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盘旋通向井冈山 路过古城、龙市的记忆
过了三湾,就是宁冈县。宁冈的山路沿着井冈山脉蜿蜒起伏,车队为了车身平稳,车速渐渐慢了下来,毛泽东在车上一次又一次掀开窗帘,往外张望。吴旭君忍不住问:“主席,您在找什么?”毛泽东深情地说:“古城快要到了。三湾离古城只有30里地。1927年10月初决定上井冈山的会议,就是在古城一个书院开的。”
在毛泽东的期盼中,古城在5月22日下午3点半左右进入车队的视野。1965年的古城是宁冈县的一个镇。沿着公路繁衍成一条街道。街道两边有几家供销社商店,几十座低矮的房屋。引人注注目的是公路边两棵并排的大榕树远远地向人招手,大树旁有一座镇上唯一有宽大屋檐的房子。毛泽东看见它,几分激动地说:“这座房子就是古城会议开会的地方。那次会议开得好热闹哦。”
毛泽东掀开车帘,日光久久注视着古城那屋那树。建国后联奎书院整修过,书院门口两棵大榕树绿阴一片,听当地老人说,古城是永宁(宁冈前称)的老县城,后来县城迁往新城,1913年永宁县改为宁冈县,县治也设在新城,解放后县治改设龙市。古城过去有很多古老的大榕树,后来一棵棵都死了。只有联奎书院门口的两棵活了下来。1927年10月毛泽东率兵来古城,还夸奖这两棵树了,说,一枫(三湾的枫树)一榕一片红。红军退出井冈山后,白军来了,这两棵榕树都死了。不长条,不发绿,枯死了。解放后,又活了,神奇得很。当地百姓解释,古城的树和人一样懂感情,向着毛主席。这榕树见白军来了,实行三光政策,树受了重伤。新中国一成立,老百姓仔细看护它,风调雨顺施肥什么的,树又活过来了。
大榕树旁边的这座房子,就是毛泽东指明的古城镇联奎书院。民国时期是宁冈县土著学生读书的地方。前后有三个大厅,三个天井,中厅叫文昌宫。1927年10月3日,秋收起义部队从三湾来到古城就在联奎书院文昌宫召开了次决定命运的会议(联奎书院文昌宫现在是国家重点文物保护单位)。
据何长工1977年在宁冈回忆,1927年10月3日古城会议是前委召开的活动分子(积极分子)会,参加的人数比三湾的干部会扩大了许多。到会的有军队干部和基层党员骨干罗荣桓、张宗逊、何长工等,还有永新县委书记刘真、宁冈县委书记龙超清。龙超清等人是来送回信邀请毛泽东前往大仓村与袁文才见面的。
9月底,毛泽东在三湾写了一封信,请人送给袁文才,袁文才把信一念,陈次谋、朱世庵、李筱甫、谢角铭等马刀队成员听了,大家默不作声。陈慕平在场,当即说,毛委员是我的老师。陈在广州农民运动讲习所(另一说陈在武汉农民运动讲习所)受过训,听过毛委员讲课。提出应该见面。袁文才、龙超清等开会讨论,决定陈慕平、龙超清、龙国恩三人与毛委员先会面,合适的话就请毛泽东在大仓村和袁文才会面。这样三人来到古城。但陈慕平、龙国恩没有参加古城会议。
那晚,古城会议决定了秋收起义部队把井冈山作为立脚点。但在怎样对待井冈山的袁文才和王佐绿林队伍的问题上,却发生了争论。
会上不少人要求解除袁文才、王佐的武装,有的甚至说乘大仓村见面,我们几百号人把他们一包围、一缴械就解决了。毛泽东说,谈何容易,这样做太狭隘了,度量太小了。我们不能采取大鱼吃小鱼的吞并政策,三山五岳的朋友还多呢!历史上有哪个能把三山五岳的土匪消灭掉?三山五岳联合起来就是大队伍。我们把他们联合起来改造过来就是革命的大队伍。毛泽东当时说服大家,说这是个政策问题,袁文才本身还是党员。古城会议最后同意毛泽东 10月 6日在大仓村和袁文才见面。(2005年7月 22日原宁冈县党史办主任刘晓农口述)
从古城到宁冈新县城龙市约20华里,小车队转眼而至,越过“会师桥”,毛泽东告诉吴旭君,桥下这条河就是龙江,旁边有个龙江书院,1927年冬,他在那里给红军教导队讲过军事课。毛泽东幽默地说:蒋介石把我逼成军事教员了。
