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整个《西游记》这部大书里,“三打白骨精”的故事原本份量就微不足道,但是,我们小的时候最早知道的《西游记》,甚至我们都不知道《西游记》这个名字的时候,就知道孙悟空的死敌是白骨精,就是说,虽然在以前的《西游记》小说里里白骨精故事所占比重极小,但在民间的自然流传层面儿,“孙悟空三打白骨精”的故事却大行其道,因为它最符合老百姓的口味。
那这个口味是什么呢?
我简单回忆了一下小时候自己对这个故事的印象,我觉得那就是这个故事简单化,善恶分明的脸谱化,或者说卡通化,故事里的几个人物形象非常突出,好人非常好,坏人非常坏,糊涂蛋非常糊涂,搅屎棍子也非常能搅屎。
香港导演郑保瑞今天终于把这个小小的故事拍成了一部长达两个小时的3D大电影,而且创作效果非常堂皇,3D技术的使用也很高明,所有演员都是大演员,情节和动作的铺排又非常有逼格,让很多曾经小时候迷恋过这个故事的人们,因之感到非常欣慰,我相信我们这批人应该是这部电影最为核心的观众群,它深深地唤醒了我们的某些回忆,所以在商业上它也将非常成功。
同时,这部电影作为一个必须拥有现代感的故事,一个非常可取之处是,它继承了那些民间流行故事简单化、脸谱化和卡通化的要素,同时又加入了一些更为新鲜的素材,比如,白骨精(巩俐饰)和孙悟空(郭富城饰),这两个大妖怪,一个是西方(土)的,东方(土)的,他们各自身上的人性(妖性)被电影进行了一番深层次的解构,而这种解构表面上可以用追求自由来概括,深层里却离不开思辨道德秩序与自由个体的关系。
唐三藏(冯绍峰饰),从东土大唐而来,途经西域,西天取经,这过程里实际上他所要经历的九九八十一难都发生在西土,而非西天,在电影里的西天是一个极乐世界,是理想之境,但西土却是一个妖孽纵横、鬼魅丛生的地方,白骨精就是其中一个;电影里,孙悟空和白骨精曾有过一番深入人心的关于自由的讨论,西土的大妖白骨精希望通过帮助东土的大妖孙悟空获得个人自由(去除紧箍咒),交易到自己可以吃掉唐僧――其实那场戏一开始我还以为巩俐此次要色诱郭富城呢――我相信,这些西土妖孽嘴里的自由理想,一定会在一瞬间令电影银幕前的有些观众替孙悟空有那么一点点的心动,那孙悟空自己是不是心动了呢?
但,如此以吃唐僧肉换来的自由,终于也因此被加诸了恶的属性,无法被孙悟空的价值观所接受,也就是说,自由要有底线,自由不能亏损道德,个人的自由不能建立在他人的痛苦之上,等等,孙悟空当然渴望自由,但是他知道,即使为了自由也不能与恶同流,他更知道,自己要想真正获得自由,还是要跟着这个小和尚西天取经;我觉得,至此,这个故事的伦理逻辑、道德逻辑和价值观逻辑的设置便非常完整了,孙悟空的道德观、自由观也完成了自洽。
我想,这正是这部新版本《西游记》电影非常可贵的地方,它有强烈的现实暗喻,是有关东、西方之间关于自由的两种价值的现实矛盾,可以做无限的现实延伸;另外还有一点,就是唐僧与孙悟空相会于五行山下,一起结伴西天取经,在这部电影里,唐僧也不再高高在上了,悟空也不再一口一个师傅,电影把这对师徒的人格尊严放置于同一个平面上,他们两人都是朝向西天的极乐世界追求自由和真相的苦行者,但他们对白骨精所代表的“恶”的态度截然对立,唐僧使出浑身解数,哪怕以身食虎,只想化度之,而孙悟空则一根筋地不信邪(或者因为他本来就出身于妖),对这些坏人他的态度只有一个,那就是老孙一棒子打死;而在长久以来的民间传说里,唐僧和孙悟空之间关于白骨精的矛盾源于唐头脑糊涂,而孙头脑清醒,全与价值观无关。
这正是电影给唐僧身上加诸的现代人文意识。
这部电影非常值得一提的,当然还有它以3D技术为核心的高科技电脑制作技术,这使这部电影可以充满想像力,尤其是为观众们打造了一个相当精彩、完整的三打白骨精的西土世界,可以说,这方面是历来《西游记》电影之最佳;巩俐非常出色地完成了白骨精这个角色,说实话,巩俐的面部轮廓与我们印象里的妖精(白骨精)其实非常不一样,这是一个很有人气、人味和人性的女人形象,甚至很高贵,对白骨精形象的复杂处理,与她向孙悟空推销的个人自由观是相关联的,而在大量的动作场面里,白骨精的幻化过程颇有中国传统水墨画的神韵,亦令这部电影非常迷人。
同时,我也注意到,电影在处理孙悟空形象时,刻意将原本身材并不非常高大的郭富城的身材做了一些放大,尤其是他和冯绍峰饰演的唐三藏在一起时,显得威武不少,是一只非常孔武有力的大猴子,这种放大效果实际上和十几年前好莱坞巨片《指环王》将夏尔国的矮人们的个头儿相对缩小有着异曲同工之妙,相信在技术完成上是花了大功夫的,才让孙悟空即使在一些翻天覆地的打斗场面中,其形象仍然可以毫无破绽,由是观之,中国特技电影的制作技术已经相当有进境,几乎与世界最先进水平接上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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