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气喘吁吁地来到公安局
北方。深秋。硕大的夕阳被远山遮去一半。
脚下,与其说生了风,倒不如说踩着哪咤的“风火轮”。树木、沟渠、丘陵、茅舍……在他眼前一掠而过。他一鼓作气,直向那大山腹地的B县县城奔去。
“到了!”他轻轻吁了口气,渐渐地放慢了步子,拐过一个巷口,轻车熟路地来到公安局大门口。
正是晚烟四起,瞑色迷茫了。
“俺找刑侦科赵科长!”他将脑袋伸进窗里,向门卫 传达室的“老马头”,抛出一句不软不硬的话,转身欲走。
“老马头”眨了眨眼,认出了他:这不是轰动全县的“2.15”事件的制造者杨群吗?黑不溜秋的方瓜脸,一对蚕眉,紧紧地趴在那双裂缝似的眼睛顶端,微微上翘的鼻子,肥厚的嘴唇上,一抹黑色的小胡子像刚出窝的刺猬的毛。瞧他这身打扮,多“扎眼”:长头发,卷卷毛,花格格衬衣,米黄色大喇叭裤,脚蹬一双“火箭式”棕色中高跟皮鞋,左手中指还戴着只黄闪闪的金戒指。上个月才从劳改队释放出来,鼓捣了几天的石英砂买卖,腰里有几个钱,不知怎么“烧包”了?今儿个,他找赵科长干什么?往常,只要来人通报找谁,那管对方找的是不够“品位”的办事员,“老马头”立刻亮起了“绿灯”。这回,他倒破了例:“慌什么?签了字再走,这是规矩!”
杨群明白了:不怪人家瞧不起俺,谁叫俺……他拿起钢笔,唰唰唰地在“来客登记簿”上,写了自己的名字,递给“老马头”,这才三脚并作两步地朝院内走去。
“赵科长!赵科长!”杨群还没进刑侦科的办公室,声音却“捷足先登”了。
赵科长正在收拾东西,准备下班,闻声打开门,见是位“不速之客”,有点吃惊:“哦!是杨群。什么事?”
“有个重要事,俺向您报告!”杨群掠了掠额上的汗珠,说。
“唔?那你进来谈吧!”
嘿!还真的是那么回事
运河码头,车水马龙,人声鼎沸,一派繁忙景象。
码头南侧,偌大的砂场上,装满石英砂的板车、胶轮大车、拖斗……鱼儿咬尾似的排了一大溜。车“老板”们有的坐在车上抽烟,有的靠在车旁与前后的“邻居”们海阔天空地聊天,等侯过磅。年轻的女过磅员,一边拨拉着算盘,一边高喊:“下一个!”
好不容易才轮到杨群。他叫了几个熟人搭帮手,把胶轮大车上的石英砂过了磅,卸完,拿着条子从会计室里领了钱出来,抬头看了看天,太阳只有两竿子高了。他连忙从胶轮大车前盘上一蹿,坐稳当,扬起那拴着红缨穗的大鞭杆,“叭!”朝空中打了个响鞭:“驾!”
两匹枣红马立刻甩着尾巴,支楞着耳朵,弹动八个铁蹄沿着一条山间大道,“嘚嘚嘚”地跑开了。
“唉!”杨群挪动了一下屁股,不由地叹了口气,自言自语道:“要不是因为俺一时财迷心窍,干了那件丢人现眼的事,蹲了半年多的'黑屋子’,不说腰缠万儿八千块,至少也有五、六千块钱的家底了。这不,俺才干了20来天,除去吃穿零花钱外,净落了600多张大票子。党的富民政策就是好。以住这石英砂谁要?全躺在河滩上睡大觉。如今一吨就卖它个50、60 块。就连鸭子都吃腻的田螺肉,也成了宝贝了,日本一家公司点名要。乖乖!一斤价值2 块多呀?!"