车队穿过会师桥不远出现了两条路,一条是汽车路,从龙市经茅坪直达茨坪的盘山公路,龙市到茅坪这一段17公里,另一条是至今都不通汽车的小路,从龙市走这条路5公里到大仓村,从大仓村再走7公里路就到茅坪了。当年红军进出井冈山多走这条小路。
重上井冈山小车队驶上汽车路,毛泽东在车上无限感慨地说,当年我就是从古城骑马走旁边小路到大仓村林凤和家和袁文才见面的。可惜这一次我看不到了。袁文才、林凤和都不在了。我也快见马克思了。毛泽东沉重的语言令车上每一个人都记忆深刻。
1927年10月6日,毛泽东去大仓村林风和家和袁文才第一次见面,是中共党史上浓墨重彩又真相模糊的一页。在井冈山地区多家革命历史展览中,都将这次会面列入展出,但除了茨坪井冈山革命博物馆一家明示会面地点在大仓村林凤和家外,其他都仅提大仓村,所有配图照片(包括井冈山博物馆)都不是会面旧址林凤和家的房子。
其实,那次毛泽东和袁文才的第一次会面,倒真值得一书呢。
据当事人之一宁冈苏兰春等人回忆,寒露节前两天(1927年10月6日),毛泽东到大仓是由龙帮经茶梓冲进来的,共来了七人五匹马,有的穿大衣,有的穿长衫。毛委员披了一件大衣。袁文才当时不了解毛委员的部队。心里有点儿怕,预先在林家祠堂埋伏20多个人,20多支枪,这20多人始终没有被毛委员发现。
袁文才、陈慕平、邱凌岳、李筱甫等人在林家祠门口石桥(又叫王公桥)上等候毛委员。在石桥上可以看得很远,如果发现毛委员带兵来,便命令祠堂里的人马准备战斗。
后来见毛委员只带了几个人来,使迎了上去,一直带到林凤和家,林凤和是当地一个大财主,有地有商行,主要做茶籽生意。林凤和和袁文才年纪相当,关系一直比较友善,林凤和当天在家门口杀猪迎接毛委员。
林凤和家房子比较多,院子里有几间结婚时盖的房子,高高大大,新房对面是一排吊楼,毛委员和袁文才等人被邀请在林风和家吊楼上边吃瓜子、花生,喝茶,边谈话。
这段历史的细节林家人知道得更加详细。林凤和家四代单传,三代故去,重孙在南方打工,孙媳张丁宁在老屋讲述:
我家吊楼门前种有两棵金桂花树,奶奶说是盖老屋时种下的。金桂花树比较稀贵。1927年时种下才十几年,毛委员来时,正是金桂花飘香的时候。金桂花和一般桂花不同,花色是金黄色的,花香浓郁醉人,听说毛委员当即对门前的金桂花树赞不绝口。林凤和说:这是我结婚不久种下的两棵金桂花树,当地习俗叫贵人树.今天贵人真的临门了。几人大笑。
那天,毛委员在我家吃了中饭.他和袁文才从上午10点谈到太阳快落山。离开我家时,袁文才给了毛委员1000块大洋,其中袁文才200块,林凤和垫700块(大洋),其他人凑100块。爷爷林凤和是个生意人,也是个豪爽人,他觉得毛委员是个了不起的英杰,二话不说把钱拿了出来。次日秋收起义部队赠送100支枪给了袁文才。(2005年7月24日林凤和孙媳张丁宁口述)
张丁宁的这段口述是林凤和的妻子生前传下来的。老人“文化大革命”中才去世。林风和死得比较早,也比较惨。据林风和的后人(村里人证实)说,解放初土改没收了他家的土地和所有财产,不劳动者不得食,林风和和他儿子一辈子没有种过地,村里又不给他们粮食吃,没有办法,一个在老屋(毛泽东见过的那所新房),一个在后面的山上自杀而死。林风和死前曾经想过写信给毛主席,他对妻子讲过,但想自己是地主,写的信地方会卡住不让寄,影响后人,就放弃了。林风和没有想到的是,毛泽东曾打听过他们,后来还从北京派人来找过他们,当地干部回答,他家没有人了。其实当时林凤和的妻子和孙子一直在老屋生活。
地方上一直不愿意让外面知道林凤和自杀的真相,是为了掩盖他们在执行中央政策时不负责任的“左”。不是毛主席土改的政策不好,而是有些具体办事人执行过分了,执行歪了。以后为了推卸自己的责任,又把什么错都推到中央和毛主席身上。你看看今天周围的事,中央三农政策那么好,有的地方一执行就变了样,一个道理。
