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克尔芒会战[301]
这一场血战发生在11月5日,但是伦敦在11月23日才收到联军统帅和主要报纸记者的报告。关于会战的非常简短的报道是最近两艘轮船带到美国的,但这些报道都不够详细,不能使我们对战斗的性质作出较为满意的判断。但是今天由“太平洋号”轮船带来的邮件,使我们有可能刊载有关整个会战的最详细的报道,其中包括腊格伦、康罗贝尔和缅施科夫的报告,以及伦敦“泰晤士报”和“先驱晨报”特派记者的出色的、清晰的通讯(这两家报纸在战地都有很能干的撰稿人)。由于有了这一切和其他一些文件,我们便可以分析会战的进程,使读者能够对这次会战有一个公正的有根据的看法。
像普鲁士军队在耶拿一样,在因克尔芒对面的英军,配置在只有沿着几条隘路才能从正面接近的高地上。英军像普军一样,没有注意占领自己极左翼的高地,而缅施科夫像拿破仑在耶拿会战时一样,向这个高地派出了他的一部分军队,于拂晓前占领了面对着敌人翼侧的阵地。显然,俄军企图利用这种情况以其主力向英军翼侧猛攻,在占领的高地上展开,并在英军进行十分危险的、但为变换正面所必不可免的机动时,随着英军各师的接近,逐个地将它们消灭,或者用术语来说,逐个对它们进行“卷击”。拿破仑当时就是利用这种机动而取得了辉煌的胜利,战败了虽然行动笨拙迟缓而且指挥恶劣、但在当时仍然是大陆旧军队中最好的一支军队。掌握了美国独立战争、法国革命战争过程中出现的以及拿破仑本人运用的新作战方法的军队在行动上的迅速,促成了这一大胆攻击的胜利。而这一次,在因克尔芒,缅施科夫却企图以行动笨拙,迟缓的军队按同样的方法袭击行动积极、运动迅速的英法军队,因此得到了同耶拿会战相反的结果。
英军在占领阵地时所表现的疏忽对于他们的指挥官来说是非常可耻的。既不占领黑河南岸的山冈,又不在这个重要的阵地上构筑野战工事(英军指挥官完全了解,俄军正集中几千人准备向这个阵地进攻),这是毫无道理的。我们已经指出,俄军毫不迟疑地利用了这种疏忽,在山脊的北端占领了山冈,并用重型野炮轰击英军的阵地。英国报纸断言,俄军在战场上有二十四磅和三十二磅炮,但是这只能证明这些报纸在炮兵问题上十足无知。英军将自己的火炮从巴拉克拉瓦运到堑壕里的经验应使它们明白:二十四磅和三十二磅加农炮不能用于野战,何况还是为了突然的夜间袭击。事实上,它们所说的二十四磅和三十二磅炮是榴弹炮,它们的口径与二十四磅和三十二磅加农炮相似,但实际上是轻型野炮,并不比英军的野战榴弹炮重。用小装药发射空心弹,并且主要靠增大射角来增加射程的榴弹炮,其口径能够大于发射实心弹的加农炮。二十四磅的榴弹炮在重量和射击效果上相当于六磅的加农炮,而所谓三十二磅榴弹炮(口径约六英寸)则相当于十二磅加农炮;这两种榴弹炮在俄军中是属于这两种口径的加农炮连的。这就表明:无知和民族虚荣心在编造英雄事迹和民族战功方面是同样起作用的。
