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章:
好哇!你刚迈进高等学府的门坎,就看不起曾在一块泼过墨的“文友”了:日历翻过三十多张了,我连你的只言片语还没有看到。也许你认为我是女同胞,写信怕招来闲话。其实,女同胞怎么啦?何况封建社会早已跟咱们这一代人举行过告别仪式了。
今天,要不是晓伟姐“谆谆教导”,我才不会动笔呢!但愿这封信不要石沉大海。
此致
敬礼!
柳燕
庚午年十月二十日
小柳:
刚刚做完课间操回来,我就高兴地接读了你的来信。趁着这股热乎劲,我立即摊开纸,取出笔。
小柳,入校三十多天来,我没有给你去信,实话不满你,为此,我曾受到晓伟姐姐“数落”哩!是呀!那时咱俩“同窗共砚”,为创造“精神产品”而废寝忘食。晓伟姐“百里迢迢”从乡下赶来给我送东西,同室的工友们经常目睹了这一情景。可你是知道的,在这“知识爆炸”的年代里,时间就是财富。因此,每天我都遨游在书海里。就连“茶余饭后”的时间,我还得在那“一亩三分自留地”里耕作呢!说这些,也算我回答没有给你及时去信的一个小小理由吧!
至于你说我看不起人了,这真是冤乎枉哉。我庄严地向你宣布:章某还是老脾气,善于交往,但不是长江后浪推前浪,结交了新朋友,忘了旧朋友。
怎么样,你又有何大作问世?
上课铃响了今天就谈到这里吧!
祝愉快!
章勇
十一月十五日
小章:
冥冥的暮色把织成的帏幔投向神秘的大地。窗外,黑黝黝的,满天的星光闪闪烁烁。我伏案又一次细阅了你的复信,急迫地拿出笔和纸。
小章,你还记得今天是什么日子吧?
去年十一月十八号那天,天也是这么晚,这么黑。我在市文化宫听完文学大师的讲座,骑着那辆崭新的、造型美观、小巧玲珑的凤凰二六坤车回厂去。不料,在行人稀少的虹桥巷口,被两个歹徒拦住了。要钱,要手表,要自行车,这倒无所谓,我最怕他们“那个。”去年,一个姑娘就在这里被几个歹徒祸害了。果然不出我所料,那两个歹徒把这三种东西夺到手,并不罢休,拔出贼亮贼亮的ヒ首往暗处逼我,吓得我几乎六神无主了。就在这“人命关天”之际,你从天而降,威风凛凛地站在两个歹徒面前,大喝一声:“住手!”就接上了“火”。俗话说,好手不抵双拳,几个回合后,你脸上平添了一层“血染的风采”,幸亏路人报警,直到公安人员闻讯赶来,把那两个歹徒制服押走了,你才脸含胜利的微笑,昏倒在地。
小章,你想想,“英雄救美人”之恩,我岂能轻易忘掉?这样,我上封信上的“多余的话”你不就可以理解了吗?
你问我的创作近况,自你走后,我一连写了两个反映城市改革题材的短篇,寄往《江南》、《青春》杂志社不长时间,就被选中了。他们分别拟定今年第十二期和明年第一期发排。这不足挂齿的成绩,与你的指导是分不开的。想当年,我是在你的影响和帮助下,才走向文学创作之路的。
最近,咱们单位业余创作组的同志们,正围绕当前文学创作上的一系列问题,展开热烈的讨论,欢迎你参加这一活动。
祝学习进步!
柳燕
十二月八日
小柳:
怪我这么长时间没有给你写信吧?告诉你,自上次接到你的来信,我们中文系创作专业的学生就跟着老师深入附近的工厂、农村体验生活去了。当时真是两眼一睁,忙到熄灯。甚至没空拢一拢头发。
关于“11.18”一事,希望你不要再“念念不忘”了,更不要再说我是什么“救命恩人”。中国有句古话:路见不平,拔刀相助。何况我们都是毛泽东时代成长起来的青年,雷锋同志就是我们学习的榜样。
怎么样?你们那热烈的讨论是否告一段了?
恕直言,我对当前的文学创作走向有点看不惯,不管什么题材的作品,都要塞上一段爱情小插曲,仿佛不这样做不够味。更哑然失笑的是,有部军事题材的影片,两个士兵竟在硝烟弥漫的坦克车上谈情说爱。至于西方国家男追女,女撵男,嘻哈打笑,疯疯癫癫的吸引人们眼球玩意儿,还有什么拥抱、接吻等感情表达方式,也完全照搬照套,不论父女、母子或老夫老妻,均不时来这么一套动作。中国是个古老的文明之国,显然,这些是不符合国情的,作品也失去了一定的真实性,看后直倒胃。记得古代一位诗人表现情人离别时这样写道:“盈盈伫立,无言有泪,断肠怎忍回顾”!宋朝著名词家李清照对情人相逢时的欣喜之情,这样描写:“见有人来,袜划金钗,和羞走,倚门回首,却把青梅嗅”。
更让人不能容忍的是,什么《苦恋》、《河殇》之类的作品,像哭丧妇一样的“伤痕文学”充斥月刊、季刊。全方位的妖魔化开国领袖毛主席和毛泽东时代!这不是为西方政客递刀子,提供攻击我们的口实吗?