你看,我家的吊楼,我没有文化都知道有文物价值,村里包产到户了,没有人管这事,县里(宁冈)撤销了,市里也没有人下来。我一个妇道人家有多少钱来维修这个吊楼?真担心有一天它会垮啊。吊搂门前那两棵金桂花树,有人要出一万五千元买走,我没有卖,我不能卖,吊楼和金桂花树都是毛主席当年来大仓村的见证。我相信国家会管这事。(2005年7月24日林风和孙媳张丁宁口述)
林凤和孙媳张丁宁说,20世纪50年代毛泽东曾派人来问过他家。可能确有其事,否则 ,1965年 5月 22日,毛泽东在龙市交叉路口,何以提到林凤和死了?但毛泽东知道林凤和自杀的真相吗?张丁宁说,谁也个会把真相告诉毛主席。毛主席一辈子不知道这个真相。为什么?细细寻思,可能这就是中国几千年来封建为官之道“看不见的手”?也是毛泽东一直非常担心的干部政治特权在基层的一个具体体现。
在20世纪五六十年代,干部特殊化,腐化堕落分子是比较少的,但干部乱用手中权力的现象还是存在,有的地方甚至比较严重。用毛泽东1964年12月20日在中央工作会议上的话说,“农村的中心问题是这一批干部,主要是大队和生产队的干部,骑在农民头上,农民不好混,穷得要死。”“地主富农那些人已经搞臭过一次了。不是反封建吗?不是民主革命吗?不是分土地吗?至于这些当权派,从来没有搞臭过。他又是共产党,上面又听他的。”林凤和家两代人的自杀,似乎从一个侧面印证了毛泽东的这些担忧:这部分行使政治特权的当权者忽“左”忽右,形“左”实右,欺压群众。是“中国复辟资本主义很容易”的政治基础,甚至可能成为各个层面“走资本本义道路的当权派”。
八角楼的“巧遇”
1965年5月22日下午4时许,毛泽东怀着难忘大仓的遗憾,其实还有永远不明林风和之死真相的隐痛,随车行驶。前导车按照预定安排,在茅坪的岔口,拐了进去,在八角楼附近,黄庆荣命令前导车靠边停了下来。第二辆车司机赵毅雍随之踩下刹车,毛泽东打开车门,准备下车。突然,八角楼对面步云山方向几十号人拿着锤子、铲子,风风火火向这边跑来。怎么回事?是社员接到通知整队来迎接毛主席?前导车上的黄庆荣、鲁毅第一个反应,不对!毛主席上井冈山是保密的,欢迎毛主席拿锤子、铲子干什么,是不是有阶级敌人破坏。解放才十几年,美蒋特务到处都有,公安部门经常破获境外特务,斗争形势比较复杂。
黄庆荣请司机按喇叭请示,后面喇叭声回答,继续开车。黄庆荣上山后听汪东兴说,他看见对面风风火火来了一些拿工具的人,傻眼了,去井冈山沿途中央警卫团没有布置一个警戒,也没有安排一支部队,消息也不算严格保密,到茶陵、永新见了那么多人,只要其中一人不小心走漏消息,敌人都可能在茅坪附近潜伏起来,稍微有点儿历史常识的人都会知道,茅坪是毛主席必来之地,必停之地,汪东兴坚决不让停车,以公安部和中央警卫团的名义,为了绝对保证主席的安全,不让停车。他在对讲机中对主席车上的警卫人员如此吩咐。毛泽东在第二辆车里很生气,但也没有办法。常年受一级警卫限制,使晚年的毛泽东,许多时候不得不违心地服从警卫安全部门的意见。
前导车只听汪东兴的指挥,第二辆车只有跟上,整个车队没有停下,依次向前开去,毛泽东放下车窗,老人家久久看着八角楼,车离开了.老人家还转过头,恋恋不舍地看着它。
八角楼原来是谢观南家的房子,它不是一个楼房,只是赣西常见的一层带小阁楼的房子,小阁楼上开着窗户,倚中医八卦之理,修成了与众不同的八边形,茅坪人就叫它八角楼。
这么多的小车到茅坪,久久地徘徊在八角楼前。对面拿锤子、铲子的人突然像明白了什么似的,发疯一样,向小分队追去。黄庆荣命令司机快开,汪东兴这次听从了毛主席的命令,要求开慢车。毛泽东再次放下车窗,痴情地看着茅坪的一草一木。
