参考消息标题

到柏杨家里做客

字号+作者:参考消息 来源:参考消息 2002-02-19 08:00 评论(创建话题) 收藏成功收藏本文

到柏杨家里做客 坐落在半山上的花园新城距台北市区有40分钟的车程,雨后的院子里飘着薄雾,空气清新湿润,弥漫着桂花的幽香。回头望去,只见夜晚的台北万'...

到柏杨家里做客





坐落在半山上的花园新城距台北市区有40分钟的车程,雨后的院子里飘着薄雾,空气清新湿润,弥漫着桂花的幽香。回头望去,只见夜晚的台北万家灯火。
台湾著名作家柏杨就住在这个幽静院落中一座12层的大楼里。初到台北,我们在电话中向柏杨先生说明拜访之意时,只听得那边传来浓重的河南口音:“那太好了!不要说拜访我,咱老乡聊一聊,到我家里吃个饭,好不好?”话里充满了惊喜和亲切。我们不由得暗暗吃惊:《丑陋的中国人》的作者怎么听起来像个和蔼的老大爷。
想象中,柏杨应该是一个慷慨激昂、横眉冷对的人。因为,他的一生充满挫折和争议:1968年,柏杨因翻译一幅大力水手的漫画触怒台湾统治当局,锒铛入狱,在绿岛度过了9年零26天的铁窗生涯。出狱后,柏杨痛心于传统文化中的种种弊端,发表了《丑陋的中国人》等一系列杂文,在两岸乃至整个华人世界都掀起巨大的波澜。
春节前的一天晚上,我们如约来到柏杨先生家,出现在面前的是一位头发雪白、面带微笑、满口河南话的慈祥老人。今年已82岁的柏杨,走路有些蹒跚,记忆力也大不如前,但声音洪亮,身上穿的红格毛衣显得人很有精神。得知我们从大陆来,柏杨不禁感叹“大陆真大,凝聚起来不容易”。
简单而可口的晚餐
柏杨的家宽敞素雅,客厅的木地板上铺着白色地毯,周围是几只布艺沙发和一张茶几,地毯中间的电暖气旁,静卧着一只黑脸灰身的小猫。两个大书柜几乎占去一面墙,架上最显眼的是厚厚一排《柏杨版资治通鉴影印本》。墙角还有一棵圣诞树,彩灯闪烁,使房间里充满温馨和过年的气氛。
在台湾的50多年里,柏杨经历了小说10年、杂文10年、狱中10年和通鉴10年。如今年至耄耄的柏杨向我们透露:自己一生写了几百本书,现在正在准备出全集;回首往事,他对那些曾给过他无私帮助的人感恩不尽。我们注意到客厅的墙上有幅“春城无处不飞花”的书法作品,这句诗出自唐朝诗人韩翊的《寒食》,说的正是人间情感如烟如暮,无处不在,无时不存。
对刚刚过去的一年,柏杨非常欣慰。他说,自己主编的13册《孙观汉全集》终于全部出齐,向当年全力救他出狱的孙观汉先生致敬。自己的著述方面,《柏杨全集》(27册)又出版了3册;《柏杨版通鉴纪事本末》也已出齐。去年,两部有关柏杨的书在大陆出版,即《柏杨格言录》和《透视柏杨》。
人到晚年健康是最重要的。柏杨坦承,近两三年来饱受眩晕症的困扰,去年4月右颈动脉动了一次大手术。近来渐觉眩晕症减轻,希望今年能继续减轻,使他可以顺利完成《铁卷门下的天使》的写作。据介绍,在这本表达谢意的书里,柏杨将细数自己在患难中得到的友情和温暖。
柏杨和夫人张香华单独住在这座舒适的公寓里,他的儿女分散在台湾、陕西、河南以及澳大利亚等地。被柏杨夫妇视作家庭成员的还有那只15岁的泰国猫——“熊熊”,曾有小朋友称呼柏杨为“熊熊的爸爸”,柏杨欣然接受,并写下散文《给我们家猫咪的四封信》。目前,柏杨夫妇的日常生活由一个保姆打理。
一直在厨房里忙碌的女主人招呼我们吃饭。这是一顿简单而可口的晚餐:新西兰羊排、煨土鸡、凉拌苤蓝、烫青菜,配杂米饭。“这个真是好吃,”柏杨对羊排赞不绝口,亲自为我们夹了两块,并积极推荐一种特别的绿色薄荷酱。他骄傲地说,“酱多得很,不会吃完”。果然,羊排很嫩且毫无膻味,蘸薄荷酱吃,味道更是清香鲜美。柏杨自己也吃得津津有味。
