欧洲战争[1]
1854年1月—1855年1月
久待解决的土耳其问题看来终于达到了这样的阶段,即一贯采取卑鄙的、无结果的拖延搪塞手段的外交,已经不能再阻挠问题的解决了。法国和英国的舰队已进入黑海,企图阻止俄国舰队对土耳其舰队或土耳其沿岸地区的袭击。沙皇尼古拉早就宣称,这一类行动对于他将是宣战的信号。现在他会不注意这个事实吗?
不能期望联合舰队会立刻攻击并消灭俄国分舰队或摧毁塞瓦斯托波尔的工事和海军造船厂。相反地我们可以相信,两国外交官给两位海军上将[注:即邓达斯和安梅林。——编者注]的指示是这样规定的,就是以一切方法避免任何冲突。但是舰队行动的命令既经下达,海上和陆上的军事调动,便不再服从外交官的愿望和计划,而服从它自己的规律,违反这些规律,就不免使整个远征军遭受危险。俄军在沃耳特尼察被击败,这决不是外交官的意图;但是既然奥美尔-帕沙被允许有某种行动的自由,并且军事行动已经开始,那末敌对双方司令官的行动便进入一种在很大程度上不受驻君士坦丁堡大使的监督的范围了。
因此,既然军舰已经由贝科兹停泊地起锚,便没有一个人能说,这些军舰将以多快的速度陷入一种无论是阿伯丁勋爵的和平呼吁,或者是帕麦斯顿勋爵同俄国的秘密勾结都不能使它们解脱出来,而它们只得在可耻的退却和坚决的战斗之间进行抉择的境地。像黑海这样使敌对双方军舰都难以隐蔽的狭窄而闭合的海面,恰好是在目前情况下每日都难免发生冲突的地方。此外,指望沙皇尼古拉毫不抵抗地让自己的舰队被封锁在塞瓦斯托波尔也是不可能的。
如果下一步便是欧洲战争,那末这很可能是以俄国为一方同以英国、法国和土耳其为另一方之间的战争。发生这种事变的可能性很大,因此我们不得不尽力之所及来比较一下双方胜利的机会和作战的兵力。
但是俄国会不会孤立呢?奥地利、普鲁士以及依附于它们的德意志各邦和意大利各国在这一场全面战争中将站在哪一方面呢?据说,路易·波拿巴曾暗示奥地利政府:如果法国同俄国发生冲突而奥地利站在俄国方面,那末法国政府就将利用只需一点火星就足以重新燃起燎原烈火的匈牙利和意大利的革命风潮,而且法国将试图恢复意大利和匈牙利这两个国家。这样的威胁可能影响到奥地利的态度,可能促使奥地利尽可能长期地保持中立,但是如果发生战争,那也不能指望它长久地袖手旁观。这种威胁的本身就可以在意大利引起局部的起义,这些起义一定会使奥地利更依附于俄国,更听命于俄国。再说,这种拿破仑式的把戏不是已经演过一次了吗?[2]难道可以期望一个重新使教皇登上世俗的宝座并给那不勒斯王位准备好了后继者[3]的人,给予意大利人以他们追求得并不亚于脱离奥地利而独立的东西——意大利的统一吗?难道可以期望意大利人民会莽撞地陷入这个圈套吗?无疑地,意大利人深受奥地利的压迫,但是他们未必会有强烈的愿望来帮助巩固这个甚至在法国本土也已经摇摇欲坠的帝国的威望并维护第一个反对意大利革命的人的荣誉。所有这些情况,奥地利政府是知道的,因此可以推测,奥地利的行动受本身财政困难的影响将比受波拿巴的威胁的影响大;同样可以相信,在决定关头,沙皇的影响在维也纳将占上风,并把奥地利拉到俄国方面去。