以上所说,就是我的“独家浅析”,欢迎争鸣!
此祝
顺利!
章勇
辛未年一月十二日
小章:
真没想到你对爱情题材的作品,还有独特的见解哩!什么拥抱、接吻都是西方国家的爱情表达形式,似乎中国人若效仿的话,就“大逆不道”。
我并不赞成爱情题材的作品泛滥成灾,但对你所持的那个观点,打心眼里反对。本人认为,对这些亲密的表示要因人而宜,也就是说来个甲乙丙丁,按号入座。记得我国著名作家柳青说过这么一句话,农民的爱情生活是单调的。言外之意,工人、干部、知识分子的爱情生活才是丰富多彩的,社会在发展,人的思想也要跟上去。难道我们还能留恋穿长袍、留辫子、裹小脚的时代?
写到这里,细阅一遍,发现有些言辞过于偏激,对不起,请原谅!至于说,那“伤痕文学”,我与你英雄所见略同。我本人既不《苦恋》,也不《河殇》,照旧《太阳照在桑干河上》。
春天来了,她给人们带来多少美好的希望啊!
安好!
柳燕
二月八日
小柳:
接到这封信的前一分钟,恐怕还在生气吧?是呀,迟迟复信,该当何罪?
前段时间,省出版社约我们创作专业的学生每人完成一篇爱情题材小说,这下我可抓瞎了,苦苦奋战了好几个夜晚,才算交差。现寄给你一阅,请批评指教。
祝生活愉快!
章勇
四月五日
小章:
大作拜读,对于你精巧的构思,淋漓尽致的描写,尤其是对主人公——冰城大学91级学生郑青与农村姑娘桑金菊纯洁、高尚的爱情故事十分钦佩。
不过,我觉得郑青的爱情生活并不美满。他是学文科的,已发表了一些有影响的作品,人长得较帅,为什么偏要与一个斗大的字不识半升的农村姑娘结成终身伴侣呢?你在作品中有这样的铺垫:他呀呀学语的时候,父母亲不幸病亡,从此被桑金菊的父母收养。他开始懂事了,就和比他大一岁的桑金菊一块划船到湖里逮鱼、摸虾、捡野鸭子蛋。他叫她姐姐,她喊他弟弟。像一对闹春的紫燕,每天姐姐、弟弟叫个不停。后来他俩一块上了学。那时正是毛主席退居二线,主政者大搞“三自一包”、“四大自由”的年代,艰难的生活使桑金菊家里供应不起两个上学的,父母亲只好让她中途退学,随着年龄的增长,爱的种子就在他们心中萌芽了。
我认为,作品中的女主角的身份应重新考虑,九十年代了,青年人对爱情的追求、向往及所需要的条件,就是有共同的语言,不能像过去那样,结婚、生子、养家、糊口,履行一个妻子对丈夫的义务,别无他求了。
以上所谈,仅供你参考,殷切希望你能对此略加剪裁、取舍,不要让我失望。
匆匆及此并祝一切
顺利!
柳燕
四月十二日
小柳:
请原谅,我没有遵命对作品进行修改。要知道,“模特儿”一百个不赞同。也许作品出自本人的手,我到觉得郑青与桑金菊的爱情生活十分美满。尽管桑金菊说不出这样的字眼:“贝多芬”、“黑格尔”、“思辨哲学”、“异化”、“人性”……按照你的“逻辑”,科学家应该与科学家结婚,文学家应该与文学家配偶,他们不可能与农民会产生爱情。小柳,你这个推理法可实在站不住脚。远代且不说,就说近代吧!恩格斯出身在一个名门望族家庭,但他却选择了一位纯朴的纺织女工玛丽·白恩士作为伴侣,玛丽·白恩士比恩格斯小一岁,是一个普通纺织染色工人的女儿;爱因斯坦是举世闻名的科学大师,他和瘸腿姑娘米列娃结婚后,相敬相爱,同心协力致力于科学研究,作出了重大贡献;我党缔造者之一李大钊同志的妻子赵韧兰,是一个缠小脚又没有文化的农村妇女,大钊同志携妻到京,夫妻患难相扶,甘苦与共,相敬如宾;杜澎曾是中国青年艺术剧院的著名话剧演员,他和农村姑娘王素娴拜天地之前还从未见过面,这种结合是不幸的,但杜澎却把悲剧当作喜剧“演”,至今已互敬互爱五十二个春秋了。当然,世上也有同等身份、职称的人相配的,但这里有一个重要因素,那就是志同道合。只要有共同的语言和理想,不管是有官衔职称的,还是终年披星戴月战斗在田间地头的农民,都能结成良缘。
但愿丘必特射向你最佳的神箭!
