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的生活不仅是惊恐

如果问在以色列生活印象最深的是什么？很多在以同胞都会说是整天不绝于耳的警笛和救护车声音。以色列人的神经非常敏感，风吹草动都会招来这种刺耳的、凄厉的声音。在耶路撒冷，这种声音每天都有，每过几个小时就有一次。
终日在这种声音中工作，中国人是否害怕？
没有绝对安全的角落
这是我们经常问别人的问题，也是别人经常问我们的问题。来以色列的时候，我就问过一位和我同机的四川人这个问题。他在以色列“打工”已经7年了，差不多每年都要乘坐这个航班。他当时笑笑说，其实家里人也有些担心，但实际上在以色列的自杀性爆炸和恐怖袭击多发生在犹太人比较集中的地区和场合，外国人出事的概率比较小。回答我问题的时候，他带着微笑，神态自若。
但在随后的生活中，我很快体会到，无论别人怎么说，实际上危险是无处不在的。在不久前中国同胞伤亡事件中，我们最早是从一位中国女大夫朱玉那里知道这一消息的。从医院探望中国伤员出来，我们曾到这位中国医生的家拜访。她说，由于中国工人的伤亡，两天来她的心情特别不好，很难过
，也有些恐慌。她第一次觉得爆炸距离自己如此之近。
中国工人伤亡事件发生后，当地中国人不害怕是不可能的。但据我们了解，这种害怕还没有到让他们不敢出门、纷纷打道回府的地步。一名中国工人告诉我们，虽然发生了伤亡事件，但到目前为止，他周围的人还没有人希望回去。他解释说，这次爆炸事件毕竟不是针对中国人的，只是一个“意外”。
中国驻以色列大使馆参赞倪坚也表示，在导致中国人伤亡的爆炸事件发生之后，当地中国人尽管都对于发生这样的事件感到非常悲哀，感到很震惊，但是总体上情绪是稳定的。他说，当然有一些人开始更加担心安全受到威胁，但是多数人认为这只是偶发事件，对他们的心理安全感影响并不太大。
一位中国工人说，在工地上感觉比较安全，反正他也基本不到其他地方去，反而有时到巴勒斯坦寄钱回家（巴以通行十分方便，在巴寄钱较以色列便宜，手续也较简单）时觉得不安全，因为巴勒斯坦人聚集区容易发生抢劫事件。
劳工是在以色列最大的中国人群体。他们一方面默默地为这个中东小国做着贡献，另一方面也往往是被忽略的一群。他们在繁忙的工作之余，还要应付以色列警察的盘查，随时提防被驱逐回国。只有偶尔在信箱里发现的装修宣传单上，能够见到中国工人的正面形象：“没有巴勒斯坦工人”、“勤劳中国工人”成为当地小老板们招揽生意的宣传语。
中国在以劳工有多少
中国在以色列的劳工有多少？我为此专门打电话给中国驻以色列使馆的参赞倪坚。倪参赞回答我的第一句话是：“没有办法统计。”他说，因为逾期滞留、非法进入等各种原因，大量的在以色列的中国劳工是无法统计的。中国驻以色列使馆商务处登记在册的有7000到8000人。
“他们中的很多人没有经过签证，很多人连护照都丢了，”这位使馆官员说。他同时表示比较相信以色列方面的统计，按以方的统计，在以色列的中国劳工在2万到3万之间。
我认识的一个和当地人结婚并加入以色列籍的王先生也对我说，在以色列的中国人目前当在2万以上，“在这片只有2万平方公里的土地上，中国人很容易碰到”。
他还告诉我，10年前，也就是1992年中以刚刚建交的时候，以色列只有10个中国人，而他算是第11个。他说，那时候，以色列街头如果出现一个中国人，是会引来好奇的新闻记者的。
“中国的犹太人”
以色列是全世界最发达的国家之一，无论从经济意义上还是从科技创新力意义上说。以色列高科技人才在全体人口中的比例是全球最高的，以色列人口中大学毕业生的比例也是全球最高的。一个普通的商场售货员，甚至一个商场保安，很可能就是大学毕业生。以色列也是唯一研究人才过剩的国家。
在这种情况下，以色列劳动力市场最缺乏的，就是廉价的外籍劳工。尤其是以色列的建筑业，几乎完全是外籍劳工的天下。本次以巴冲突加剧后，大部分巴勒斯坦劳工失去了在以境内工作的机会，其他一些国家的劳工不敢来，这使中国劳工显得更为突出。