普鲁士企图重复它在1780年、1800年和1805年所玩弄的那套把戏[4]。它计划建立中立的波罗的海各国或北德意志各邦的联盟,而它居于盟主的地位就可以起相当重要的作用,就可以投到许给它好处最多的那一方面。历史证明,所有这些几乎是喜剧般的企图,总是以贪婪的、动摇的、怯懦的普鲁士政府投入俄国的怀抱而结束的。这一次普鲁士也难以逃脱它那往常的命运。它将向各方伸张它的触角,将公开拍卖自己而在两个阵营之间玩弄奸计,将滤出蠓虫吞下骆驼[5]而丧失它所仅存的一点威望,将要受到打击而终于落到给价最少的人的手里,也就是说,这次将和以往各次一样,落到俄国的手里。对于俄国来说,普鲁士不是盟友,而是累赘,因为普鲁士为了自己的利益,为了使自己满足,它将认为应该先使自己的军队吃败仗。
只要德意志的大邦中有一个没有卷入欧洲战争,战事就只能在土耳其、黑海和波罗的海进行。在这个期间,意义最重大的将是海战。毫无疑问,联军的舰队能够摧毁塞瓦斯托波尔并消灭俄国的黑海舰队;联军能够夺取并守住克里木,能够占领敖德萨,封锁阿速夫海并发动高加索山地居民。如果能够迅速而坚决地行动,这是再容易作到不过的了。假定这需要一个月的奋战,那末下一个月联合舰队的蒸汽舰就可以把行驶缓慢的帆力舰抛在后面而先到达拉芒什海峡。因为留在黑海要做的事情会很容易地由土耳其舰队完成。为了在拉芒什海峡装煤和作其他准备,可能还需要两个星期。当这些蒸汽舰同法英两国在大西洋和拉芒什海峡的分舰队会合以后,联军舰队便可以在5月底以前以保证攻击成功的足够数量的船只在喀琅施塔得停泊场出现。
在波罗的海应当采取在黑海所采取的措施,是不言而喻的。必须不惜任何代价同瑞典建立同盟;必要时,还得恐吓丹麦;派出足够数量的部队在芬兰登陆,并提出只有在该省重新同瑞典合并的条件下才签订和约的保证,以发动芬兰的起义。在芬兰登陆的部队可以威胁彼得堡,而舰队则可以炮击喀琅施塔得。的确,这个要塞是一个非常坚固的阵地。通向停泊场的航道几乎不容两舰并列通过,并且在通过时这些舰船的两舷要受到不仅设在主岛上的、而且设在小礁岩、浅滩和周围小岛上的炮台的轰击。不仅人员而且船只的某些损失是不可避免的。不过,如果在制订攻击计划时预先考虑到这一点,如果决心牺牲某些舰船并且毫不动摇地坚决执行计划的话,喀琅施塔得是一定可以攻克的。它的工事的石砌体不能长久地抵御对石墙破坏力量大的佩克桑重炮[6]的集中火力。装备有一整套这种火炮的大型螺旋推进式蒸汽舰会很迅速地发挥不可抵御的威力,当然这时也得冒自己被击沉的危险。但是喀琅施塔得是俄罗斯帝国的锁钥,占领了它就会使彼得堡失去屏障,相形之下,损失三、四艘螺旋推进式战列舰又算得了什么呢?