他嘴角上挂着笑意,心里打着小算盘:“不就是累点吗?照这样干法,年底存上两万块钱不成问题。到时,俺先拿出8000 块买砖瓦材料,明年一开春,就把二层小楼盖起来。院里栽上梧桐树,甭愁凤凰不飞来。至于彩电、洗衣机、收音机之类商品,用不着紧腰勒肚,干一个月就足够了。上午俺买了只金戒指,虽然花了300多块,这不是在老牛身上拔根毛吗?对了,俺还要准备3000块,到北京、上海这些大城市遛遛,也见见大世面去。"
前面是一段上坡路。杨群站起来,挥动着大鞭杆,“叭叭叭”三鞭子,那枣红马像加足油的汽车,拉着胶轮大车好一阵迅跑,冲了过去。他情不自禁地放声唱着改了词的电影《青松岭》中的插曲:
长鞭哎,一呀甩地吔,
叭叭地响哎,哎咳依呀。
赶起了大车出了庄,哎哎咳哟,
劈开那个重重雾哇,
闯过那个道道梁哎,
…………
要问大车哪里去吔,
沿着资本主义大道奔前方。
突然,从路边灌木丛中,“蹭”地站出一个人来,杨群定睛一看,是位老人,约有60多岁,脸是灰白色,额角满是皱纹,有点像用大理石凿成,头发稀稀拉拉,两只大眼睛呆滞无神,一副病歪歪的样子。穿着一套青涤卡中山服,在他招手的时候,一块锃亮的手表“暴露无遗”。
他赶紧勒住缰绳:“吁!”枣红马打着响鼻,停下来。
“大爷,你有什么事?”杨群很有礼貌地问。
那老汉捂着肚子,走上前去,哀求道:
“小伙儿,俺肚子疼得实在走不动了,行行好,请捎个脚吧!”
“好吧!”杨群二话没说,扶着老汉上了车,再三嘱托道:
“大爷,你可要坐稳,这段路不好呀!”说完,他吆喝一声,马拉着大车又上了路。
走了一程,杨群问道:
“大爷,你在什么地方下车呀?”
无声。
“大爷,你住在哪个庄?”
无声。
杨群猛回首,只见那老汉仰八拉叉地躺在车上,心里一惊:“哎哟!这可了不得,他身体本来就有些不舒服,睡着了容易受凉,那病不是又加重了吗?俺得喊醒他。”
杨群停车跳下,冲那个老汉大声呼叫:“大爷,你醒一醒!醒一醒!”还是唤不应。
这时,杨群弯下腰,索性用手推了一下,像触电似的,顿时全身怔住了,僵僵地站在那里,不知干什么才好。半晌,杨群才反应过来,自己埋怨自己:俺这是发了什么善心?这死老头子也许前世与俺结下了什么冤仇,现在存心坑害俺,早不死,晚不死,坐在俺车上就死了。虽然法制健全了,可哪个庙里没有冤死的鬼呀!俺又……到时谁相信呢?娘的,俺一不做,二不休,干脆把他扔了算了,反正无头案有的是。
这个念头刚刚冒出,马上杨群又否了:不行!不行!如今的公安人员,个个精得跟猴一样,一旦他们在这死老头子的身上,查出俺的指纹,俺就是满身是嘴,也说不清楚了。报案去,他是咋死的,法医又不是吃大米干饭的。
哪知,杨群刚把车调过头,又犹豫了,县城在山那边,俺赶着马车绕过去,少说得两个半钟头。再说车上躺着个死人,多招眼?近路大车又过不去,俺要是抄近路去,顶多半个钟头就到了。可这大车、马,还有那……谁看呢?杨群眯缝着眼,环顾四周。有了,离这里一箭之地,不就是王庄的打粮场地吗?把车拉到那里,请看场的人帮个忙,暂时照看一会儿。
杨群又把车头调转过来。
看场的两个老汉,一个姓张名有福,刚过了60大寿,另一个姓王名家才,60挂零。在那歌舞升平的毛泽东时代里,他俩是生产队笃定的场地“哨兵”,可认真负责了。自打农村实行了分田到户政策,各家各户仍出钱出粮聘用他俩照看农民种的庄稼,晾晒在场上的粮食。
