近日,河北邯郸,一对农民夫妇天没亮就起来干活,用三轮车满载1300斤菠菜去卖,结果等了老半天,都没人买,最后被菜贩子以15元的价格整体收购。
看得出,大姐的心里充满了心酸、不甘和无奈。
菜贩的理由是:“他们的菜质量一般,在场都没人收,如果我不收,他们只能丢掉,或者让它烂在地里。”
是菜贩在仗势欺人吗?
还真不一定。
很大可能真的是,他如果不接手,这车品相不佳的菠菜就得当废品处理;他如果接手,挑挑拣拣,运气好的话,能卖出1/3,赚百十来块钱就算不错了;也有可能真的啥都卖不出去。
笔者老家的隔壁县正好属于“南菜北运”、“西菜东运”的重要基地。在当地开始改变传统以粮为主的种植结构,转向种蔬菜之后,老百姓真的体会到了什么叫市场经济的汪洋大海下的孤舟——付出与回报之比充满了未知的风险,是死是活很大程度上只能靠运气。
最惨的时候,小苦菜(一种当地常吃的绿叶蔬菜)1-2元一三轮车/板车,甚至白送都没人要;如果种的是白菜,最惨的时候,倒贴钱请人去砍都没人要,但又不能不清,否则白菜烂在地里,土壤带毒,下一茬作物就没法种了。
这是大约20年前,当时笔者的高中地理老师还利用假期帮着长辈运菜到还是重污染的工业城市邯郸,在那里又是另一番景象,老家没人要的小苦菜在当地都快被抢得打起架来。
后来当地农户中慢慢有胆大的开始往北方和华南地区运送蔬菜,逐渐的物流有部分掌控在自己手里,也有了冷链,议价能力开始增强。
但对最大多数的农户而言,依然摸不透市场的行情,是亏是赚全靠运气。面对未知的风险,依然得鼓足勇气,继续种下去。
就在十年前,笔者爷爷去世,因为要办白事,村里就有三家朋友往笔者家里用三轮车直接送花菜(实际根本吃不完这么多),另外还有两三家来问要不要菜的。道理很简单,反正已经亏了,连种子钱、化肥钱都赚不回来(农民一般不算自己的人工),送到恰好要办事的笔者家里,还落个人情。
这一次,邯郸的大哥大姐遭遇的也是类似的情况,他们的长杆菠菜属于菠菜中最便宜的那一类,加上品相本就不太好,可以想见难以卖出个好价钱。
据河南卫视民生频道在河南当地的调查,菠菜分趴地、短杆、长杆三类,价格依次降低,最贵的趴地菠菜约1.5元每斤,最便宜的长杆菠菜要整车卖,约7-8毛每斤。
但河南当地的价不等于河北当地的价,据网友说当天邯郸当地菠菜零售价每斤只有1-3毛,并且热销的蔬菜受产量、气温、品相等因素影响太大,基本上可以说一天一个价——很有可能今天卖能赚不少,但拖一天就直接亏到欲哭无泪。
从西南到华北,时间跨度二十年,本质的东西一直没变。
奇怪的是,农户根本不赚钱,城里的消费者又感觉蔬菜奇贵。
那么钱都去哪里了?都被谁给赚了?
有人说,农户努力学习种植技术、积极了解市场信息、合理规划农业生产,并在一定程度下掌控销售渠道、利用冷链延长保质期减少损耗,至少在农户这一层,问题基本就能得到解决。
可问题是,市场状况瞬息万变,而农业种植本来就有一定的滞后性和稳定性,如何做到信息完全透明?更何况建立渠道、冷链如果不是在整个蔬菜市场的体系成型初期投入的话,需要巨额的资本,小农又如何拿得出手呢?
在市场经济之下的小农,上游的种子、化肥、农药等生产资料不再自己手里,下游的加工、运输、销售也不在自己手里,两头都被资本所控制,出现困境乃至破产,那都是必然的。
于是有人开始鼓吹农民退出,资本入局了。他们还给出了这样做的好处:土地集中、资本集中,好干大事,至于其负面效应及连锁反应,他们是装作看不到的。
反正现在,许多传统农业县的土地都开始集中到少数公司手里,然后农民成了受雇佣农业工人——这种搞法,当然有成功的,但更多的是,公司套完财政补贴后跑路的。
至于渠道,前不久不是各互联网大厂都纷纷入局社区团购,抢着去占领高地吗?这简直是要直接摘菜民生工程“篮子工程”的果实。等它们站稳脚跟,形成寡头垄断后,等待农户和消费者的,那会是一种怎样的景象?
本来随着社会的发展,合作才是主流,社会化大生产才是主流。看看美国的马克思主义学者、被网友昵称为“狼教授”的沃尔夫是如何介绍资本主义国家西班牙的蒙德拉贡合作社的:
这是不是有点似曾相识之感?那个曾经描绘的农村蓝图,如果发展到后来,是不是会有几分相似?
其实教员在50年代搞合作化的时候,面对争论,就认真的警告过,不走合作化、集体化,走小农经济,一定会出现本文开头的困局。
就在教员1965年重上井冈山,思考初心及未来,并写下“世上无难事只要肯登攀”之际,他充满忧心的问:“我为什么把包-产-到-户看得那么严重?”
可惜大音希声,没有人听。
在冰冷的现实面前,终于有人开始懂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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