毫无疑问,首先《三体》是一部科幻小说,其核心元素是科学幻想;但是《三体》被津津乐道的,不太多是“理科”的元素,反而是“黑暗森林”体系这些社科类元素。这就是这部作品的价值所在,很多都是我们现实社会的投射。就比如《三体》中预言了人类的普遍“圣母化”现象,其实是西方愈演愈烈的白左式政治正确为参考的;再比如语言发展的规律,两性差异逐渐减少,和平年代男性女性化装扮的潮流,都是作者仔细考量了现实社会的发展规律得出的结论。
刘慈欣不是先知,他生活在我们这个时代,其认知与经验自然是属于我们这个时代的,无法超脱于历史与现实的框架,小说中的种种元素,不过是作者现实经验的一种投射。
举一个最具代表性的例子,“三体教”中的拯救派和降临派。刘慈欣知道外星人来了人类是什么样吗?他肯定不知道,只能想象。而身边又有一个非常贴切的、用来想象的参考范例:美分和带路党。刘慈欣三观主要形成的八十年代,美国对我们来说就像外星人嘛,那时候丧心病狂的公知、美分、带路党、自由派他看在眼里,记在心上,这种经验投射在他的作品里就变成了拯救派和降临派。
降临派最好理解了:认为地球相比于三体是劣等种族,希望三体人净化地球,甚至希望三体灭绝人类(留下他们自己)。现在的年轻人们接触互联网时还小,可能忘记了那一段公知猖獗为所欲为的时代了,降临派这些主张真的不是夸张。我虽然也是个90后,但是我有个好习惯:喜欢追根溯源去挖历史。刘慈欣八十年代的降临派离我们太远了,我先给大家看一看二十一世纪的“本土降临派”是什么样子的。
2003年4月,北京大学新闻与传播学院副教授焦国标发表反动诗作《致美国兵》:
这首诗发布的背景是03年3月美国悍然发动伊拉克战争,而中国教授却为之欢欣鼓舞表示愿做“美国精确制导炸弹下的亡灵”;彼时虽然舆论哗然,但北大并未对焦国标的观点有任何表态。都渴望“做美国精确制导炸弹下的亡灵”了,这不是《三体》里的降临派是什么?
2005年,解放军少将朱成虎表态:中国不怕跟美国打仗“……如果美国人决心干预,我们就决心反击,我们已经做好牺牲西安以东所有城市的准备。当然,美国人也必须做好牺牲数以百计的城市的准备。”随后,焦国标发文朱成虎少将抹黑成恐怖分子,堪称美国人的一条好狗。紧接着,焦国标被美国国家民主基金会邀到华盛顿做访问学者,计划6个月,据传奖学金40万美元(不过当事人否认这一数字)。直至此时,北京大学才把他当作“自动离职”单方面除名,理由是未经批准擅自出国访问。
像焦某这样的跳梁小丑,在早期互联网时代可谓是比比皆是,而且他已经算是比较不跳脚的那种了,当时的舆论乱象可想而知。年初去世的歌手赵英俊,他早年的一些言论也被网友提及:
其实我个人挺喜欢赵英俊的,从他的遗嘱“没有看到祖国统一”来看,他也是个真性情的人。但是他10-13年那一段时间的发言风格就是这样的,说明当时的舆论环境完全被公知、美分、自由派、带路党这一群体所掌控,人民群众的观点也往往被带骗,甚至那个时候爱国都是要被群嘲的。
别说那时候“精美降临派”的优越感了,“精日”的市场都极其广大,现在靠欠债还钱人设成功洗白的罗永浩,当年在社交网络上洋洋得意的以跪舔“太君”自居,并公开称中国为“*那”:
老罗是个精明到抠脚的人,他什么时候利用什么人设,那什么立场观点就是正在舆论界大行其道的。都别说精美、精日的了,那时候粉印度的、捧国民党臭脚的都嚣张的不行,彼时舆论之严酷可见一斑。
三体教中的拯救派也很好理解。书中记载拯救派是这样的:“拯救派在对三体文明抱有宗教感情的同时,对于人类文明的态度远没有降临派那样极端,他们的最终理想就是拯救主。为了使主生存下去,可以在一定程度上牺牲人类世界。但他们中的大多数人认为,能够使主在三个太阳的半人马座星系生存下去,避免其对太阳系的入侵,是两全其美的理想结局。”
我拯救了“主”,“主”不但能给我们和平,还能给我们先进技术,让人类文明大发展。这个眼熟不?这不就是08年经济危机期间大行其道的“救美国就是救中国”的口号吗?