饭桌上的话题自然离不了饮食。柏杨提到,从前台湾有种“蓬莱米”,非常好吃,但等他出狱后却再也吃不到了。还有阳明山出产的一种橘子(草山橘),很小也不好看,可是香甜多汁,后来也不见了。“这都是品种改良,土质改变的结果。不改良没法跟人家竞争,但一改良味道就变了。科技的发展令人担忧,”柏杨遗憾地说。这也引起张香华女士深深的共鸣,“台湾正在研究鱼怎么能没有鳞,没有腥味,我看那像一只袜子,哪里还是鱼呢?”她有些心焦地说,“现代科技非常发达,非常方便,但有时方便得会让你忙死。陶渊明讲‘身为形役’,现代人真的就是‘身为形役’。”
柏杨生于河南辉县,用他的话说,那是“一个位于太行山东南麓的荒僻小县”,但对家乡柏杨始终怀着割舍不断的感情。提起自己半个世纪也没改变的河南乡音,柏杨说了件趣事。有一次他在新加坡演讲,结束时英语翻译向听众道歉,说柏杨先生的中国话里外国口音太重,可能有很多翻译不准确的地方。“我这个是乡音很重,哪有外国口音呢?”柏杨笑着说,“现在台湾有的地方连我这个口音都听不懂了”。
家乡的美味也让柏杨时常想起,他说,河南有种“非常好吃”的浆面,曾有朋友给他捎来一罐,“我立刻宣布,只有我一个人有权利享用”。在绿岛时,柏杨曾考虑过出狱后的生计问题,决定如果没有工作,就开个饭馆卖这种河南浆面,生意肯定好。
“养成尊严最重要”
1987年,柏杨首次从台湾回到大陆探亲,1993年、1998年又回去过两次。提起观感,他兴奋地说,“大陆的变化真快,一次一次都不一样”。尽管近年由于病痛缠身无法成行,但柏杨一直热切地关注着大陆的改革开放,“听到洋人对大陆的赞扬,我从内心里高兴,”他说。
张香华女士去年底因出版事宜到北京、广州、上海等地走了一趟,大陆的变化同样引起她非常大的感叹,“每个人都很有进取心,觉得有希望,精神面貌完全不一样了,这个比硬件建设更让我惊讶”。张香华还发现“一个很好的现象”——每个城市的人都夸自己的城市好,无论北京人、上海人,还是广东人,都很骄傲,说明人们对生活满意。
谈到两岸先后入世、北京申办奥运成功,柏杨夫妇都认为,开放真的很重要。如果大陆一直朝向开放,一定可以不断进步。 “20世纪,中国人曾满面蒙羞,流血狼狈。现在我们看到21世纪的中国,正变得健康,有尊严,光彩焕发。希望21世纪是中国人真正荣耀的世纪。”柏杨由衷地说。
在80年代所作的《丑陋的中国人》一书中,柏杨将传统文化的种种弊端喻之为“酱缸文化”,对“脏、乱、吵”,“窝里斗”,“明哲保身”等丑陋现象给予痛斥,在两岸都引起热烈的讨论。提起当年的想法,柏杨说,“那时蛮幼稚的,就是觉得我们的文化跟外国文化比起来不够积极、健康”。但他跟着强调,“我是崇洋但不媚外”。
很多人都难以理解柏杨为什么要自揭疮疤,在《人生文学与历史》一文中,柏杨曾解释道,“专门谈优点是救不了自己的,只有认清缺点,才可以自救”。至于如何能够由丑变美,柏杨当时提出,“成为一个够格的鉴赏家,应是我们追求的目标”。现在,柏杨强调,“养成尊严最重要”。
“尊严并不是阿Q所认为的面子,而是一个人既要建立自己的尊严,也要尊重别人的尊严。希望21世纪的中国人一定要有尊严感。”柏杨说。有感于此,近年来他一直致力于推广“生活的人权”理念,“‘生活的人权’其实很简单,只要从小孩到老头子,每个人在生活中不但自己有尊严,并且尊重别人的尊严,有这两条就够了,”柏杨说,“它的出发点不是政治的,不是斗争的,也不是谈判的,而是要落实在生活中。”
柏杨笑称自己是“土法炼钢”,没有什么高深理论。他主张,培养尊严感应该从家庭中开始。例如,夫妻除了是夫妻,还应该是平等的朋友;爸爸应该对儿子说,我们是朋友。从这样的想法出发,柏杨和他的朋友设计了一种“人权结婚证书”,希望通过庄严的仪式和承诺,在夫妻和家庭中落实尊严文化。这本红色的证书上写道:“我们宣誓,从结婚这一天开始,不但成为夫妻,互相敬爱,分担对方的快乐和忧愁。也同时成为朋友,而且是诤友,互相勉励,互相规劝,互相批评。”