“是毛主席回来了!毛主席在看我们。” 后面拿铲子、锤子的人突然停下来,站在路旁,远远地向小车队挥手。他们大声地喊着,激动地喊着,他们用喊声护送着车队。他们知道了,一定有安全纪律.毛主席的小车没有停下来。
在那一瞬间,小车上许多人都流下了眼泪。这就是井冈山的人民,质朴、善良,这就是人民的领袖、忘我重情,两者心有灵犀,血肉相连。
后来我们才知道,这些拿铲子、锤子的人,都是附近修公路的工人,收工回家,正好看见我们一行小车。当天茅坪村有些人知道毛主席回来了!(2002年8月 17日黄庆荣口述)
袁文才家人的“回声”
毛主席到井冈山来了,小车在茅坪舍不得离开的消息,当晚就传到八角楼附近袁耀烈家里。袁耀烈是袁文才的独生于,1930年袁文才被错杀时,袁耀烈5岁, 1965年毛泽东重上井冈山,他已年满四十,在大垅公社做领导上作,母亲谢梅香和他生活在一起,解放后国家给了老人烈属待遇,谢梅香志愿在八角楼担任井冈山革命斗争史义务解说员。
当晚,谢梅香把一家人都召集起来,讲袁文才和毛泽东的故事。
谢梅香的话题从大仓村两人第一次见面说起。说袁文才在大仓村见到毛泽东,回来兴奋了一晚上,说毛委员是个了不起的领袖人物,待人真诚谦虚,有心挽留毛委员队伍留在井冈山。袁文才曾经在永新禾川中学读书,禾川中学在方圆几百里颇负名气。袁文才身上有知识分子好的一面。喜欢有自己独立的认识,很少崇拜人。但一遇上值得仰慕的人,则推心置腹,万死不辞。
大仓村见面第二天(1927年10月7日),秋收起义队伍从古城来到茅坪村。100支枪送来了,是用担子挑来的,伤病员安顿在攀龙学校,后来改称红军医院。
1927年的茅坪村有几十户人家,是宁冈上井冈山的要道,比其他村子好一点儿,村子里住有私塾老师,还有一位看病的老中医,八角楼就是他家的房子。
毛委员第一次带队伍来的那天,贺敏学在八角楼里住,第一次见毛委员,两人很投缘,非要把八角楼让给毛委员住,毛委员不肯。结果两人一起在八角楼住了一晚上,把伤病员安顿后,毛委员就带部队去打土豪筹款子去了。那时毛委员已决定了在井冈山安家,不过大几百人的部队,马上要过冬了,吃用每天都是一笔开支,必须带着部队筹集一番才好上山,这也是毛委员和袁文才在大仓村见面时谈好的,毛委员说到做到,第一次来茅坪,留下伤病员和留守处,马上带兵离开了。
现在有人怀疑,毛泽乐1927年10月上旬带部队离开茅坪,而没有上山,是准备把部队带到湘南去。就是因为没有深入了解这段隐情。
毛泽东第一次离开茅坪后,在袁文才的要求下,派了陈伯钧等人到步云山帮助袁文才练兵。袁文才同时写了一封信,给他的老庚王佐,说毛委员是个了不起的人物,请他接毛委员上山。袁文才和王佐生死之交,王佐接到信,立即派心腹去黄坳找到毛委员,那时候毛泽东和肖家壁打了一仗,仅剩下三四百人,被王佐迎上山。
11月上旬,毛泽东从茨坪下山到茅坪,在象山庵主持边界各县会议,永新、宁冈、遂川、茶陵、炎陵县党的负责同志和赤卫队都来了。毛委员要求恢复各县党组织,发动群众,建立红色政权。贺子珍也参加了这次会议。
这次在茅坪,毛泽东经常去步云山看陈伯钧教袁文才练兵,还到马前坑村子看袁文才的家人。那时候袁文才已有一个女儿,一个儿子,儿子袁耀烈还不到两岁。袁文才的孙子袁建芳说:
奶奶生前多次说,毛泽东和贺子珍是在象山庵会议上第一次会面的。毛委员第一次来茅坪时间太短了,要处理的事情太多。大仓村第一次会面,连贺敏学都没有邀请,现在有些书说当时毛泽东和贺子珍是1927年10月上旬在茅坪或在大仓村就相识的,不是事实。
毛泽东在井冈山闹革命时,我们家一直住在马源坑,现在有些影视片和书,一写就是毛泽东住在八角楼,贺子珍住在现在我家住的茅坪村,隔壁对隔壁。不对。那时候我们家离毛主席住的八角楼相隔还有好几里山路呢。但是贺子珍 1927年冬在老家马源坑与我奶奶经常住在一起,亲如姐妹。奶奶说,贺子珍非常尊重她,管奶奶叫“嫂子”,两人非常亲热。毛主席后来称奶奶“嫂子”,“袁嫂子”,就是随贺子珍叫的。贺子珍那时只要来,就会抱着一两岁的爸爸逗着玩。(2003年7月23日袁文才孙子袁建芳口述)
