普京“西进”能走多远？

5月底，俄罗斯刮起一股“西方外交”的旋风，在短短的一个星期中，与美国、北约和欧盟分别举行了首脑会晤，把半年多来俄与西方关系的重大变化和发展定格在一项项条约、宣言和联合声明中，令舆论大哗，让世界刮目。
‘伙伴与合作’成了主旋律
记得去年6月，俄总统普京和美总统布什在山清水秀的卢布尔雅那首次会晤时，双方仅仅作出了要“和解”的姿态，至于两国之间的原则分歧，则像冰山上的积雪一样，没有消融的迹象。谁能预料，一年后，俄美总统5月24日在莫斯科第五次会晤，不仅签署了限制进攻性战略力量条约，要在10年内把各自拥有的核弹头削减2/3，而且发表了俄美新战略关系宣言，宣告俄美互相视为敌人和战略威胁的时代已经结束，两国已成为“伙伴和朋友”。
紧接着，28日，普京与北约19个成员国的首脑签署关于建立俄—北约理事会的“罗马宣言”，俄与北约从此成了“平等伙伴”。次日，普京又马不停蹄赶回莫斯科，与欧盟领导人在俄欧关系等5项联合声明上签了字，欧盟慷慨承认俄是市场经济国家，表示支持俄加入世界贸易组织。“伙伴、合作”成了这三次最高级会晤的主旋律，冷战遗物似乎真的被彻底埋葬了。
多年来，俄与西方关系的发展曲折而坎坷。苏联解体后，一心独霸世界的华盛顿依然视莫斯科为“主要对手”，对其遏制、排挤、拉拢，无所不用其极。俄美在涉及各自战略利益的重大问题上明争暗斗，两国关系跌宕起伏。冷战时期的产物北约仍充当美国在世界上横行霸道的军事工具，特别是北约利用东扩直逼俄边界，引起俄的严重不安。双方虽然先后推出了“和平伙伴关系计划”、“19＋1”合作机制，但只是徒有形式的空架子。
普京在今年的国情咨文中强调，欧洲是俄外交的重点，俄的一贯立场是采取具体步骤实现与欧洲一体化，与欧盟建立统一的经济区。为此，普京西方外交的目标是：以发展与美国的战略伙伴关系为主导，带动改善与北约和欧盟的关系，从而确保俄的军事安全利益和经济利益。
莫斯科清醒地看到，俄国力衰弱，无论是经济还是军事实力都已今非昔比。多年来的实践证明，与美抗争无异于以卵击石，不仅丧失了在国际上的地位，而且牵制了国内的发展。普京不再强调恢复大国地位，而是把发展经济、振兴国家作为基本国策，这自然就离不开西方，特别是美国的支持和援助。
俄确保进入欧洲，从经济因素来说，首先是与欧盟的合作。欧盟是俄的最大贸易伙伴，俄对它的出口占俄出口总额的近40%，中东欧国家加入欧盟后，估计俄与欧盟的贸易额还会增加；与欧盟合作将更好地发挥自己连接东西方桥梁的作用；俄还希望成为欧洲最主要的能源供应国，成为欧洲市场的全权参与者，这些都离不开欧盟的支持。
俄美关系和俄欧关系最近的重要变化和发展，正是普京冷静分析变化了的国际局势和客观估计俄自身实力后执行“十分务实”的外交政策的结果，俄对外政策的目标是维护国家利益，实现经济增长，在国际政治经济舞台上占有与其实力相当的地位。
俄美欧关系进入新阶段
“9·11”事件是俄美关系变化的重要转折。普京抓住机会，从全力支持布什打击阿富汗塔利班开始，在诸如战略武器、反导条约、美军进驻中亚和外高加索、北约东扩、撤回国外军事基地等一系列重大问题上一再对美作出让步。
莫斯科这样做的战略目的十分清楚：首先是在反恐方面俄美有共同利益，推翻塔利班政权，有助于俄南部边界的安全；其次，与美改善关系，为发展经济创造良好的外部环境；再有，争取美国及其西方盟国的经济支持，让俄平等进入西方市场。俄美关系的升温，为俄改善与北约和欧盟的关系创造了条件，这样不仅可以提升俄罗斯在国际舞台上的地位和作用，促使俄早日实现回归欧洲的夙愿。
布什乘机拉拢俄罗斯也有利可图。俄美在核安全和防止扩散大规模杀伤性武器问题上有共同利益；俄的地缘政治条件优越，美对其丰富的能源资源垂涎已久，指望依靠俄的能源供应减少对中东石油的依赖；而且，美把下一步的反恐怖目标定在伊拉克等“邪恶”国家，而莫斯科与这些国家有特殊的关系。俄政策基金会主席尼科诺夫指出，从布什最近确定的4个外交重点（反恐、不扩散大规模杀伤性武器、保证能源安全和应对21世纪的潜在威胁）来分析，俄对美的重要性大大加强。
此间舆论指出，在这三次峰会上签署的一系列文件将增加彼此之间的信任，为俄美和俄欧关系的发展奠定法律基础。俄美限制进攻性战略武器条约的签署，为今后10年内保持俄美核稳定创造了条件，俄罗斯可以集中精力搞国内建设；俄与欧盟关系的加强，使俄罗斯在欧洲的地位得以加强；俄—北约理事会的建立，在把北约从反俄的欧洲防御组织变为集体安全组织的道路上迈出了重要的一步。从这些意义上说，俄美、俄欧关系发展进入了新阶段。