相濡以沫,夫妻情深
柏杨的夫人张香华是台湾当代著名诗人。她祖籍福建,生于香港,长于台湾,毕业于台湾师范大学国文系,是一位举止娴雅的女士。晚年有张香华陪伴身旁,饱经人生痛苦的柏杨心中无限温暖。
在我们和柏杨说话的时候,张香华一直坐在地毯上倾听。突然她插话道:“我一直在看这棵树,屋里没有一条缝隙,它的叶子怎么会动呢?”张香华指着暖气旁边花盆里的一棵小树微笑地看着我们,“后来我恍然大悟,原来是暖气的气流上升吹的。”听到这里,柏杨也故作惊叹,“你真了不起呀,可以和牛顿比呢!树叶动,苹果掉,还很对称。”夫妻俩一唱一和,令人忍俊不禁。
1974年,柏杨还在绿岛的牢房中时,偶然在一团揉皱的报纸副刊上,读到张香华的一首小诗,留下刻骨铭心的印象。3年后,在一个朋友的宴会上,柏杨巧遇诗的作者张香华,这是一次奇异的相聚,“当她看到我撕下来的那块旧报时,我们的感情飞增,并且是我们很快就举行婚礼的原因之一,”柏杨回忆说。
回想当年,柏杨曾调侃张香华是弱智的人——他刚坐牢出来,无一技之长,年龄又大她20岁,她竟会看上他,决定陪他一辈子。不过,柏杨也在一篇文章中幽默地说,“人生最具有讽刺性的事,莫过于一个反对新诗的人,终于娶了一位以写新诗为第二生命的妻子。而这个故事的男主角,却竟然是我。”
柏杨夫妇的幽默与童心给我们留下了深刻印象。当我们提议一起合影时,张香华连忙提醒柏杨“毛衣都穿反了”,柏杨边换衣服边打趣道,“这么漂亮的男生衣服怎么穿反了?”面对镜头,柏杨笑着跟摄影师说,“把我照得漂亮点,把她(张香华)照得难看点”。
虽然只有两人生活在这所大房子里,但他们的生活并不寂寞而且还很忙。张香华最近有本日文译作要出版,同时也写点小文章。柏杨除了出全集,平日里社会活动也很多,于是张香华又兼柏杨的司机。
对于一生遭逢的挫折,柏杨达观视之。他笑着说,自己坐了10年牢并没有白坐,不但写作三部大书,最后还得到了“冤狱赔偿金”,只是,这个钱实在够难赚的。柏杨感慨地说:“人没事时到监狱看看,就知道自由的可贵;到医院看看,就感到健康的可贵;到学校里参观参观,就会理解学习是多么可贵。”
多年来,柏杨一直在千方百计地弥补曾经的遗憾,而且大多数都做到了。只是,现在他还有一个宿愿未了,那就是找到50多年前他在沈阳领养的一个女孩——棣清。
1948年,柏杨在沈阳辽东学院教书,有一天在参观沈阳救济院的时候,收养了一个8岁的小女孩。女孩的爸爸姓邵,是国民党下级军官,在战争中身亡,母亲回了重庆,把一子一女丢在了沈阳救济院。哥哥先被人家领养了,妹妹孤苦伶仃。见此情景,柏杨于心不忍于是领养了她。这父女俩度过了短暂而难忘的时光,后来柏杨来台湾,只好把女孩留在了大陆。一想起此事,柏杨心中就充满了深深的愧疚。
两岸开放探亲后,柏杨找到了自己的亲生儿女,然后就拜托本溪县诗人徐竹影在沈阳登报寻找自己的义女,一直未能找到。最近,柏杨从东北得到消息,女孩的哥哥已找到,但还不能完全肯定。想起50多年前的这段父女情,柏杨的语速慢了下来,神情也沉重了许多,“如果找到,我好高兴。不一定要见面,知道她平安就好。”老人喃喃自语。

本网除标明“PLTYW原创”的文章外,其它文章均为转载或者爬虫(PBot)抓取; 本文只代表作者个人观点,不代表本站观点,仅供大家学习参考。本网站属非谋利性质,旨在传播马克思主义和共产主义历史文献和参考资料。凡刊登的著作文献侵犯了作者、译者或版权持有人权益的,可来信联系本站删除。 本站邮箱[email protected]

相关文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