毛泽东第二次来茅坪住的时间就长了。毛泽东在茅坪住的时间比茨坪长得多。不久伤员移到小井,红军医院改成前敌委员会和湘赣边界特委会办公的地方。永新工作恢复后,贺敏学回到永新。毛泽东住进了八角楼,井冈山时期的重要文献,毛泽东主要是在八角楼写的。
“文化大革命”中,毛泽东在南昌多次谈到:井冈山的中心不是在今天建立井冈山革命博物馆的茨坪,而是在茅坪。那么,井冈山博物馆为什么没有建立在茅坪呢?说起来,今天的人可能难以理解,1958年江西省委根据中央的意见准备在井冈山修建博物馆,最初选址是茅坪。要求面积比较大。当时宁冈县委书记考虑茅坪的土地在宁冈是高产田,舍不得让出,说茨坪田地没有开垦,博物馆建在山上,可一举多得。茨坪当时属于江西省遂川县管辖。这样,江西省委提议井冈山革命博物馆建在茨坪。后来又在茨坪修建了一些革命遗址,在一般来井冈山参观者的印象中,茨坪成了毛泽东当年在井冈山上的主要活动地。其实,毛泽东领导井冈山的斗争主要在茅坪,井冈山革命根据地也不只是茅坪和茨坪狭义的井冈山,而是毛泽东在《井冈山的斗争》一文中强调的以宁冈为中心的井冈山地区六县,宁冈、遂川、永新、炎陵、莲花和茶陵。(2002年 7月 15日江西省党史办马骏口述)
在茅坪期间,毛泽东经常和袁文才谈话,通过袁文才加强对王佐的影响,王佐对老庚袁文才比较信服。当时派到王佐二营当党代表的何长工也做了很多工作。1928年2月上旬,在宁冈大垅举行了庆祝合编大会,正式宣布袁文才和王佐的地方武装为中国工农革命军第一军第一师第二团,毛委员带来的秋收起义的队伍是第一团。成立红四军后,第一团改称三十一团,第二团改称三十二团,张子清同志代表前委宣布了改编决定,根据二团提议:袁文才为团长,王佐为副团长,何长工为二团党代表。毛泽东从一团抽了20多名干部到二团工作。还派了几个司务长帮助搞伙食。二团里成立了党代表办公室、工农运动委员会,以后,又成立了士兵委员会。党的政治工作在这支地方武装中开始生根。1928年3月,王佐提出入党要求,毛泽东亲自批准。毛泽东对改造井冈山袁文才和王佐地方武装费了大量心血。
建国后,朱老总、董必武、谭政、萧克、何长工、陈正人、韩伟等老前辈都到过茅坪参观,重访八角楼并看望袁文才的妻子谢梅香,他们对袁文才、王佐两位井冈之子怀着深深的敬意,对1930年袁文才、王佐之死又人人回避。这里面到底有什么隐情呢?
1965年5月22 日毛主席来到茅坪那晚,谢梅香讲述完了当年的故事,突然抱着袁文才的遗像号陶大哭,喊着他的小名,边哭边说:选三你可以闭眼了,毛委员回来看你了。
伫立黄洋界的激情
“毛委员回井冈山,看千千万万革命先烈来了。”
重上井冈山小车队沿着茅坪通往茨坪的山路蜿蜒而上,约半个小时就到了黄洋界。前导车按照事前的安排,停了下来。毛泽东在第二辆车上等不及警卫人员开车门,自己打开车门,走了出来,向大家手一招,大步向山顶走去,山上下来的几十号人,紧随跟了过去。远看无边无尽的云,像海洋一样,托起一个又一个的山峰,云海波浪起伏,山峰岿然不动。毛泽东自豪地说:“这就是黄洋界,当年五大哨口之首。”老人家在哨口来回走了走,看了看,对汪东兴说:“你去那边看看,还有没有当年的工事?”汪东兴按照毛泽东手指的方向,检查了一番,转头汇报有一些沟壕。毛泽东点点头。
五大哨口,是指井冈山五个关隘,也是当年井冈山通往宁冈、炎陵、遂川、永新等县的五条小路。陈正人重访井冈山时谈过,五大哨口是敌人第二次“会剿”前开始修建的。1928年5月左右,修建五大哨口的任务、地点,都是毛泽东亲自提出来的。他对井冈山地形非常熟悉。黄洋界哨口没有建什么营房。在下庄、白银湖等地,红军都是住在老百姓家里,或者搭个棚子,或者住在工事里,基本没有什么营房。