“平等伙伴”还是“小伙伴”？
乍一看，这三次峰会成果斐然。仔细分析一下首脑们签下的诸多文件，俄美、俄与北约之间存在的原则分歧其实基本上没有解决，这给俄罗斯人留下了不少的问题和疑惑：俄美新战略关系是怎样一种关系，发展前景如何？俄与北约的“20机制”是否会像“19＋1”一样，只是个聋子的耳朵？俄何时才能以平等伙伴身份进入欧洲？
俄著名学者卡拉加诺夫认为，三次会晤没有新的突破，只是为俄欧的进一步接近提供了可能。俄罗斯的美国加拿大研究所所长罗戈夫指出，俄美之间还存在许多悬而未决的问题，这些问题都可能导致俄美关系出现新的危机。
主要问题在哪里？就拿限制战略武器来说，按照普京的想法，核弹头的裁减数量还远远不够。条约尽管对签约双方是对等的，但莫斯科由于财政吃紧，最多只能维持1500枚核弹头，而且也没有实力去大规模开发新武器；美国就不一样了，它可以把大部分裁减的核弹头储存起来，以备后用，也可以放开手脚去研制它想搞的导弹防御系统……因此有人认为，俄得到的是一个条约文本，而美国得到了它想要的一切。
再如俄与北约的关系，在“20机制”中，俄不仅无权参与类似北约东扩、对前苏联地区的政策制订等对俄有直接利害关系问题的决策，而且在可以平等讨论的问题上也没有否决权。北约秘书长5月中旬刚从外长会议上回来就宣布，北约的独特性在于能把政治决定转变为军事行动，这就与俄希望改变北约军事性质的愿望大相径庭了。美国务卿鲍威尔说得更露骨，他要欧盟国家加强国防力量，“不要怕俄罗斯人的反应”。俄《新时代》杂志最近在评论俄美首脑会晤时写道，会晤结果有许多问题使人感到不是滋味：美国每年都许诺取消臭名昭著的杰克逊—瓦尼克修正案，但在布什来莫斯科前却遭参议院拒绝；美贸易部拖延承认俄是市场经济国家；支持俄加入世界贸易组织仍是一句空话；减免债务至今没有兑现；俄罗斯关闭了古巴和越南的军事基地，同意美在中亚建立军事基地，但美却没有采取相应步骤。
此外，在美欲打击伊拉克、俄与伊朗核合作、美在中亚和南高加索的长期军事存在、里海石油的出口通道等问题上双方利益相左，分歧严重。人们都注意到普京和布什5月24日在记者招待会上曾就核扩散问题进行了一番舌战。针对布什指责俄帮助伊朗建核电站一事，普京指出，美也承担了在朝鲜建设核电站的责任，而且，有西方公司支持一些国家制造杀伤性武器和运载工具，他还对台湾发展导弹计划表示担忧。
问题还不止于此，以增强和巩固霸权地位为目标的美国，总是居高临下地对俄罗斯颐指气使。鲍威尔威风十足地教训莫斯科：“俄罗斯的未来在西方，俄要想得到投资，必须转向西方。”美总统国家安全助理赖斯声明：“俄罗斯应向美国靠拢，俄美合作还要走很长的路。”可见，俄罗斯人担心只能成为美国的“小伙伴”不是没有道理的。普京在“罗马宣言”签署后意味深长地开玩笑说，现在布鲁塞尔的北约总部应改名为“理事会大厦”了。俄“社会民意”基金会一项调查表明，57%的人表示对北约不信任。而美国人也对莫斯科进行民主和市场改革的前景心存疑虑。
普京心中有杆秤
看来冷战结束已10年有余，但冷战思维并不容易彻底消除。
有专家指出，连着举行的三次峰会一定程度上增加了彼此的信任，有利于今后关系的发展。但是俄美、俄欧伙伴关系的建立才刚起步，要成为真正意义上的伙伴还需要各方付出艰巨的努力。俄美关系发展是否顺利很大程度上取决于美国在重大问题上能否考虑俄的利益，俄在北约机制中能发挥多大作用。
应该看到，俄罗斯吸取以往向西方“一边倒”的经验教训，已不把发展经济、振兴国家的宝全都押在西方身上。
5月22日，在布什抵达莫斯科的前一天，普京总统在讨论对外政策的国务委员会主席团会议上指出，莫斯科不仅在西方，也在东方建立新的多边合作机制。他特别强调上海合作组织对俄发展经济的重要性和发展中俄战略伙伴关系的必要性。俄外长伊万诺夫同一天也指出，俄作了多方位外交政策的选择，既发展与西方的关系，也发展与东方的关系。毫无疑问，俄罗斯这一明智的决策将对国际局势的发展和世界格局的变化产生积极影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