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隋唐嘉话》记载,大理寺卿徐有功,每次武则天无故杀人,都要依据法律当庭谏诤。有一次,君臣反复争辩,言辞愈厉,武后大怒,“令拽出斩之”。即便如此,徐有功仍毫不妥协:“臣身虽死,法终不可改。”虽临刑得免,如是再三,终不改忠谏之心。
宁可丢掉性命,也要据理力争,向死而谏。这样的忠谏之士,历史上并不鲜见。
宋太祖有一次在后园里弹雀,几位大臣称有要事求见,结果所奏“乃常事耳”。面对太祖的怒斥,一位大臣说:平常事也急于弹雀。太祖愈加恼怒,举起斧柄撞掉其两颗牙齿。没承想,其人俯身拾起牙齿置于怀中。太祖不解:“汝怀齿欲讼我耶?”大臣淡定地说:“臣不能讼陛下,自当有史官记之。”
“人臣欲谏,辄惧死亡之祸,与夫赴鼎镬、冒白刃,亦何异哉?”可是,明知山有虎,为何偏向虎山行?汉朝直谏之臣汲黯的一番话,也许可以悟见一些道理:“天子置公卿辅弼之臣,宁令从谀承意,陷主于不义乎?且已在其位,纵爱身,奈辱朝廷何?”
“居庙堂之高则忧其民,处江湖之远则忧其君。”正是胸怀一颗忧国忧民之心,这些忠贞之臣不畏强权,不惧灾祸,敢为江山社稷争与谏,勇为黎民百姓鼓与呼。也正是秉承先天下之忧而忧的报国之心,这些国之栋梁、民族脊梁,赢得了君王的信任,得到了百姓的拥戴。
唐太宗曾得一鹞,非常俊异,正架在臂上玩赏,远远看见魏征走来,赶忙把鹞藏于怀中。魏征发觉了,就故意过来禀告事情,乘机陈述古代帝王逸豫亡国之弊,借此讽谏之。太宗担心怀中鹞被捂死,但“素严敬征,欲尽其言”。最终,“征语不时尽,鹞死怀中”。
无独有偶。汉武帝时,大将军卫青入宫,曾在厕内接见;丞相公孙弘晋见,有时连帽子也不戴。而对于汲黯,武帝不穿正装断不敢与之碰面。有一次,武帝没有戴帽子,恰逢汲黯前来奏事,来不及整理服装,吓得迅速躲入帐内,派近侍代为批复奏章。
一代帝王,九五之尊,何以如此惧怕臣子?其实,并非害怕,而是敬畏,敬重他们拳拳报国之心、堂堂为民之意。唐太宗视铜、古、人为三镜,用防己过,魏征殂逝时,痛心地说:“遂亡一镜矣。”唐玄宗常因宰相韩休无处不在的谏疏而默默不乐,甚至为此“殊瘦”,但心里十分清楚:“吾用韩休,为社稷耳,非为身也。”
“未信而谏,则以为谤己;信而不谏,则谓之尸禄。”然而,竭诚进谏与开怀纳谏,从来就是一体两面,相辅相成。臣子没有一颗生命为轻、社稷为重的报国之心,就不会有当庭力争、向死而谏之壮举;君王没有一种求谏若渴、今悔昨失的胸襟气度,就不会有广开言路、从谏如流之善政。
初唐名臣裴矩在隋朝做官时,极尽阿谀逢迎之能事。可到了唐朝,却一反故态,敢于当面跟唐太宗争论,成了忠直敢谏的诤臣。司马光就此评论说:“君明臣直,裴矩佞于隋而诤于唐,非其性之有变也。君恶闻其过,则诤化为佞;君乐闻其过,则佞化为诤。”
“扁鹊不能治不受针药之疾,贤圣不能正不食善言之君。”裴矩的前后判若两人说明:上有一善,下有二誉;上有三衰,下有九杀。领导干部只想听“顺耳”话,压根就听不进“逆耳”的话,折直士之节,结谏臣之舌,有谁还敢向你讲真话呢?原因很简单,教训却很深刻:君王壅蔽言路,身边噤若寒蝉,相反相成,以致末路。正所谓:“不患无夷吾、由余之论,患无桓、穆之听耳。”
柳下惠曾慨叹:“直道而事人,焉往而不三黜?”时至今日,政治生态清明,民主渠道畅通,言者可以知无不言、言无不尽,听者也能有则改之、无则加勉,“孔子东西无所遇,屈原放逐于楚国”之悲剧断然不会出现。但是,“忠言逆耳利于行”的道理虽然无人否认,却非每个人都能头脑清醒,闻过则喜,闻善则拜。
讲真话的指挥棒往往掌握在听真话者手中。向真话摇头等于向假话招手。如今,新时代的大门已经敞开,但新征程不会一帆风顺。“积力之所举,则无不胜也。”让勇于直言、敢于担当的“谔谔之士”有机会、有平台、有底气,让明知不对、少说为佳的“诺诺之辈”无市场、无好处、无后路,才能凝聚磅礴力量、奏响奋进凯歌。
(作者单位:北部战区陆军政治工作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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