据史载,远在舟车发明之前,我们的祖先就学了钻木取火,结绳记数和以物示意的通信方式了。如我国古代的景颇族,把辣椒送给朋友,表示生活艰辛,急需帮助;佤族的青年把一片叫“得郎”的树叶送给心爱的姑娘,表示请她赴约会;如果送的是火药或铅弹,表示要打仗了。
随着社会的发展,人类进人封建社会初期,我们的前辈发明了用火通信的烽火台。烽火台一般都设在边疆和通往边疆的道路上,里面装满干柴,遇到敌人入侵时,白天举烟,夜晚放火,并用不同的暗号表示进犯敌人的多少。如百人以下的放一道烽火,百人以上的放二道烽火,等等。秦汉以后,我们的前辈又发明了用马传递信件的新方法。这种传递办法,就像接力赛一样,一个接一个地往前传。如遇敌情,在信封上插根鸡毛,那信就会马不停蹄、舟不停泊地向前飞传。唐朝诗人岑参曾写过一首描写邮驿的诗:“一驿过一驿,驿骑如星流。平明发咸阳,暮及陇山头”。
那是指陆地而言。
在江海湖泊,我们的前辈则采用白天船上挂衣物,夜晚举灯盏的方法报告情况。所有这些东西,一般称它为“物子”。至今,在我国现代化通信工具还未普及的地方,人们仍效法这种古老原始的方法来通风报信。
“物子”的历史作用无疑是巨大的,它无论在过去,还是现在,给人们带来多大的便利啊!早在读中学的时候,我就有一个宿愿,写篇“物子赋“。不知因为文学功力浅的缘故,还是因为没有把握着“物子”的灵性,每每提起笔来,写了个开头就停下了。
那年三月,我与央视记友们到微山湖拍摄电视专题片《水上列车》——微山县乡镇企业在前进,耳闻目睹了“物子”的丰功伟绩,终于实现了这个宿愿。
这天一大早,我们一行数人。在和县委办公室的同志陪同下,坐着爱湖大队渔民刘大爷的小船,采访这个大队坚持走社会主义道路,大力发展渔业的情况,取些相关镜头画面。刘大爷是湖上的“元老”,有“湖里通”之雅号。按照一般识,我们必须先与大队党支书谈谈,取得面上的材料。可船划到湖心,满目是道赶渔讯的船帆,支书在哪只船上呢?刘大爷仿佛着透了我们的心思,笑容可鞠地说:“别急,俺自有法子把支书招来”。
我们以为他船上安有现代化的通信设备,没有想到,他将一块鱼网卷了个方块,绑在竹篙梢上,高高举起,来回摇晃起来。我心里嘀咕道:凭着那团破鱼网,支书就会知道是叫他的?
果然,不一会儿,支书撑着一只小船来了。他是个20多岁的小伙子,中等个儿,黝黑的方脸,一双机警聪慧的大眼,给人一种朝气蓬勃的印象。我们说明来意,他开门见山地说:“实话不瞒你们,前个时期渔民社员心里像揣了个兔子,担心重走分船到户的老路。因此,渔网不敢添置,渔船不敢翻修。每年分红的钱,不敢往银行存款,东藏西掖,好像这些钱不是从正道来的似的。我跟他们说,江苏省的华西村大队和河南省的南街村大队就是学习的榜样,走共同富裕是正道,不管多大的官怎么批评,施展压力,我们大队党支部一班人,两个字:抵制。坚决不走回头路。社员们听了,好比服了颗长效定心丸,投资投力,买网造船,大把大把的票子往银行里存。”
接着,他介绍了大队的全面情况。末了他像元帅点将一样,一下子点了几个“冒尖户”的姓氏大名:“这些社员过去是大队的捕鱼能手,尝到了大河有水,小河不干的甜头,对走集体化道路理解不一般。我这粗口的,讲不出个道道来,还是请他们谈谈,我还得到二小队看看,他们又到了要起网收鱼的时间了,失陪!失陪!”
这时,刘大爷眯缝着眼没有吭声,见支书的小船远去了,他问:“你们先找谁呀?”
