葛藤伸着绵软柔长的枝条,青龙一般,攀附着大树,蜿蜒而上。它想跃出林梢,一览林梢上面湛蓝辽阔的天空。大树静立不动,挺着高直壮硕的身躯,努力把硕大如盖的树冠托起推高,跃出林海,直逼太空。
春天来了。葛藤的每一节枝条上都开满了绿叶和紫色花瓣,起伏迤逦,绳索般把大树周身缠定。它充满焦渴,充满期待,聚合全身力气,希望最上节细若蚯蚓样的梢尖儿快速蹿升,早一天跨越树冠,跃上树梢,向下俯视林海茫茫,向上饱览辽阔碧空。
一个又一个春天,从冬寒中珊珊走出。然后,越过夏天,穿越秋天,蹀躞于冬天,再折回林间。葛藤身上乱麻一般的根根枝条,攒集一起,层层叠叠,缠绕树身,极尽全力,攀附而上。然而,几度风雨,几番春秋,光阴似箭,逝者如水,葛藤始终未能实现质的飞跃,跃上树梢,居高临下,看林海里碧浪翻滚,望天空中云卷云舒。经年累月,葛藤依然如故,缠缚大树腰部,惆怅无限,心意灰冷,隔着大树稠密叶片间隙,无可变更地看那碎成星点的破碎天空。
久而久之,葛藤陡生怨愤,开始对大树腹诽多多:何以独有你根须深埋大地,头部直对天空?让我不上不下,悬在进退无奈之中?
时序轮回,又一个春天入时来到林间。葛藤仰望着可望不可即的树梢,怨气愈来大,抱怨越来越频,恨意越来越浓。它心里千百次咒骂着大树,决计要永远离开它,独闯林海,另辟蹊径,以己之力,傲然群树,有朝一日,咸鱼翻身,跃出林海,独对天空啸吟。
一个无星无月、无风无雨、万籁俱寂的夜晚,葛藤疏散开疲惫困乏已久的身子,悄悄地,毅然决然地,离开了攀附久长的大树。它既信心满满,充满希冀,又满腹疑虑,恍惚迷离。它希望开辟一片为自己独有的世界,跃出密林,抛却遮蔽,俯仰天地,笑傲万物,又担心一事无成,今不如昔,沦为他人笑物。
果不其然,离开了大树的葛藤,很快失望了。没有大树树干傍依,它伸向四周的藤条,只能无力爬行地上,无序无奈地因势蔓延。渴望已久的天空,不仅丝毫不能触及,反而越来越远。无数次,葛藤试图把藤条幻化成直立的树干。怎奈刚刚翘起梢头,浑身上下便无比困酸,不听话的躯体,无论如何也不能直立起来。可恨的是,树林里那些往日自己依附大树时俯伏在地的杂草们,竟也不知高低地用纤细柔弱的腰杆傲然挺立,俨然自己也是大树,密集集地把自己全部遮住。向往已久的蓝天,嬗成了草叶密集围裹之下的一片幽暗昏迷。
带着失望与懊丧,葛藤不由得顾影自怜,心生哀叹:“哎!自己天生不配享受刺破苍穹的雄阔与伟岸。离开了大树,只能是萎缩于地的凡物,一无所成,一无是处。”
2011-10-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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