欧文·豪立志做一个永远的反对派,这个立场从他1954年创办的杂志名称可见一斑。这份《异议者》成立以后,几乎一直在批评。
作为当时美国知名的文学批评家、社会学者、英语教师和译者,以及一个结过两次婚,有无数藏书的知识分子,豪最意味深长的称呼是“政治上的牛虻”。这意味着,他固执而拒绝妥协。
那些与国家和平共处的知识分子都让他觉得不可忍受。“知识分子根本不把他们自己想成反对者,高兴地回到了国家的怀抱。”在一篇文章里,他这样写道。
尽管他也同意,有很多可怕的压力让这些昔日同僚与国家妥协了。但他认为,他们理应坚持一种更大的美德“来坚持批评和怀疑的态度并与国家保持距离”。
在学者约翰·罗登和伊坦·戈夫曼写的论文《欧文·豪的遗产》中,业已过世的欧文·豪得到了理解。“异议者”的立场,被认为是知识分子和记者的职责,“当国家的大船偏离航道时,反对的文化提供了重新扭转航向朝着社会公益前进的舵”。而那些从批评到逐步接受、乃至赞美美国现状的人,就失去了其监督制衡体制的不可或缺的职责。
豪从14岁起就信仰马克思。他曾是个激烈的社会主义者,花费大部分求学时间与自己的左翼同僚讨论理论和意识形态。直到《异议者》创刊以后,他还在第二期上,把“马克思主义”这几个字放到了刊头位置。
豪始终不肯放弃自己对社会主义的拥护。二战以后,社会主义运动在美国持续衰退,市场资本主义几乎获得了一致认可,豪却坚持自己是一个社会主义者。他强调,这并不是希望社会主义复兴并获得成功,而是希望借此强调他对更公平、更友爱社会的急切渴求。
甚至,在动用国家机器对共产党人和左翼进行迫害的美国“麦卡锡主义”流行期间,豪和他的《异议者》,成为对抗这一潮流、谴责压制言论自由的重要阵地。
必须提到的一点是,此时,豪已经离开了他曾经踊跃投身过的左翼运动阵营。这个时候的欧文·豪,与其说是在保卫社会主义,不如说是在保卫自由。用他的话来说,支持他的人“不必成为社会主义者,只需成为前后一致的自由主义者”。
曾经对激进社会主义情有独钟的这名左派知识分子,如今对激进政治变革的欲望已经消退。有些时候,他甚至开始悲观地承认社会主义已经失败。
当上世纪60和70年代的美国新左派年轻人,充满革命热情地将卡斯特罗、胡志明等人奉为偶像时,他已经无法理解这些有的是由自己教出来的学生。人们在此时的他身上,已经能找到清晰的矛盾,即激进的立场和保守的天性。他女儿回忆称,她甚至曾为父亲在同一时间读的书里互相矛盾的内容惊讶不已。
结果,一方面,他始终是保守派眼里的另类和激进分子,另一方面,他又被很多保守派当做同盟一起,攻击立场更为激进的新左派们。马克思主义左派和新保守主义两个战场上的敌人同时对他开火,而人们回忆,此时的豪“沉着、自信和克制”,以至于,有人将他称为“美国的奥威尔”。
曾经作为《异议者》旗帜的“马克思主义”这几个字,也悄悄从刊头位置消失了。这本杂志的主张越来越温和,对极端主义和蛊惑人心的宣传开始警惕和排斥。欧文·豪已经变成了一个渐进主义的推崇者,他喜欢西欧盛行的“民主社会主义”,而不再对革命抱有同情。
最典型的是他以及《异议者》编辑部对苏联和东欧的看法。尽管斯大林主义与豪一样,声称自己遵从马克思的教诲,但在《异议者》的作者们看来,苏联只是一个摧毁了它宣称的理想的极权主义独裁政权,是一个运动如何从争取人权开始又以血腥屠杀结束的见证。
到人生的后半段,欧文·豪不无沮丧地承认,以社会主义名义建立的苏联,甚至不如以他反对的资本主义名义建立的美国制度。他甚至不再称自己是“社会主义者”了,尽管在死后很久,他仍然被当做社会主义思潮在美国的屈指可数的代表人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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