“张善良”。
刘大点了点头,用竹需挑起一只鱼篓,朝远处的渔船摇晃起来,大约一刻钟过后,张善良划着小船来了。我不禁一阵惊喜,想不到这“物子”竟像部队的司号员吹调号一样灵,叫连长,指导员不会来。
中午小憩,为了那“物子赋”,我便深入了解“物子”的灵性,故意把活题转到“物子”上。刘大爷很健谈:“同志,这“物子可不能小看它啊!你们是知道的,俺渔民一年四季湖上漂,逮鱼抓虾全是单帮,相隔距离远的几公里,近的几百米。那家船上大人、小孩有个小病小灾什么棘手事的,喊话是喊不应的,就是顺风对方也听不清楚,全靠挂物子。有ー年春上,俺和俺那大小子撑船到湖里下渔钩,不小心右手被毒蛇咬了,手肿的像气蛤蟆,疼得直钻心。多亏大小子用物子报了信,公社的医疗船开来了,要不,俺就和土地老爷交伙计了”。
一艘天蓝色的机船从金波闪闪的水面上开过来了。刘大爷抬眼望了望,介绍道:“这船是来收鱼的。就拿它来说,要是不用物子传讯,它挨个渔船收鱼,恐怕一天也收不多少。现在只要把船选在一个适当位置一湾,挂出物子就行了”。
听着刘大爷的介绍,我不禁浮想连翩,随着现代化通信科学的发展,不久的一天,这“物子”将被高级通信工具所取代,那时,人们漫步走到历史博物馆里,看到这古代通信的遗物,一定会滔滔不绝地向后代人讲叙它在人类历史上所立下的汗马功劳。
刘大爷见我对“物子”有一种极大的兴趣,便提起旧事:“同志,这'物子'在俺微山湖可是出过大力的。远的不提,就说抗日战争时期,它的作用就不小啊!那时,微山湖被日本鬼子占领了,敌人把俺们围困在一片明水湖面上,妄图割断与游击队的联系。哼!他们是白日做梦!每次看到大批鬼子出巢,俺们就用物子向游击队报告敌情,游击队员们撑船赶来,打得鬼子晕头转向,吃亏都不知怎么吃的,还声称游击队员是神兵,狡猾狡猾的。有一年夏天,小鬼子坐着一艘大网船,伪装成渔民往微山岛运军火。俺们发后,及时用物子向游击队报告了这个情况,这船军火行驶在半路就被游击队全部截走了。抗日战争最艰苦的那年,驻扎在夏镇的日本鬼子纠集徐州、济南的鬼子向微山湖进攻,游击队被迫退到湖边一块芦苇荡里坚持斗争。由于叛徒的出卖,敌人发觉了这个地方,于是就抓了7个渔民,强追他们撑着7只小船去抓游击队员,当时俺也在内。老远,俺们就挂上了物子。待敌人赶到时,游击队员早已安全转移了,气得鬼子小队长五官移了位,把那个叛徒狠揍了一顿”。
刘大爷说到这里,突然声音变得低沉了:“就因为这物子俺父亲牺牲在敌人的马刀下。那是1943年初秋的一个傍晚,十几个便衣来到湖边,自称是逃难的商人,叫父亲撑船送他们过湖,并说给一笔银钱,父亲无可奈何答应了。谁知刚把小船撑到湖心,他们现出原形、一一掏出手枪,硬逼着父亲把他们撑到有‘小延安’、‘小莫斯科’美称的南庄东南角葫芦头。这葫芦头可是游击队的后方医院所在地,住有几十个伤病员,前天还有一个从延安来的大干部不幸负伤,也在这里疗养,只有两个班的兵力和医务人员负责守卫。父亲一看事情不妙,这时天已大黑,他假装照明引路,把马灯点着,拴好帆绳就往上拉去。不料被一个敌人看出了意图,举刀将帆绳砍断,马灯顺势滑了下来。父亲连忙接住马灯,高高举起,连连摇起来。那个敌入又扑了过来,朝父亲胸部就是一刀。”说着说着,刘大爷泣不成声了。好大一会儿,他又说:“父亲虽然被敌人杀害了,但他已把信号发了出去,加上敌人不会划船,只得在湖里乱兜圈子,这样为伤员转移赢得了时间。等敌人好容易把船划到葫芦头时,除了看见芦苇、水草和伤员们未能来得及带走的东西外,连个人影都没有看见,气得敌人把俺父亲刀劈三瓣,扔到湖里。据当时一个俘虏供认,父亲致命的地方挨了一刀后,仍手握那盏马灯,久久没有倒下,吓得敌人连连后退,不敢靠近。”
我明白了,进一步明白:刘大爷为什么对物子有一种特殊的感情,为什么会熟练地使用它,原来,一位革命老人曾为它洒过鲜血啊!
“物子”!多么平凡,多么普通,要么被人们放在一个不起眼的角落里,就像革命战争年代的一棵“消息树”,平时很少有人津,只有在关健时刻,人们才想起它。除此之外,要么它被人们穿在身上,要么被人们提在手里。它从不计较这些,不为名,不为利,默默走完自已的路。它的这种高尚情操,过去,敌人憎恨,人民喜爱。现在人们依然如故。
我愿意做“物子”,那怕祖国的疆土上只有一个地方没有普及现代化通信工具。
【文/陈延华,本文为作者向红歌会网原创投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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