趁天还没黑,张有福和王家才把左邻右舍的豆茬跺好,玉米杆立完,扫了扫场地,便走进那间茅草屋,度过一天中最愉快的时光:啦大呱,讲故事。
“大爷,有件事想跟您商量商量!”杨群走到近前十分和气地说。
几乎在同一时间内,两位老汉抬起头,四目圆睁,上下打量着杨群,那阵势,仿佛他是从外星球来的人。
“小伙子,商量什么事?”那个叫王家才的老汉,翁声翁气地问。
“有个老人病死在俺车上,俺要去公安局报案,麻烦您们给照看一下。”杨群指着旁边的大车说。
一听这话,那个叫张有福的老汉抢白道:
“不行呀!小伙儿。”
“是的,这事不好办哪?”王家才随声附和道。
杨群心如明镜:这两位老人准是怕俺“金蝉脱壳”啊!他直截了当地说:“大爷,你们请放心,俺不会……要是俺杀了人,您给俺十个胆也不敢……这是关系到俺一辈子的事,求求您啦!”
张有福和王家才小声嘀咕了一会儿,点头答应了。
杨群趁热打铁,从衣袋里,掏出两张“大团结”,说:“大爷,您们不要嫌少,留下买烟吸。”钱放下,拔腿就跑。
赵科长听完杨群的叙述,当机立断:“好!我们马上就去。”
赵科长带着助手,驱车火速赶到现场,夜已经将它那漆黑的翅子,展现在场地的上面了。他们立即进行勘查,经过法医鉴定死者的年龄、穿戴与杨群所反映的情况基本吻合,只是死者的舌头有咬破的痕迹,这表明,病死无疑。
“赵科长,俺可以走了吧?”杨群下了小车,忙着给马添草加料。他喂完马,见死尸抬上警务车,忙问。
“不要焦急,等一等再说。”赵科长说。
杨群能不焦急?眼下夜深人静,他肚子“闹革命”倒不说,明天一大早,还得往码头上送石英砂呢,总不能为这,白白扔掉几百块钱呢?他有点火了:“跑了和尚跑不了庙,有事你们到杨庄找俺就是。”说着,跳上大车,赶着马消失在夜幕之中。
曲子谱得不错,但少了半拍
夜,万籁俱寂。
群星点缀着淡蓝色的天,像一朵朵欲放的翠菊。
公安局刑侦科办公室里,灯光明亮。老远看见窗户里一个人的剪影。这是赵科长。他向局领导汇报后,出于职业的习惯,加上工作职责,便伏案忙碌着。他点燃一支烟,长长吸了一口,思忖:案情报告不忙写,放在第二步,眼下必须拟出“认尸启事”,打印,张贴,以便通知死者的家属。他拿起笔,在已摊开的纸上,刚写了“认尸启事”四个字,却停下了:打印,张贴,时间太慢,不如在县广播站里播一播,明天一早,全县新闻节目播完后,不是有5分钟的广告节目吗?与广播站的同志协商一下,帮个忙。要是没人来认领,再打印、张贴也不迟。
主意一定,他又拿起了笔,把死者的年龄、相貌、穿戴,认真地“描绘”了一番。怕不准确,他来到停尸房,拉亮电灯。死者仰面躺在一块冰上,尽管采取了这个措施,但一股股腥臭味,仍毫不客气地冲鼻而来。“看来,‘秋老虎’淫威不凡啊!”他喃喃地说。
像饮赏一幅名画似的,赵科长眼不错珠地在死者的每个部位“扫描”着,“扫描”着。
蓦地,死者头顶一块小血痂,一下子把他吸引过去。他揭开血痂,啊呀!不禁吃了一惊:死者的头顶上,有个白花花的东西。他拔出来一看,原来是一根3寸多长的银簪。
立即,赵科长脑海里,迅速地闪过一连串的假设:是情杀?这是无稽之谈!是仇杀?这毫无根据!难道是敛财害命?可死者的那只名牌手表,那杨群为什么没有摘掉呢?莫非,死者身上有更值钱的东西?