一名我在飞机上认识的四川人介绍说，以色列中国劳工主要来自福建、浙江、山东、东北等地，其他地方的也有，但为数很少。尤其是得开放风气之先的福建人和浙江人，被很多当地中国人称作“中国的犹太人”，他们习惯于闯荡天下，哪里有钱就往哪里去，并不在乎这个地方是大还是小，是和平还是动荡。
最近在耶路撒冷自杀性爆炸中不幸伤亡的4名劳工均来自福建。相关媒体的报道说，自上个世纪90年代中后期开始，该地农民即纷纷拥入以色列“淘金”。据不完全统计，厦门累计已有近5000人次到以色列务工，截至去年年末，在以的劳务人员还有超过1000人。同时，4名伤亡中国劳工中的3名来自福建莆田。有消息说，仅福建莆田目前在以色列的劳工就有4000多人。
节衣缩食打黑工
发生中国劳工伤亡事件后的第二天，我们电话采访死者林春美的一名也姓林的同乡。他再三强烈要求我们不要透露他的全名，原因是他已经离开原来的公司单干，劳务手续不全，公开后以色列方面会驱逐他。他说，上周一个中国劳工接受了一家当地电视台的采访，这名工人现在已经被以方驱逐出境了。
我们了解到，以色列中国劳工情况非常复杂，非法滞留劳工的生活状态要更差一些。随同劳务公司打工的劳工居住和吃饭的情况也不一样。有的是公司包住包吃的，有自己解决的。
我曾经问出事的中国工人的公司代表：工人们住在什么地方？他说，由于建筑工地一般比较偏远，所以他们统一居住，一般都是住在车厢里，或者简易的铁皮房子里。这个公司在以色列有1100名中国职工，大部分来自福建。
统一食宿的中国工人的情况如何呢？一名中国劳工头说，这些中国劳工来以色列后，每月要向公司交100美元左右的伙食费，但雇主提供给他们的却是很一般的膳食，所以没活干时工人们也经常到自由市场寻找物美价廉的食物，主要是一些当地人不习惯吃的动物内脏、螃蟹、海蜇、鸡爪之类。
这名工头说，此外，工人们每月还要交若干美元的住宿费，住在特拉维夫、海法、埃拉特等大城市的郊外。他们住的房子一般很小，有的约10平方米的房子要住6名中国劳工。至于电器，能有一台旧冰箱就不错了。
中国工人介绍说，他们的住处一般看不到电视，也没有任何娱乐设施。他们也看不到任何中文报纸，基本上和当地社会没有什么交往，处于十分封闭的状态。工作几乎是他们生活的全部内容，偶有闲暇时间，主要是同老乡聊天和逛街。部分劳务公司的代表可以上网，所以他们成为国内消息的主要传播源。
劳工们几乎没有人在以色列添置衣服。我在街头碰到的很多中国劳工，他们还穿着出国时特意做的西装，但是已经破旧不堪，扣子很少有齐全的，看起来非常别扭。
以色列超市里的货物可谓琳琅满目，但是价格比在国内贵很多。没有几片叶子、巴掌大的一棵白菜，合人民币十多元。比起白菜，这里豆腐的价格更是惊人：比香烟盒大不了多少的一块豆腐，合人民币二十多元。耶路撒冷号称有一个中国店，实际上只是一个杂货铺，一瓶醋或一盒方便面，都相当于十几元人民币。
几个中国朋友一起聚餐，如果能有几个在国内原本平常的菜——炒豆芽、生菜、鱼香肉丝、花生米、鸡腿，加上几个面没有发好的包子，就会令大家兴奋不已。
生活与冒险联系在一起
但是和国内相比，在以色列生活最大的问题还在于：衣食住行都要和冒生命危险联系在一起——去超市买菜有生命危险，去商场购物有生命危险，在住所附近逛街也有生命危险，坐公共汽车更有生命危险……一句话，日常生活成为勇敢者的游戏。
以色列方面规定，外籍劳工入境必须办理医疗保险，否则不能入境。但是在实际操作中还存在一些问题，很多劳工的确没有保险，有的劳工的保险被当地公司蒙蔽，是不合法的，也得不到什么真正的“保险”。
在救治中国受伤劳工的医院工作的中国医生朱玉告诉我们，她在以前的工作中曾经碰到过受伤的中国劳工来看病，他们往往没有正式的医疗保险，或者几个人合用一个保险，“这很容易造成麻烦”。
“在以色列，办理医疗保险一天要一美元，经常有中国工人嫌贵而不办，但如果受了伤，医疗费用十分昂贵。”她举例说，两个月前一名中国工人在干活时被电锯伤了手指，来看病时说是没有保险，要求最简单的处理，但就是最简单的消毒清淤包扎等，也花了800新谢克尔，约合人民币1600元。

以色列各界人士看望耶城受伤同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