北面的黄洋界哨口,距茨坪17公里,海拔1343米;西北面的八面山哨口,距茨坪19公里,海拔1480米;西南面的双马石哨口,距茨坪11公里,海拔1000米;南面的朱砂冲哨口,距茨坪17公里,海拔600米;东面的桐木岭哨口,距茨坪8公里,海拔860米。五大哨口中,以黄洋界的战略地位最为重要,向西,经大陇通湖南炎陵县,向北,经宁冈新城可直通永新,自然成为湖南、江西敌人多次“会剿” 的重点,黄洋界地势险要,易守难攻,守住了黄洋界,也就守住了井冈山。
此时,毛泽东站在黄洋界上,极目远望。山风飒飒,护士长递来风衣,汪东兴接过给主席披在肩上。他皱了皱眉头。走了几步,来到一座木头做的纪念碑面前,南面是朱德写的“黄洋界纪念碑”几个大字,北面写着印刷体《西江月?井冈山》,张平化、刘俊秀仰视着碑文,激情地读了起来:
山下旌旗在望,山头鼓角相闻。
敌军围困万千重,我自岿然不动。
早已森严壁垒,更加众志成城。
黄洋界上炮声隆,报道敌人宵遁。
当年井冈山诗词,激起毛泽东心潮澎湃,他大声地说:“这首词是1928年9月初写的。那时刚刚在黄洋界打退湖南、江西两路敌人的进攻,那一次我不在山上,井冈山的兵力不足一营人,好危险哦!你们知道这一仗吗?”(2001年 7月 26日王卓越口述)
黄洋界保卫战参加者,1965年还有不少活着的老战士,杨至诚、韩伟、刘型等人,他们都先后重访黄洋界,讲述当年的斗争。
三十多年过去了,毛泽东此时在黄洋界竟轻轻地哼起诸葛亮的《空城计》的过门,时空在那一瞬间似乎连接起来,大家随之默默地哼了起来。
人人畅怀,毛泽东笑着邀请张平化夫妇在黄洋界纪念碑前一起影留念。张平化是小车队一行人中间,唯一的井冈山老战士,他全家有七口人为革命献身。
照完相后,汪东兴请老人家上车。突然,毛泽东乘坐的“吉姆”车水箱因为上山坡度大,转速较快,温度高滚起了泡泡(水开了,俗语开锅),发动不起来。这一下司机赵毅雍急坏了。大家都毛焦火辣。湖南省公安厅厅长李强(对赵林雍)下达了“紧急任务”,叫第三辆车准备顶上,(赵林雍)车上原来坐的汪东兴、张平化、李强都下了车,准备坐到后面的车上去。毛主席此时说了话:“不要换车,这位司机很好,车也很好。我不赞成换!” 主席走到赵毅雍跟前安慰司机说,“不要着急,水箱开锅不要紧,加点儿冷水就行了。” 赵毅雍激动地点点头,后面跟着的工作车上送来备用水,倒入水箱后,“吉姆”车马上发动了。大家都松了一口气。(2005年7月18日赵林雍口述)
惟有毛泽东还是那样神态安详,他再次转头看了一眼黄洋界,昔日激起他无限激情和感悟的地方,上了那辆灰色的“吉姆”车。
“茨坪又到了”
车队依次继续前进。从黄洋界到茨坪仅17公里,毛泽东兴奋地拉开车帘,老人家想好好看一下沿路井冈山那峰、那云、那松、那石。吴旭君没有阻止老人家,也阻止不了毛泽东对井冈山的目目情思,眷眷深情。顺眼望去,她看见毛泽东正在注目一棵特别高大的树,后来在山上听说这就是毛泽东当年挑粮上山休息的地方,在不远的羊肠小道路口,还挂着大木牌:毛泽东、朱德挑粮上山小道。
山路弯弯。小车又转到一个路口,也插着一块木牌,上面写着一行大字:井冈山垦殖场1959年义务修路纪念。原来车轮下的这条汽车路是1959年当地义务劳动修筑的,一丝微笑挂在毛泽东的嘴角。他可能想起什么,高兴地说1958年江西省委写过一个汇报,说修好了山上的路,接着就修上山和下山的路。群众的力量了不得,井冈山垦殖场了不得。人民群众学习和发扬井冈山精神,改天换地,我们的领导干部,特别是党的高级干部学习和发扬井冈山精神,又体现在哪里呢?毛泽东若有所思地看着这条平展的砂石路盘旋而上。