当敖德萨、喀琅施塔得、里加和塞瓦斯托波尔都失守,芬兰被解放,而敌军逼临首都城下,并且俄国的一切河流和港湾都被封锁的时候,俄国会变成什么样子呢?它将变成缺手无眼的巨人,除了根据敌人战斗的杀声忽东忽西地用自己的笨重身躯去乱撞以压倒敌人以外,毫无办法可想。如果欧洲的海上强国能如此坚决而有力地行动,那末普鲁士和奥地利就可能彻底摆脱俄国的控制以致加入盟国。因为德意志这两大邦,只要感到国内安全,是乐于利用俄国的困难处境的。但是不可能期望阿伯丁勋爵和德鲁安·德·路易斯采取这样坚决的措施。最高当局无意进行决定性的打击;而且,一旦爆发全面战争,统帅们的机断行事的权力将大受限制,以致完全无法行动。纵然得到决定性的胜利,也会把它们归于侥幸的成功,使它们的后果尽可能对敌人无害。
在黑海的亚洲沿岸的战争可能因舰队的行动而迅速结束,但是在欧洲沿岸,战争将继续进行,不会出现长期的间歇。被驱逐出黑海并丧失了敖德萨和塞瓦斯托波尔的俄军,不冒很大的危险,就不能渡过多瑙河(除非沿着去塞尔维亚的方向,在那里发动暴动),但是他们只要没有迫于敌人的优势兵力以及后方和翼侧大批部队登陆的威胁而退出瓦拉几亚,就完全可以守住多瑙河各公国。只要没有全面的军事行动,俄军就可以不放弃莫尔达维亚;因为既然霍亭和基什涅夫能保障俄军同俄国本土取得可靠的联络,翼侧和后方的佯动毕竟是意义很小的。
但是当战争限于以西方强国和土耳其为一方同以俄国为另一方的冲突时,它就不可能成为我们在1792年以后看见过的那种欧洲战争。不过,一旦战争爆发,西方强国的无所作为和俄国的积极行动很快就会迫使奥地利和普鲁士站到专制君主方面。对于普鲁士,也许可以不必特别重视,因为它的军队,无论素质如何,由于自满,很可能重复耶拿的教训[7]。反之,奥地利,虽然濒于破产,虽然在意大利和匈牙利可能发生起义,它仍将是不可轻视的敌人。俄国本身则因为不得不在多瑙河各公国和高加索边境驻军,不得不占领波兰,并派兵保卫波罗的海沿岸,特别是彼得堡和芬兰,将只有极少数的军队用于进攻战。如果奥地利、俄国和普鲁士(在普鲁士尚未被彻底击溃的情况下)在莱茵河和阿尔卑斯山能集中50—60万人,那末这已经多于根据合理判断所预期的数量。而对付这50万联合军队,单是法军就可以了,不过其将领在素质上不能比敌军将领差;在敌人中间,只有奥军才有真正名实相符的统帅。俄军的将领是不足怕的,而普军根本没有将领;他们的军官是些天生的少尉。
但是不要忘记,在欧洲还有一个第六强国,它在一定的时刻将宣布它对全部五个所谓“大”强国的统治并使它们个个战慄。这个强国就是革命。它已经长久地沉默和退却,但是现在商业危机和饥馑又把它召上战场。从曼彻斯特到罗马,从巴黎到华沙和佩斯——到处都感到有它,到处它都在抬头,从假寐中醒来。它复苏的象征是多种多样的;这些象征在各地无产阶级的骚动和不安中都可以看到。只要一个信号,这个欧洲最大的第六强国就会披戴灿烂的盔甲、手持宝剑昂然地走出来,好像密纳发女神从奥林帕斯神的头脑中出现一样。这个信号将由快要到来的欧洲战争发出,那时,对于列强均势的一切预计都要因新因素的出现而被推翻,这个新的因素将以其创造万物、永葆青春的活力粉碎旧的欧洲强国及其将军们的一切计划,正如同1792—1800年时的情形一样。
弗·恩格斯写于1854年1月8日 作为社论载于1854年2月2日“纽约每日论坛报”第3992号 原文是英文 俄文译自“纽约每日论坛报” |
注释:
[1]弗·恩格斯的“欧洲战争”一文是因1854年1月3日夜英法舰队进入黑海而写的。在这一事件之前,土耳其在俄军占领多瑙河各公国(1853年6月)之后,于1858年10月向俄国宣战。俄军和土军之间的第一次大会战于1853年11月4日(10月23日)发生在沃耳特尼察附近(见注31);不久,俄国军舰于1853年11月30日(18日)在西诺普附近的海战中歼灭了土耳其分舰队。英法舰队在黑海出现,实际上意味着英法对俄国军事行动的开始。