著名左翼思想家大卫·哈维在其著作《新自由主义简史》中就梳理了新自由主义经济模式成功的逻辑:为什么里根政府撒切尔政府有底气搞新自由主义,有底气卖光国企、削弱实体经济、大搞货币与金融?因为八十年代中国对外开放了,融进了世界经济体系,提供了大量的廉价劳动力,让西方国际资本有了产业转移的巨大战略空间,从剥削本国人变成了剥削中国人,大大缓和了国内的经济压力与阶级矛盾。
大卫·哈维说得很明白:中国成为了资本主义的大恩人——这句话哈维说得时候是满怀悲愤与怜悯之心的,但是被国内媒体一翻译变成了中国的骄傲,实在是南辕北辙。当时美苏对抗进入了最后关头,苏联难受,美国也难受——西方发达国家经历了从六十年代开始长达十多年的经济“滞涨”时期,真要到最后拼家底,还不一定谁能耗过谁呢。然而就在这个当口,中国这一块肥美的劳动力蛋糕开放了,一下让美国和西方世界大回血,让他们有能力有资本去搞新自由主义经济那一套——去实体化,玩金融,印钞票,高端吸血。美国一回血,最后撑不住的就是苏联了。
现在以上帝视角回顾一下,08年的全球金融海啸,让我们也迎来了产业升级的窗口期。但是我们那个时候没有选择刮骨疗毒、长痛不如短痛,没有借用那个危机与国际吸血资本切割、完成经济模式升级。反而喊出了“救美国就是救中国”的口号,继而四万亿大放水,还是靠大水漫灌和房产泡沫来救市,错过了宝贵的产业升级窗口期。
《三体》中后来还有一个“幸存派”——很多人希望如果人类战败,自己在四个半世纪后的子孙能幸存下来。现在就为三体侵略者服务,显然有利于这个目标的实现。这个就更好理解了,天生软骨病嘛,认为美帝是“天朝上国”,不可战胜——“我当汉奸不是我背叛了自己民族,而是我‘曲线救国’,是为了国家和民族的好”。这个在历史上同样有一个非常具有代表性的案例,比汪精卫还有代表性:
张东荪,当年的开明民主党派人士,可以称得上“德高望重”,为抗日民族统一战线、反对蒋氏国民党、北平和平解放等历史进程做出了巨大的贡献,建国后也身居高位。然而就是这位德高望重的“民主开明派”,听说我们要抗美援朝保家卫国时,彻彻底底地吓尿了。他就是被打上了“美国必胜中国必败”的思想钢印,在他心目中美国人就像外星人一样可怕。
于是这位副国级领导竟然主动去做了带路党,张东荪通过中间人给美国带话,表示中国有相当一部分人“不愿意以美国为敌”,希望美帝犁庭扫穴的时候能念他此时投诚的旧情,给中华民族留一点火种;他甚至给美帝提供了一份名单,表示待到王师天降之后,这些人可以组成联合政府继续治理中国,但千万不要把蒋介石请回来。后来的故事大家都知道了,当年的“幸存派”“带路党”们被疯狂打脸,中华民族完成了自己在世界舞台上的“直立行走”。
末代皇帝溥仪在他的回忆录《我的前半生》中记载,志愿军入朝作战之后遗老遗少人心惶惶,觉得中国必败、王师打进北京城就是分分钟的事,生怕共产党败退之前把他们全杀了泄愤。结果看非但美国人没打过来,战线还不断往南推,这就超出他们的认知范围了——原来美国爸爸也是可以被打败的:“可是不管怎么不信,朝鲜战争越来越不像我们原先那样想的,美国越弄越不像个真老虎。这种出乎意料的情况越明显……正好,这天政府负责人员来巡视,我透过栏杆,看出来人正是在沈阳叫我不要紧张的那位。等他巡视到我们监房跟前的时候,我向他深鞠一躬,说道:‘请示首长先生,我有件东西(私藏的文物),想献给人民政府……’”
所以说《三体》这部小说经典就经典在这里,把人性吃透了。外星人来了人类反应会不会是这样?我觉得很大概率会的,因为美分和带路党们已经给我们示范很多了。所以科幻不是玄幻,改编不是乱编,他刘慈欣是把丰富详实且客观的社会经验与实践写进了小说里的,小说自然也具有非同一般的生命力。
你说张东荪的道德品质有多差吗?当然不是,他这一辈子也就大节有亏过这一次,剩下基本都是站在历史的发展方向中的,究其原因还是这个“思想钢印”打的太牢了。那个时候美国在许多中国人眼里就跟外星人一样,我们跟美国人的战争就是次世代的战争,那时候美国原子弹、细菌战、制空权、登陆战在我们眼中跟地球人看水滴没什么两样。
地球人在罗辑的领导下,打赢了与三体的次世代级别的战争。那么我们是在谁的领导下,打赢了与美国的次世代级的战争呢?