到这时为止,一切都还是有利于俄军的。他们的指挥才能远远胜过腊格伦勋爵。他们的计划是出色的,并且执行得也很好。他们占领了一个重要的据点并迂回了敌人的翼侧。准备向英军拉得很长的和薄弱的防线的最弱处进攻的俄军,在数量上拥有巨大的优势,看来这可以使他们获得决定性的胜利。但是俄军还不完全清楚,他们在同什么样的兵士作战。英军受到突然袭击后,镇静地变更了正面,由面向东转而面向北,并且以猛烈的火力迎击攻击的纵队。于是开始了阿耳布埃拉会战[302]以来欧洲所从未有过的会战,在前一会战中英军坚毅果敢,以损失四分之三兵力的代价在指挥官的刚愎自用几乎使英军遭到失败的情况下赢得了胜利。的确,在因克尔芒进行的白刃战,比过去两支最勇敢的军队彼此厮杀了6年的整个比利牛斯半岛战争期间进行的白刃战还要多。从6点半到9点半,英军约八千人抵抗住俄军的猛攻,而根据俄军自己报道,他们至少有3万人参加这次猛攻。英军在一次又一次地击退俄军的常以生力军进行的攻击的时候所表现的那种坚毅精神,是值得大加赞扬的;除拉德茨基的军队中最优秀的几营以外,在欧洲恐怕没有其他任何军队能够作到这一点。应当指出:有利的阵地更鼓舞了这种勇敢,因为阵地朝东的正面上是无法攀登的高地。而北面,在俄军占领的山冈同这些高地之间也隔有几条峡谷,这些峡谷形成通往英军阵地的许多隘路。因此,任何一支进攻的俄军纵队都必须通过受到英军炮兵猛烈射击的地区,必须以密集的队形前进,并且只有到达山顶时才能展开。原来已被炮兵火力削弱、而在向敌接近时又被步兵火力削弱的俄军纵队,爬上了山顶,但是在他们还没有能够展开以前,射击和白刃冲击就又把他们赶下去了。在这次战斗中发现:在近距离上米涅式步枪的子弹比一般步枪子弹有巨大的优越性;一般的步枪子弹的侵彻力只能勉强射死一个人,而米涅式步枪的一发子弹却常常射死四、五个人,使俄军的大纵深的纵队遭受极大的损失。
当英军各师开到的时候,会战就全面展开,正面也更宽了。未能迅速前进的俄军以其左翼攻击英军阵地的最初的正面,而右翼试图冲到塞瓦斯托波尔。他们有一部分占领了英军的高地,但是他们不能形成正规的战线。他们企图包围并各个歼灭英军的小部队。战斗很激烈,虽然英军艰苦奋战,但如果不是法军的博斯凱师赶到,他们就会在这场众寡悬殊的战斗中被歼灭了。法军的朱阿夫兵和外籍军团攻击了并粉碎了俄军的左翼,而非洲猎兵则趁机猛冲,于是俄军步兵被迫退却了。就这样,14000人的联军,虽然丧失了三分之一的兵力,却战胜了3万人的俄军;不过大家公认,俄军每一个兵士都打得很好,并且我们看到,就进攻计划来讲,他们的指挥能力比联军高明得多。
那末他们为什么失败了呢?应当指出,参加会战的俄军大部分是由曾经在围攻锡利斯特里亚时被击溃而士气低落的残部编成的,而且丹年别尔格军,继过去的奥斯坦-萨肯军以后,当然是目前俄军中最糟的一个军。但并不是这种情况起了决定性的作用。这次会战失败,不仅仅是由于英军的勇敢,而主要的是由于俄军进行这次会战的方法。这是欧洲的作战方法对俄国的作战方法的胜利。这就是这次会战的特点。
俄军指挥官是从制订一个很好的、采用拿破仑最有名的会战的经验(要知道,任何一个俄国将军,甚至连苏沃洛夫在内,都没有独创的思想,而苏沃洛夫的唯一的独创精神就是直接的进攻)的进攻计划开始的。然后,他就以最稳靠的方法着手实现这个计划。他在敌人翼侧占领了阵地。战略机动完成后,开始战术动作。这时,科学的、在研究过去战争经验的基础上制订的作战方法,根据西方文明制订的作战方法,一下子都被抛弃了,于是就公然蛮干起来。这一支拥有许多服役25年的老兵的出色军队,这个阅兵操练方面的模范,竟然如此笨拙、如此不善于散开队形和以小部队进行战斗,以致它的军官只能使这个笨拙的人群向敌人猛冲。一切战术机动的思想都放弃了:前进,前进,前进,——这就是所能作的一切。