意大利共产党的奠基人葛兰西讨厌新年,他说新年把生命和人类的精神变成了一种商业问题,从而让它变成了未偿还的贷款,变成了新项目的预算,它又使我们失去了生命和精神的连续性。要说元旦后就变成了全新的自己,那每天起床后也可以是新的自己,哪怕这一个不可计量的瞬间后也可以是新的自己,我能够得到、握得住的只有眼皮下的这个瞬间,前后都是大雾茫茫,匍匐前进。
“新年快乐”已流为一种资产阶级的礼仪,要么说,快乐在训诂学上就沾了油脂气:“富饶丰衍,快乐无已”、“王住宫中快乐多,更於终日奏笙歌”。马克思重构了快乐,白菜价的快乐:与真理重叠时的心理状态。他人的生命与自己重叠,餐盘里横撂的剩菜与我重叠,被窝里蜷着的猫与我重叠,几个街区外干不下去的服装店与我重叠,疗养所里插着管子维生的植物人家庭与我重叠,渤海湾里翻腾的游鱼与我重叠,山外山后凌空的飞雪与我重叠,飞雪下的劳动人民与我重叠……
但我还得祝大家新年快乐。
现在的华北平原是刚下完雪,冷空气刚一挪腚,留下了一点尾巴,暖空气就来占座,铺开漫天致密的雾气。人是,受了一天的冷,就激起了几十年冷的回忆;闻到了一鼻子暖气的锈味,就开始幻想春风前线赶紧杀到这里。我想,这么大的土地,有几十亿的的劳动人民匍匐前进,做着抗阻运动,受着同样的苦,遭着同一茬罪,折腾着同一茬事,同频共振。我觉得始终该揣着一点、最小单位的乐观,就像放在钱包夹层里应急低血糖的糖。我们像是躲在大雾里的飞鸟,埋伏在丛林里的山雀,一点风吹草动后就集体出动,去啄破丈量我们生活方圆的肚皮。我们每个都是一巴掌就能揉碎的血肉,但我们能用汗疹和茧子交换地铁和跨海大桥,用哮喘和尘肺去典当火箭和大炮,我们创造历史,这种力量当使我们感到悲伤又快乐,然后在撕扯的情感沉淀后择出金子,穷且益坚,然后不坠青云之志。也许在一场昏天黑地的大觉之后,一切都将不一样。
祝大家新年快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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