“黑暗森林法则”的一个内核,就是脱胎于冷战时代各大国丧心病狂的核讹诈。还是那句话,刘慈欣也不是真见过宇宙间各文明的社会关系是怎样的,他想象这种关系只能依托于现实经验,那么冷战时代核阴云下的世界是什么样的呢?无论是核威慑还是黑暗森林,要义就在于,一旦动手双方都会同归于尽,所以谁都不敢动手,从而达到一种战略制衡。人类掌握着“同归于尽”能力的人,被称为是“执剑人”。
《三体》小说中第一位执剑人是悟出“黑暗森林法则”的人,叫做罗辑;接替罗辑成为第二位执剑人的,是人类公投选举出来的、最符合他们内心想象的一位“圣母”程心。在第一执剑人的年代,人类和三体文明维系着繁荣与和平;而在执剑人交接的短短几十秒内,三体人就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发动了进攻,因为他们料定了“圣母”没有勇气同归于尽。
毛泽东就是中国的执剑人。
毛主席说过类似中国不怕打核战争,因为中国人多,死了几亿人还有几亿人;还有什么放弃西安以东所有城市、再上山上打游击,也能拖垮美苏之类的话。很多当代的年轻人都觉得他老糊涂或者疯了吧?一些别有用心的抹黑者把这个当成一个攻击的角度,来证明领袖的穷兵黩武与丧心病狂。但是看看《三体》就能明白了,作为一个弱者,这种政治博弈和战略制衡的要义就在于证明你“敢”。毛泽东敢不敢打核战争?敢。美苏敢不敢打核战争?敢。于是有了世界和平。罗辑敢不敢同归于尽?敢。于是三体文明怂了。程心敢不敢同归于尽?不敢。于是全人类被赶进了澳大利亚的集中营。
所以我说现代人很难理解以前那个时代,那是人命如草芥的时代,那是动不动拿原子弹在你头上晃的时代,那是你死我活血雨腥风的时代。用现代人的眼光和道德观与审视那个时代,是彻底地南辕北辙。毛泽东作为一个领袖,他必须要那么说,这是政治的要求,这是血雨腥风时代的要求。就像《三体》里说,执剑人罗辑时时刻刻都像一只眼镜蛇一样保持着攻击性,三体人就作为敌人也对他充满敬意。但是:
人类不感谢罗辑。
人类非但不感谢罗辑,人类还要审判罗辑。这可能是三体系列中最重要的一句话,这句话背后是地球文明灭亡的根源。因为罗辑太“斗争”太“反抗”了,不符合“圣母化”的人类平平安安过日子的美好愿望。
刘慈欣也不知道人类对罗辑的态度会怎么样,但是他生活的年代中,许多苍蝇臭虫对毛主席丧心病狂的攻击、污蔑与抹黑可是看在眼里、记在心上。白眼狼是什么样,未来社会的不知道,现在社会还不能参考吗?
我在《让子弹飞一会,这一飞,就飞了整整十年》这篇文章里分析过:《让子弹飞》上映已经整整十年了,而热度一直不减。《让子弹飞》热的本质就是毛泽东热。
大家对于《让子弹飞》的热情所在:我们人民想光明正大地赞美、歌颂伟人,但是资本家不高兴、文人士大夫不高兴、一小撮官僚不高兴,讨论伟人甚至会成为了讳莫如深的话题,所以大家只能借助隐喻、只能借助寓言故事,于是张麻子、黄老爷、师爷都被赋予了远超于电影、无比丰富的历史与时代意义。
刘慈欣和姜文有共性,他们都是60后,成长于80年代。80年代的大学生们是什么样的?基本人手一本《丑陋的中国人》,人手一份纪录片《河X》的解说词。所以我之前就说六零后精英不行——特指那些上过大学的精英,算算年纪差不多就是这一波,小时候没什么红色记忆,一长大了就读《丑陋的中国人》、看《河X》,能好了才怪。最蛋疼的是这一波精英之后成为了中国社会管理阶层的中坚力量——中层领导、私营企业主、大学教授、中学校长、律师、传媒精英、网络意见领袖……我们现在和未来要有相当长一段时间经历亲美派的阵痛。
60后精英如果不是河X派,那都是信仰巨坚定甚至坚定到有点变态的那种(加引号的变态)——可不是么,周围人跟自己都不一样,久而久之就孤僻且“变态”了。比如姜文,比如刘慈欣。
姜文成就最高的那部不可明说之电影就不用说了,通篇都是压抑且悲观的情绪;就说《让子弹飞》,这部片子中人民也是一个“群氓”的形象,领袖拯救了一群看似不该被拯救的群体,最后又被他们所抛弃;《一步之遥》里马走日从风车上一跃而下,从此老佛爷的嘱托就再也没有记得了。革命者孤独地骑在白马上,仿佛一切都没有发生。这就是属于姜文独特风格、且具有鲜明时代烙印的,非常沉重的革命浪漫主义作品。
80年代,刘慈欣开始尝试写作,他的第一部作品《中国2185》,里面有复活毛主席的情节,联想一下80年各种反攻倒算的时代背景,不难理解作者的情怀了。90年代他的作品写过南斯拉夫,写过西亚共和国,写过解体后的苏联,本质都是在写中国。
刘慈欣早期科幻作品里都是美帝对我们碾压式的降维打击——没啥理由就是打不过,就是打得过也是悲壮的极限一换一。这就是属于他那一代的经验投射。以后我们再看一些还算正常的60后精英的文艺作品时,可以用心感受一下他们作品里那种永久挥之不去浪漫主义悲剧色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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