忘不了呀!B县人民谁也忘不了,这建国以来全县罕见的抢劫案。
初春。日上三竿
B县县城东侧,这个号称B县的“王府井”的奎文街。打扮入时的行人,摩肩接踵,人头攒动,熙熙攘攘,笑语喧哗,热闹非凡。经营时装的小摊前,一个中年妇女拿着一叠大票子递给“老板娘”王贵花说:“总共1000块,你再点点。"
“好!您慢等,俺点完了就给你发货。”王贵花低着头,一十,二十地数着,……杨群不知从哪里冒出来的,他四下看了看,伸手夺过钱,扭头跑了。
“抓小偷!抓小偷!”王贵花反应很快,高声呼叫,“小偷把俺的钱抢走了!”
恰好在附近调查另一案件的赵科长,无意中目击了这一情景,大为震惊。这个B县公安战线上的“元老”,不曾经历过这恶性案件,眼里闪烁着一股无法遏止的怒火,大声疾呼:“抓住他!别让他跑了!”健步如飞,穷追不舍。
真是一呼百应。即刻,“抓住他!别让他跑了”的呼喊声骤起。你追我撵,誓不罢休。
杨群无路可逃,脑生一计,“哗啦”一声,把那巨款朝空中撒去。他正想脱身,几双双愤怒的手,把他按倒在地上.....
天将晓。
杨群刚给马上了套,一辆警车在他门口停下,两名威严的公安干警从车里出来,他还没搞清怎么回事,无情的手铐锁住了他的双手。
怪哉!死人复活了。
经过严密的法定程序,当天下午,在庄严肃穆的县法庭上,公开审判开庭了。
杨群坐在被告席上,他目光呆滞,面如死灰,神情颓丧,惶惑不安。
公诉人拿着起诉书,像读新闻稿一样,用宏亮的声音念着:“被告杨群,现年21岁,B县三孔桥乡杨庄回乡知识青年。被告于1988年9月23日下午约4时22分,赶着马车,在从码头卖石英砂回家的途中,有一老汉搭了他的车。(老汉姓名,住址待查)被告贪财之心恶性膨胀,他见老汉手戴金戒指,(据分析可能还有巨款)以极其毒辣的手段,将其打昏,尔后,用一根银簪扎人老汉头顶,抢走金戒指和巨款。更为恶劣的是,他谎报假情况,欺骗司法人员,妄图蒙混过关,躲避法律的惩处。被告有前科。去年2月15日,他竟在光天化日之下,抢劫个体户王贵花的千元款未遂,曾被判处半年徒刑。”
公诉人一字一句地念着,旁听席上,各界人士立即对杨群的犯罪事实产生共鸣,憎恶、鄙视的目光像看不见的迫击炮似的,射到他身上。他耷拉着脑袋,豆大的汗珠,止不住地从额上流下来。
公诉人发言完毕,审判员问道:“被告杨群,刚才公诉人指控你犯有故意杀人罪和侵犯财产罪,他说的是事实吗?”
杨群晃着脑袋说:“俺早就说了,这完全不是事实。他坐俺的车不错,俺没有杀害他,他是病死的,那金戒指是俺从一个广东人手里买的,俺更没抢他的什么钱。”
“笑话!那死者头顶的银簪,你怎么解释?你口口声声说金戒指是从一个广东人手里买的,那上面的指纹,为什么跟死者的指纹一模一样?”审判员义正言辞地说。
杨群一时答不上来,冷汗直淌。
审判员若无其事地看了杨群一眼,说:“被告杨群不承认对他的指控,现在请证人王家才出庭作证!”