“欧洲战争”一文是恩格斯应马克思的请求给美国“纽约每日论坛报”撰写的许多军事评论中的一篇。这家报纸于1841年至1924年出版,由著名的美国记者霍拉斯·格里利创办,在十九世纪五十年代中期以前是美国辉格党左翼的机关报,后来成为共和党的机关报。在四十年代至五十年代,该报采取进步的立场,反对奴隶占有制。参加该报工作的有许多著名的美国著作家和记者,从四十年代末起,曾经受空想社会主义思想影响的查理·德纳是该报的编辑之一。马克思从1851年8月开始为“纽约每日论坛报”撰稿,一直到1862年3月,历时10年多;寄给这家报纸的大量文章是恩格斯应马克思的请求而写的。马克思和恩格斯给“纽约每日论坛报”写的文章,包括了国际和国内政治、工人运动、欧洲各国的经济发展、殖民地扩张、被压迫国家和附属国的民族解放运动等最重要的问题。在欧洲的反动年代,马克思和恩格斯利用这家销路很广的美国报纸,通过具体材料揭露了资本主义社会的弊病和它所固有的不可调和的矛盾,并且指出了资产阶级民主的局限性。
“纽约每日论坛报”编辑部常常任意对待马克思寄去的文章,有时把某些文章不加作者的署名作为编辑部的社论发表,有时篡改原文。因此,该报刊载的最有意义的、最重要的文章都没有马克思的署名。马克思对编辑部的这种作法曾经不止一次地提出抗议。1854年3月底,马克思坚决地向编辑部提出,或者只把军事评论作为社论发表,或者把他寄去的全部材料都不加署名发表。于是,“论坛报”编辑部便开始经常用多半是由恩格斯撰写的军事评论作为社论。在1854年秋天,几乎所有马克思寄去的文章都不加署名发表,其中有许多文章作为社论发表。
从1857年秋天起,美国发生了经济危机,该报的经济状况也因此受到影响,编辑部要求马克思减少通讯稿的数量。在美国国内战争开始时,马克思完全停止了给该报写稿;“纽约每日论坛报”同马克思的决裂,主要是由于编辑部中主张与实行奴隶占有制的各州妥协的人增多以及该报离开了进步的立场而引起的。——第3页。
[2]马克思指的是1796—1799年拿破仑·波拿巴征讨意大利时期法国政府所采取的政策。当时,法国政府利用意大利人民为反对奥地利的压迫所进行的共和主义运动和民族解放运动,在意大利建立了许多实际上藩属法国的国家;意大利的某些地区则直接并入了法国。——第4页。
[3]指1849年7月根据路易·波拿巴政府的决定,法国对罗马共和国进行了武装干涉,结果罗马共和国被消灭,教皇恢复了世俗的权力。
路易·波拿巴有意扶持拿破仑的元帅约阿希姆·缪拉特(1808—1815年时期那不勒斯国王)的儿子拿破仑·律西安·沙尔·缪拉特为那不勒斯国王。——第4页。
[4]在奥地利和普鲁士之间争夺巴伐利亚王位继承权战争时期(1778—1779年),普鲁士指望沙皇政府的援助,避免决战。这就加强了俄国的地位,俄国在签订和约时充当了调停人,获得了干涉德意志联邦内部事务的权利。在这以后(1780年)俄国和奥地利之间缔结的防御同盟,使普鲁士的全部计划遭到了极其沉重的打击。
1800年奥法战争时,普鲁士企图以调停人自居,但结果它自己被孤立了。
1805年第三次反拿破仑法国的同盟(奥地利、英国和俄国)战争时,普鲁士坐观事态的发展,采取中立态度。拿破仑军队在粉碎了同盟以后,于1806年也击溃了普鲁士。——第5页。
[5]滤出蠓虫吞下骆驼是引自圣经的一句英国谚语,意思是说,注意小事而忽略了主要的事情。——第5页。
[6]佩克桑重炮是法国佩克桑将军在1822年发明的一种海军用的加农炮;这种炮发射的是爆炸弹。——第6页。
[7]1806年10月14日,普鲁士军队在耶拿会战中被歼灭,这使得普鲁士向拿破仑法国投降,并且证明霍亨索伦封建王朝的社会政治制度已经腐朽透顶。——第7页。
【查看完整讨论话题】 | 【用户登录】 | 【用户注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