上课之间,匆匆草笔,请原谅!
章勇
四月十八日
小章
来信早已收悉,读来令我钦佩:你真是当年毛主席批评的那种人,愿意带着花岗岩脑袋去见上帝。(恕我粗言,对你这个小童男说这句话)无须怪你,人各有志不能强勉嘛!
前段时间,我陪省报记者到神农架,去采访战斗在那里的护林工人,我真饱了眼福:那千姿百态的山峦和山峦上抛红撒绿的山花,那清澈透底的河水和河水中像翡翠般的水草,玛瑙般的石子,那雄伟壮观的树阵:高入云天的雪松,轻舒腰肢的红豆杉,和那黄杨、紫椴、河柳……树海花丛,各具风姿,比不上苏杭的人工穿凿,却更具有天然的情趣;比不上漓江的恬静妩媚,却更具磅礴的气势。这地方确实是一个不加任何修饰的天然大公园,不知是文字“功力”浅的原因,还是激动的,在这里停留了半个多月,我只写了两篇小东西,还不知“命运”如何?
说这些,你一定会笑我班门弄斧,喋喋不休地说那些你早已观察过,体验过的景色。可这些都是我见所未见,闻所未闻的大自然奇观啊!
作为一个重要问题来讲,丘比特的神箭,至今未被误中,我的爱情档案里仍是一张白纸。
唉!“不被人理解是最痛苦的。”
翘首以待鸿书!
柳燕
五月十日晨
小章:
上午匆忙发去一信,回到宿舍板凳还未坐热,晓伟姐来了,她像看透了我的心思,直接了当的谈了咱俩的婚姻大事,并埋怨我给你写信时没有把这个问题挑明。多好的大姐啊!
也许你认为我思想解放过头了,竟然这样赤裸裸的表白。是的,我现在变成了一个勇士,对心中的白马王子,就得像萧何月下撵韩信——追!
说心里话,我十分反对、厌烦这种男女匹配的做法,先是一个介绍人,把完全陌生的两个人联系在一起,接着,谈话、散步,每星期一次,像计算机的程序。这算什么爱情?不如说是谈判。你说,对吗?
最后,我想引用电影《柳堡的故事》中的插曲的歌词作为信的结束:
九九艳阳天,
十八岁的哥哥坐在小河边,
东风吹得风车转,
蚕豆花儿香麦苗儿鲜,
风车呀风车,吱呀呀地唱,
小哥哥为什么不开言?
从现在起,我一分一秒地等待你的回信。
紧紧握手!
柳燕
五月十日中午
小柳:
你好!
你的两封来信和晓伟姐姐的信在同一天收到,我是一口气看完的。怎么说呢?起初,我是不知所措,因为我知道,你们做姑娘的自尊心特强,恐怕措辞不当,伤害了你——一个富有感情并个性色彩很浓的姑娘。但为了不让你度日如年,精神上继续受折磨,也为了你将来的幸福,不管是否给你多大的打击,或者给你带来多大的痛苦,我并不愿就此隐瞒一些你不知道的事。
小柳,晓伟姐不是我的亲姐姐,她就是我的“拉菲克”。她这次托人代笔的信上,一再嘱咐我把她忘掉,把爱转让给你。可我不但没有动摇,反而更爱她了。
你多次信中写了一些“含蓄”的话语,我不便正面回答。在问题越来越严重时,我只好寄去一篇取材本人经历的小说。当时你提出对主要情节进行修改,我没有尊从,说“模特儿”不同意。我猜测你那时会有所察觉的。可没想到,你却错认为是为了看小说而看小说,结果给你带来这种如此痛苦。你是个有思想修养的人,不会就此消沉下去。假如你一时受不了这个打击,建议你搞一次短时间的旅游,最好去看一看大海,兴许会好的。
你是在我正当青春妙龄时结识的,你将给我留下的仍然是具有魅力的思念。世上除了男女间结合算是幸福的,难道就没有珍贵的友谊吗?
好吗?小柳,让我们继续做一个学习上的朋友,共同探讨人生、幸福。
记住,我是警察的裤子,格外一条筋。压根在婚姻大事上不跟风,当今社会最时髦的风景线,就是喜新厌旧,搂着下一代,唱着迟来的爱。对自己的“老泰山”,不知是称兄呢?还是道父?悲催啊!谁之罪?谁之过?我不再赘言。
愿你保持自己的特色!
章勇
五月十六日
【文/陈延华,本文为作者向红歌会网原创投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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