话音未落,王家才站起来,吞吞吐吐地说:
“那天快傍黑的时候,他赶着马车来到场地,说有个老人病死在他车上,他要到公安局报案,叫俺和有福兄弟照看一下。情况就是这样。”
审判员又宣布:“请证人张有福补充发言。”
张有福站起来,干咳了一声,说:
“家才大哥说的是事实,当时俺不愿意看,他还给钱20块钱。别的没有什么啦!”
杨群带着求救的表情,直勾勾地看着两位证人,神经质地大叫着:“冤枉呀!俺可没杀他啊!”
“我请求法庭出示物证。”公诉人提出建议。
两个法警分别把金戒指、银簪、死者头部特号照片和金戒指上的指纹、死者的指纹,一一亮出来,让观众看了一会儿,便放在审判桌上。
审判员问:“被告杨群,你承认这些证据吗?"
杨群矢口否认:“不!俺从来没有那玩意,俺真的没有杀他啊!金戒指是俺从一个广东人手里买的,俺……”
台下的一个听众,气愤地打断了他的话:“别听那小子狡辩!当初他竟在大白天抢钱,只判半年刑,够便宜他啦!”
这时,走进一个穿戴不俗的老人。他选了一个空位坐下来。审判员严肃地说:“被告杨群,经过法庭调查,人证物征俱全,证明公诉人对你的起诉是证据确凿,无法抵赖的。现在本庭宣判,根据中华人民共和国刑法第4章第130条和第5章第150条,被告杨群犯有故意杀人罪和侵犯财产罪,判处死刑,剥夺政治权利终身。被告杨群,你有什么要说的吗?”
杨群嘶心裂肺地嚎啕大哭起来:“冤枉啊!冤枉!”
“被告杨群,你拒绝回答法庭的提问,又大闹法庭,只能加重你的罪刑。”审判员严厉地说,“把犯人带走!"
突然,那老汉从听众席上猛地站起身,大声喝道:“审判员同志,等一等!”
杨群像在茫茫的大海上,抓到一根救命草一样,小眼溜溜直转。
空气静得像是要爆炸。人们屏住呼吸,注视着“事态”的发展。
审判员沉着地问:“你要干什么?”
“那小伙子没有罪!”那老汉冷冷地说。
“你有何证据?”
“俺就是坐那小伙子大车上的人!”
这下,把人们搞朦了。如果说刚才那老汉的第一句话,是集束手榴弹的话,那么,第二句话,就是颗小型原子弹了。
“那你把来龙去脉说一说吧!”
老汉毫不怯场。他说:“那天上午,俺走闺女去,下午回家的路上,俺那老毛病又发作了,肚子疼得跟猫咬得一样,走了没几里路,怎么也走不动了,只好躺在路边……”
审判员觉得他扯得太远:“讲主要的!”
老汉瞪了审判员一眼,接着说:“俺拦了好几辆车,求他们停下捎个脚,汽车也有,小包车也有,大车也有,他们一个都不停。这个小伙子赶着马车来了,俺一抬手就停了。他扶着俺上了车,俺感到肚子疼得更厉害了,一倒头,什么也不知道了。当俺醒过来,天黑透了,俺发现大车停在一个场地上,牲口在,可那小伙却不在了。俺肚子也不疼了,慢慢地走回了家。”
杨群如梦初醒,神情激动地惊叫起来:“对了!对了!他就是坐俺大车的那位老人呀!”
这位审判过无数案件的经验丰富的“老公安”,处事慎重。他想,人死不得复生,其中必有蹊跷。他宣布休庭,叫证人张有福、王家才到合议室来。
可哪有他俩的影子?
同志,你听俺说
赵科长又出马了。
对法庭“半路上杀出个程咬金”,他并不感到案情复杂。他信奉:“解铃得找系铃人。”他要去找王家才和张有福。
刚出公安局大门,王家才和张有福一前一后,气喘吁吁地来了。
“这位是赵科长吗?”王家才问。
“是呀!我正要去找你们呢!有什么事?”
“赵科长,俺俩犯了大法啦!”
赵科长感到莫名其妙:“咋回事?”