1965年毛泽东重上井冈山走的这条汽车道,可有一番不平常的来历。
1957年中央号召精简机构,江西省委根据中央精神,发出“开发山区,建设山区”的号召。井冈山老红军马廷士,时任江西省检察院副检察长。马廷士本来是检察长的,他看见新来的副检察长有文化,主动让贤,自己担任副检察长。1957年10月23日,马廷士带头率领首批江西省直机关干部从南昌下放到井冈山。当天坐汽车从南昌到永新,第二天,永新县委看长征干部马廷士身上有伤,送了一匹马给他骑。喻润郎为他牵着马。经过三天的艰难跋涉,沿着羊肠小道经桐木岭哨口,27日到达茨坪。原江西省航运厅副厅长左克伦带领另一批540名省市机关干部,从南昌到遂川。遂川送了一匹骡子,左克伦骑着从遂川经朱砂冲哨口到达茨坪,也是走羊肠小道。当时井冈山的交通条件,同毛泽东、朱德工农红军时期没有大的区别,山上仍靠五大哨口五条小路进出。左克伦任井冈山垦殖场书记,马廷士任垦殖场场长。
垦殖场总部当时就设在今天的井冈山饭店旁,是个旧坯房,原叫遂川林场。1957年整个茨坪只有二十多户人家,百把口人,散落在今天的南山湖周边,没有一座砖瓦房。垦殖场的第一步是开荒盖房子。紧接着就是修路,从井冈山到泰和的汽车路,发动了十几万群众一起修,晚上打着火把干,热火朝天。江西省委领导亲自督阵。1958年7月 1日,井冈山公路举行了通车典礼,省长邵式平主持剪彩。他就在今天唯一保留下来的原烈士纪念碑旁剪彩,那时候前面没有马路,也没有湖,是一个大草坪,站满了上万的人,欢呼声惊天动地。刘俊秀讲了话。
那时候,江西省委做了分工,邵式平分工云山垦殖场这个点,方志纯分工大茅山垦殖场这个点,刘俊秀分工井冈山垦殖场这个点。茨坪到泰和的路修好了,又修茨坪到宁冈这段路,也就是毛泽东重上井冈山走的这段路。1959年底,国家开始有困难,可垦殖场的职工不要国家补贴,提出口号,发扬井冈山革命传统,继承井冈山精神,提前让黄洋界通汽车。后来又提出“提前让茅坪通汽车”,一直修到山下龙市。(2005年 7月 29日井冈山首批下放干部于海泉、喻润郎口述)
沿着井冈山垦殖场职工没有要国家一分钱修筑的汽车路,1965年5月22日下午六时三十分左右,毛泽东一行到达井冈山山顶之镇——茨坪。
茨坪,古代叫柴坪。传说,明朝年间这里有人中过“探花”,改称为仕坪,但民间习惯于叫柿坪,说古代这里是柿树丛生的地方。1924~1925年期间,一个叫牛文田的团长来井冈山进剿王佐的队伍,出过许多布告,突然间觉得布告中写仕坪太雅,写柿坪太俗,就写成“茨坪”,“茨坪”就这样写下来了。
1965年的茨坪,俨然一座山中美城。
宽宽的街道,沿山而筑,整齐的房屋,拔地新起。刚刚进入黄昏,街上已亮起路灯。稀落的行人自由漫步,喇叭里播送着苏区民歌《十送红军》,毛泽东在车上高兴地说:井冈山上有电灯了。话音刚落地,小车队已停在灯火辉煌的井冈山宾馆门前。井冈山管理局的袁林、孙景玉等人早就等候在此。袁林回忆:
毛主席一下车,高兴地和我们握手,第一句话就是“茨坪变化真大”。
第二句话是:“当年我们下山时,红四军由士兵委员会贴标语,‘打倒国民党反动派’的‘倒’少写了一笔,我笑着说他们,少了一条腿,敌人不打就倒了。怎么样,敌人不打不会倒,穷苦人团结起来一打,它就倒了,我们又上山了。”
一见面,毛主席说话这么亲切幽默,又那么深远,大家格外兴奋地笑起来。(2003年7月19日袁林口述)
5月22日,毛泽东一行到达井冈山当天,朱德主持全国人民代表大会常务委员会第九次会议,讨论了国务院提出的关于取消中国人民解放军军衔制度的建议,决定:取消中国人民解放军军衔制度。 同日,刘少奇签署了中华人民共和国主席令:中华人民共和国第三届全国人民代表大会常务委员会于1965年5月22日第九次会议通过了关于取消中国人民解放军军衔制度的决定。 当天和次日,此主席令和全国人大取消中国人民解放军军衔制度的决定,没有在报刊上公布。