这一个稠密的人群,由于非常密集,当然就成了炮兵求之不得的最理想的射击目标;与此同时,成稀疏的横队卧倒在山顶后面的英军,却遭不到敌人的射击,他们用球形炮弹向俄军大纵深的纵队猛烈射击,每次齐射都打死三、四十人,而米涅式步枪的子弹则像雨点一样飞向敌人,几乎没有一发子弹不射中这样大的靶子。这个笨拙人群的简单的猛攻本来足以突破联军的队列。但是在这里俄军遇见了惯于对付这种作战方法的敌人。英军在印度战争时期学会了如何抵挡密集的人群、甚至在数量上占优势的密集人群的猛攻。虽然俄军比锡克教徒或俾路支人高明得多,但是既然俄军采用锡克教徒的战术,那末惯于战胜拥有6倍或8倍优势的锡克教徒或俾路支人的军队,当然就能抵挡住3倍优势的俄军的攻击。当俄军纵队爬上山顶时,他们的队形已经被炮火破坏,所以英军在50码距离上的又一次齐射和白刃冲击就把他们打乱了。以后,当俄军人数增多时,英军就像拿破仑的方队在金字塔附近屹立在马木留克兵中间一样,屹立在包围他们的俄军人群中间。英军由于充满了只有高度文明的国家的兵士才能具有的自信心而表现得毫不动摇,又加上占有装备和火力的优势,这就决定了会战的结局。俄国兵的射击技术比任何国家的兵士都坏,他们已经在这里表明了这一点,否则他们准能把这里的英国兵全部击毙。
因克尔芒会战的特点和它的意义就是这样。它表明,俄军步兵的荣誉正在消失。它表明,不管俄国怎样进步,西方无论如何仍以比它快一倍的速度前进,而且它不可能战胜西方军队,不仅在兵力相等时如此,甚至在占有像因克尔芒会战中这样的优势时也是如此。如果不是联军的运输船只在黑海遭到惨痛的损失,那末在英国和法国的将领不犯很严重的错误的条件下,这次会战便足以使联军在克里木取得彻底胜利。我们还没有关于这次运输船只惨遭不幸的详细材料,而我们知道这个消息仅仅是根据本报驻利物浦代理人恰好在“太平洋号”轮船启航前接到的伦敦电讯。我们还不知道,最后一批船只是载运部队还是只载运粮食和军火,但是既然电讯没有提起,也就可以推想它们没有载运部队。但是,如果在这次风暴中派往克里木的大量部队复没,那末,自然势力给予联军的打击的确要比敌人给予他们的打击沉重得多,而塞瓦斯托波尔城下的联军在能够给他们派遣新的援军以前,就可能由于疾病和敌人不断的袭击而复灭。
德意志的两强国所采取的立场,对于联军是另外一个同样严重的威胁。现在奥地利似乎第一次真正有意同西方强国决裂而同沙皇联合,而整个德意志将跟着它走。不管怎样,有一点是无须怀疑的,这就是战争具有巨大的惊人的规模并席卷整个欧洲的时刻现在已经临近了。
弗·恩格斯写于1854年11月27日 作为社论载于1854年12月14日“纽约每日论坛报”第4261号 原文是英文 俄文译自“纽约每日论坛报” |
注释:
[301]本文的第一段和结尾被“纽约每日论坛报”编辑部篡改过。——第594页。
[302]阿耳布埃拉(西班牙)会战是1811年5月16日贝雷斯福德率领的围攻被法军占领的巴达霍斯要塞的英军和前去援救要塞的苏尔特元帅的法军之间发生的战争。这次会战以拿破仑军队的失败而结束。——第596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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