他俩你看看我,我望望你,谁也没沉声。
稍顷,张有福说:“那死的老头子,不是原来的那个!”
“那你们是从那里抬来的?”
王家才解释说:
“是这样,那小伙子叫俺俩看个尸首不错,吃晚饭的时候,俺俩都不愿意留在场里看守,一块回家了。等俺俩回来,尸首却不见了,俺俩心想,那尸首十有八九被狗拉走了,或者被谁抬走了。咱们这里不是发生过有老人死了,为了逃避火化,子女们用别的死人顶替的事吗?人家给了钱,尸首没了,怎么跟人交待?俺哥俩商量了一会儿,突然,想起临村刘庄才死了个老头,上午刚埋上,俺俩忙不迭地把他扒出来,放在大车上。俺俩一心想还‘尸首’,没想到,差一点冤死了一个小伙子。你想,俺俩都是六十多岁的人了,可从来没有干过伤天害理的事,所以……”
“你俩知道死者姓什么,家里还有什么人吗?”赵科长问。
“俺光知道他是刘庄的,姓什么,家里还有什么人,可就不知道了。”王家才说。
张有福想了想,说:“记得那天下葬的时候,有一个闺女穿重孝,还有一个小伙子,外地口音。”
“那你俩跟我到坟地去。”
“行。”
赵科长找了几个人扒开新坟,启开棺盖,里面空空如也,这充分证明张有福和王家才的证词属实。
可是,杨群暂时却无法释放。
事毕,赵科长踏上了去往刘庄的路径。
“哟!是赵科长,哪阵风把你给吹来了?”一进村头,刘庄妇女主任梁晓兰打趣道。
“大概是南风吧!”赵科长开门见山地:“我找你有点事。”
“那你说吧!”
“王庄场地前面埋的一个新坟,是谁家的?”
“是张家的。”
“叫什么名字?”
“张玉明。”
“他是怎样死的?”
“听说饮酒过量暴病死的。”梁晓兰十分惋惜地说,“那张老头呀,壮着像头牛,真没想到啊!”
“他家有什么人?”
“只有一个闺女。”
“唔?”
“二十年前他老伴跳井淹死了!”
“什么原因?”
“成份不好呗!张老头出身地主,几个来路不明的人伙拢大队的几个二杆子既斗张玉明,又斗她,她想不通,就……”
“那张玉明跟他闺女的关系怎样?”
“他老伴一辈子没解怀,要了个闺女,当宝贝蛋似的,关系没说的。可后来......”
“后来,怎么啦?”
“后来,也就是前几个月,咱们这里不是兴起一股风到广东做买卖吗,他闺女跟着人到广东跑了几天生意,认识一个深圳小伙子。他闺女死活要嫁给那个小伙子,老人不同意,为这,爷俩一天到晚吵个不休。”
“那小伙子来过没有?叫什么名字?”
“来过不止一次哩!他叫黄得荣,在深圳一家外国人开的公司当推销员。说起来话长了,张老头的闺女长得可俊了,跟画上的人一样,小伙子能不眼热?!”
“最近那小伙子来过没有?”
“来过呀!那天晚上,听说张老头认了这门亲事,置了七个碟子八个碗菜,庆贺庆贺,结果……老头命苦啊!”
顿了顿,梁晓兰说,“那小伙子知情知理,可有本事了,也很大方。张老头下葬用的棺材,是小伙子掏钱买的上等的东北红松,他还请了两班喇叭为老人送终。就在张老头丧事办完的第二天,小伙子就把那闺女的户口一扒,两人一块到深圳去了。至今,庄里的人拉呱时还说,张老头没有享福的命,要不,也跟着女婿到深圳逛一逛去啦!”
赵科长听到这里,隐约感到所需要的材料全部找到了。杨群不是杀人凶手,必须立即释放他。绝不能冤枉一个好人,也绝不能放过一个坏人。这是法律赋予我们的使命!他眼望正南方,一股强烈的职责感和为死者伸冤的情绪油然而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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