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仰：诚信有价还是无价？-品论天涯网

  贵州省推动诚信建设取得了不错的成果，在前面的文章里介绍过贵阳市区的无人报摊六年“不差钱”、彩票点的诚信店主、中学的诚信图书馆等，一些媒体对此也有积极的评价。有些称之为“经济洼地长出道德高峰”，有些赞之为“最美中国人”等。我觉得赞扬鼓励是应该的，但拔得太高也不好，诚信是一种很基本的道德要求，赌博也能体现诚信。因此，将其称为“道德高峰”、“最美”之类，多少有点夸大其辞。当然，面对当今社会不少诚信缺失的现象，看到正面事例，某些人激动过头、用力过度，也情有可原。
    贵州宣传和表彰的“诚信”事例还有不少，例如有一个叫做李泽英的女性，西历1993年从农村来到贵阳，给人当保姆。她工作的那家也算是一个好心人，收养了一对双胞胎弃婴姐妹，李泽英在这家负责照料孩子。5年后，西历1998年，主人突然离家，不知所踪。从此以后，当时尚未结婚的李泽英独自艰难地抚养着两个非亲非故的双胞胎姐妹。李泽英后来结婚了，依然抚养照顾着那对双胞胎姐妹，至今已有13年。说实话，我觉得李泽英这样的故事，已经不是“诚信”两个字能够代表的，它比“诚信”高出很多。因此，媒体将此成为“诚信”的典范，我觉得并不准确。同样，前几天介绍的彭文军，11年免费接送学生，也不是仅仅用“诚信”就可以概括的。老实说，李泽英哪天不愿照顾那两个孩子了，把她们送到福利院，或者彭文军哪天不愿免费接送学生了，并不一定影响他们的“诚信”。因此，他们的所作所为，比“诚信”高出很多，“诚信”不过是一个起码的底线。一个人是否诚信，并不代表他是否善良。
    贵州省清镇市还做了很多工作来推动“诚信农民体系”建设。他们这么做的起因之一是农村信用社的小额贷款以前不良贷款较多，西历2006年，曾经达到8.74%。所谓不良贷款就是贷出去的款，无法按时收回。经过诚信建设的努力，现在降低到了1.96%。清镇市为了提高农民的诚信，有一系列的做法，例如制定了100条标准，当然，这些标准也比较灵活，然后以此标准对农民、村民组、村、乡进行逐级评定。诚信农民还分一星到五星级。对获得诚信称号的个人和组织，在政策和金融方面实施优先，例如贷款额度提高、手续更简便等。此外，清镇市还引进一些企业，推广“企业+农户”模式。企业开拓市场，农户为企业提供种植或养殖产品，例如养鸡。在这一过程中，由于鸡的市场价格会变，或者鸡的个头会有大小。企业按时收购，有时农民会把好处留给自己而不顾企业提供鸡苗时签订的合同，或者不按企业的要求投放饲料，自己搞一点便宜的饲料，等等。为防止上述行为出现，清镇市“诚信农民体系”建设也涉入到这一领域。
    对于清镇市建设“诚信农民体系”的做法，应该从两个方面来看。好的一方面说，某些良好的行为借助经济刺激的方式来强化，也未尝不可，尤其当农民对于工业体系、现代商业、现代金融等还不熟悉的时候，用这种办法可以使农民尽快融入现代化，并能从中受益，这一做法的确值得肯定。但是，任何事情都不能绝对。在清镇市建设“诚信农民体系”的方式中，有一些潜在的不利因素，即使今天还没有体现出来，也应该事先考虑到。
    首先，建设“诚信农民体系”似乎暗含了一个前提：仿佛中国农民是不诚信的，或者是缺乏诚信的。这种预设的前提含有对农民的歧视。从小的说，它是“城里人”看不起“乡下人”的一种折射；从大的说，它是资本主义比封建社会先进、工业比农业先进的思维陋习。事实上，即便中国农民中的确有不诚信的现象，这一群体的不诚信现象也未必比社会上其他群体更严重。相反，更为贴近中国传统的农民普遍来说很可能比远离中国传统文化的其他人群更加注重诚信。他们在现代工业、商业、金融活动中表现出的所谓“不诚信”现象，往往只是不适应，或者是工业、商业、金融制度对于农民利益的不合理规定所致。
    其次，诚信体系的建设不应该只将重点放在农民身上，而应该全社会推动。例如“公司+农户”的方式。的确，三聚氰胺之类事件与某些农民个体有关，但是，在其他一些项目中，公司欺骗农民、诈骗农民的现象也不少见。如果认为只有农民可能不诚信，而天然地认为公司就是诚信的，未来有可能会对农民造成难以弥补的损失。同时，在“公司+农户”的体系中，政府所起的作用也很重要。万一政府偏袒公司，无法保证农民的利益，这也会大大影响农民的诚信。农民相对来说是弱势群体，古话说“上梁不正下梁歪”，如果强势的公司和政府在诚信上有缺失，仅仅要求农民诚信，效果未必会好。诚信应该是互相的，而不是单向的。诚信对于商业社会的作用之一就是降低成本，因此，它一定是多方面的、整体的，而非农民单方面的。个别农民的不诚信所造成的损失，比起公司或政府的诚信缺失所造成的损失，后者肯定更大。
    再次，将诚信单单与商业挂钩，未必会获得真正有效的诚信。这就好比商业银行建立的客户信用评价体系，在这一体系中商业信用高的人，在实际生活中未必就是一个讲诚信的人。商业诚信评价方式造成的结果之一是，颜回很可能是没有商业信用的人。它很容易使最需要帮助的人因没有商业信用而失去受助的机会。而且，商业信用往往只在经济形势较好、经济指标始终增长的时候才能保证和体现。一旦整体经济形势衰退，人们实在没钱归还金融系统，所有的商业诚信都白搭。这在当今美国已经能够看到，乃至于西方社会各个国家政府的信用都岌岌可危。当然，清镇市政府在建立“农民诚信体系”时非常注重让农民获得有效的致富手段，这一点也是“农民诚信体系”能够较快形成的前提，但还是应该未雨绸缪。
    总体来说，贵州省清镇市建立“农民诚信体系”在目前看来还是有好处、有益处的，也给农民带来了很多实惠。但是，必须认识到，过于依赖经济刺激方式建立的诚信，很可能是不牢靠的。真正的诚信不仅需要在没有经济刺激的条件下熏陶和建立，而且需要在全社会共同建立，否则，它可能成为狡猾者欺骗老实人的陷阱。真正的诚信是无价的，能用金钱标明的诚信，在金钱失效的时候，也就不存在了。我相信清镇市政府部门对于诚信的确有全面推广的意愿，但是，西方社会商业诚信的陷阱必须引起注意，做到防患于未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