁见智,但无论如何,导演努力使自己的人物行为符合逻辑,这还是对的,也是对观众的尊重。
但内地导演,好像不太介意这一点,人物性格乖戾,想一出是一出,全无逻辑可言,今年春节档的《第二十条》【点击阅读】和《热辣滚烫》【点击阅读】都有这样的问题。
当然,《周处除三害》也不是没有瑕疵。比如陈桂林腹部中了一刀,然后被钉入棺材,埋入坟墓(尽管封土很浅),但他居然能够踹开棺材与封土,死里逃生,未免太过神奇,上次做到的这一点的还是《杀死比尔》里学了中国功夫的乌玛·瑟曼。
02
《周处除三害》,最令人感到震撼的,是结尾大开杀戒的场面。
陈桂林从棺材里逃出生天,发现被他追杀的头号通缉犯牛头林禄和,已经被变身为一个邪教的尊者(陈以文饰),每天带着一帮男女信众在一个礼堂唱歌,讲道。
于是,陈桂林来到礼堂,将尊者一枪爆头,转身离去。
但是,他刚走了几步,听到信众又在尊者妻子的带领合唱邪教的主题曲,“微风刺痛着灵魂,找不到应该的方向……”,便再次返回道场,宣布凡是一分钟内不肯离开的人,都将和他(指尊者)一样。
少部分逃走了,大部分继续淡定地唱,陈桂林行刑式地将他们一一击毙,无论男女。
血腥!
这一桥段有何寓意?
网上有各种各样的说法,这里不一一例举了。
在我看来,这其实更像一则当下的社会寓言,许多人都会从中看到自己的影子。
不知道大家有没有意识到,在许多领域,不少原本平常的事,动不动就饭圈化、邪教化——这似乎是二十一世纪的新现象。
一旦饭圈化、邪教化,就意味着不可理喻,无法沟通,于是拿枪爆头就成了最“爽”的解决办法。
如何解释这种现象呢?
被胡锡进像狗皮膏药那样到处贴的所谓“信息茧房”理论,只触及到了皮毛,根本没有接触到本质。
我认为,这和人类社会进入了后新自由主义时代有关。
所谓后新自由主义时代,是指这样一个阶段:新自由主义全球化造成的恶果已经充分显现,其对经济增长的刺激却呈再衰三竭之势,然而,人们还是找不到别的道路来代替它。
新自由主义全球化造成的恶果,在社会层面,就是将形形色色的社会共同体摧毁殆尽,代之以一个原子化、沙化的“社会”。
以中国的情况而论,原有的国营企业、农村人民公社等带有社会主义性质的,能够提供归属感和安全感的共同体已基本解体,家庭这样的小共同体,也在个人主义、享乐主义、消费主义的影响下,处于缓慢解体过程之中。
当然,家庭的解体(包括一些人干脆懒得建立家庭)还有一个更重要的原因,即由于内卷的激烈、剥削的残酷,很多人也无力承担一个家庭。
问题的关键在于,人们对归属感、安全感的需要,绝对不会随着社会的原子化、沙化而消失,反而会更加强烈,以至于完全压倒了“理性”,这就为形形色色的邪教,预留了空间。
尊者搞邪教,主要是为骗钱、骗色,但他却提供了虚假的归属感、安全感,人一旦深陷其中,就像吸毒一样,即便知道自己受害了,也很难自拔,就像影片中那位年轻的母亲,宁肯拿刀抹脖子,也不肯抓起自己的钱包逃出尊者的道场。
03
《周处除三害》的编导,感受到了后新自由主义时代饭圈化、邪教化的社会趋向所带来的窒息感,并以自己的方式对这种时代焦虑做出了回应。
由于种种局限性,他们没有揭示这种现象的根本原因,更谈不上给出解决办法,只能用一个血腥的寓言,去触痛社会。
但是,对我们来说,如果不想被原子化、沙化的社会掩埋,又不想在邪教中迷失,那就应该起来为陷入后新自由主义时代泥潭中的世界寻找出路了。
【文/郭松民,知名独立时评人,红歌会网专栏学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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