■历史链接
井冈山老战士曾在井冈山上回忆:1928年7月,我军二十八、二十九团离开赣边,到湘南去了,8月间毛委员带领三十一团一部,去桂东方向迎接他们。只有三十一团的一部分及袁文才、王佐部队留守井冈山;另一部在永新、莲花一带打游击,阻击敌人进犯,这时,湘赣两省的敌人见我军伤病员多,留守机关多,防守兵力不足一个营,便趁毛委员和大部队没有归还之际,向井冈山发动了进攻。三十一团党代表何挺颖召集山上机关、医院负责人及伤病员代表会议,会议争论得很激烈,何挺颖最后作结论说,毛委员在下山以前,就决定要我们保存井冈山这块根据地。我们要坚守井冈山,全力做好战斗准备。
1928年8月30日,湘赣敌人向黄洋界发起了进攻。黄洋界在井冈山的北面,高15里,除了一条弯弯曲曲的小路,四周都是悬崖峭壁,无法攀登。我军在山上,哨口筑有坚固的工事,这种工事没有钢筋水泥,用粗大的松木和几个人深的厚土坯.倒也结结实实,足以抵御一般火器。当时山上缺少地雷,就把竹子削成尖尖的竹钉子,埋在山坡上、沟溪里。井冈山的暴动队和儿童团都组织起来了,协助红军削竹钉、设障碍、布疑阵,迷惑和打击敌人。部队挖掩体工事时,一群儿童团员送来竹钉,领头的小孩叫邹文正,瘦瘦的,长得很精神,才11岁。其他几个儿童团员也大多在10岁上下。他们每人抱着一大捆竹钉,还认真地说:叔叔,这是用人尿和马尿浸泡过的,并用秕糠炒干了,坚硬,扎破了腿脚,会化脓溃烂,很不好治。你们用的时候,也得小心。放下竹钉后,这些天真活泼的儿童团员和战士一起把所有的竹钉埋好后才离去。
第一天敌人用了两个营的兵力,攻到黄洋界的工事外围地区。我军凭险据守,用机关枪扫射,用手榴弹打击,杀伤敌人很多。敌人在外围中,被埋的竹钉刺伤了不少,进攻不能得逞,战斗到晚上7点多种就停止了。
晚上,山上的暴动队员和儿童团员把带松油的老松树劈成小块,放在罩鱼用的铁缕落子里,这甩一个,那甩一个,点着挂在树枝上。还用竹片、柴草做成火把,举着在树林子里穿来穿去,远远望去,满山遍野都是火把人影。山下的敌人摸不清虚实,生怕我们偷袭,只好围着火堆坐着,彻夜不敢睡觉,累得他们人困马乏。
第二天上午9点钟,敌人再次向阵地进攻。战斗激烈,战士负伤也不下火线,暴动一队还在对面传来了响亮的军号声和呐喊声。树林子里很多红旗摇动,好像千军万马要冲过来一样。敌人以为红军主力上来了,顿时乱套,慌不择路闯进了竹钉阵,被竹尖刺得哭爹叫娘。上午打退了敌人四次进攻。
下午敌人又发起更猖狂的冲锋、共有好几个团的兵力,比红军多十几倍。工事渐渐难以支持了,山上原有一门缴获的迫击炮,因只有两发炮弹,一直没有使用。这时,三十一团参谋长朱云卿指挥把它架起来,炮手刘显宜第一炮就打到了敌群中,敌人着慌了,留下上百具尸体撤退。我军以少胜多,打了一个大胜仗。边界军民大受鼓舞。大家知道毛委员喜欢唱京剧,特别喜欢唱老生,便根据诸葛亮《空城计》唱腔编了一出《毛泽东的空山计》,戏文写的亦庄亦谐,有的像毛泽东说话幽默的口吻,后来有人就说成是毛泽东写的了:
我站在黄洋界上观山景,
忽听得山下人马乱纷纷,
举目抬头来观看,
原来是湘赣发来的兵。
一来是,农民斗争经验少,
二来是,二十八团离开了永新。
你既得宁冈茅坪多侥幸,
为何又来侵占我的五井?
你既来就把山来进,
为何山下扎大营?
你莫左思右想心神不定,
我在这里内无埋伏,外无救兵。
你来!来!来!
我准备着南瓜红米,红米南瓜,
犒赏你的众三军。
你来!来!来!
请你到井冈山上谈谈革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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