峻青的“怀乡病”
第15版(大地·文艺副刊)专栏:
峻青的“怀乡病”
孙为刚
“对于故乡,我有着一种特殊的感情。如果说有一种病叫作‘怀乡病’,那么我是这种‘怀乡病’的严重患者。”这是峻青先生在他的散文《难忘的乡情》中的一段话,也是先生怀乡情结的真实写照。
峻青1948年南下后第一次回故乡,是在1955年冬天,那时,蓝烟铁路刚刚通车,他和妻子于康从海阳境内的徐家店下车后,一路唱着歌,步行数十里山路回到故乡。崎岖的山路上,响着两个年轻人朝气蓬勃的歌声,他们唱得最多的是那个年代颇为流行的“解放区的天是明朗的天”。优美的歌词,欢快的旋律,最能代表他们当时的心情。
从那以后,除了“文革”受迫害失去人身自由的十年,他想回不能回之外,几乎每隔一两年,峻青都要回故乡走一走,看一看。每一次故乡之行,不仅给他带来心灵的慰藉,还给他带来创作灵感。《沧海赋》、《秋色赋》、《烟镦》、《梨乡小记》、《蓬莱叙怀》、《海滨仲夏夜》、《故乡月倍明》、《依然十里杏花红》等等一大批脍炙人口的名篇佳作,都是他回故乡的收获。峻青先生祖辈就擅长丹青,他本人在书法和绘画上也有很深的造诣,他书画作品的落款上,总是写着“海阳峻青”或“林寺山人”。因为他家乡后面的那座山就叫林寺山。
无论是顺境还是逆境,故乡都在他心中。1976年春天,从“四人帮”的监狱里放出来不久,刚刚恢复有限的自由,峻青做出的第一个决定便是:回故乡。当时,同样受到迫害的上海市老市长曹荻秋听说峻青要回胶东,担心他严重的心脏病犯了没人抢救,劝他慎重考虑。思乡心切的峻青执意要回故乡。不幸果然让老市长言中。在他家乡的那个小山村,峻青心脏病发作,生命危在旦夕。情急之中,峻青的夫人于康打电话向当地党政领导和当地驻军求救。家乡的军民没有因为他是“黑帮”而冷落、怠慢,当地的党政领导、驻军医院和地方医院的专家组成抢救小组,经过三天三夜的抢救,把峻青从死亡线上拉了回来。根据病情,需转往当地医院进一步治疗,当峻青的担架被抬出家门时,担架经过的街道上站满了全村的男女老少,在乡亲们关切的目光中,峻青离开这个小山村。这一次,是家乡的军民给了峻青第二次生命。
乡情几乎人人有,峻青缘何重此情?以至发展成为“怀乡病”?只有了解峻青经历的人,才能理解他那浓得化不开的乡情。峻青1923年3月出生于山东省海阳市郭城镇一个偏僻的山村——西楼子村。他当过放牛娃,做过童工。1940年4月入伍,投入了血与火的斗争。家乡的黄土地上,有他苦难生活的血泪;家乡的山山岭岭,留下了他浴血奋斗的足迹。正是在含泪浸血的土地,孕育出了作家血浓于水的深情。
在家乡的每一天,峻青都生活在浓浓的乡情中。有一年,峻青在家乡乐不思归,一住就是近一个月。天渐渐有些冷了,峻青夫妇才恋恋不舍地离开故乡,返回了上海。
“日暮乡关何处是,黄浦江上使人愁。”在大上海生活了近半个世纪,峻青并没有感到自己是个上海人,他经常对乡亲们说,在上海,他总有一种“客居”的感觉,那里不是他的家。只有看到了胶东半岛的山山水水,只有双脚踏上了胶东的土地,他才从心里有一种“到家了”的感觉。
种子怀黄土,水珠念大海,小草恋青山,峻青思故乡。
今年春天,已是八十高龄的峻青先生来电话说,潍坊有关部门想请他们回去参加风筝节,他想顺便再回家乡看一看,没想到临出发时,老伴突然发病,未能成行。9月,又传来峻青心脏病发作住院的消息。趁国庆长假,我去上海看望峻青先生。病榻上的峻青消瘦了许多,精神还好。看到家乡人,他格外激动。我告诉他,没有什么好带的,就给他带了一点家乡的地瓜、芋头,峻青听后高兴地连声说:“好,好,又能吃到家乡的鲜地瓜、鲜芋头了。”
“岁岁频返海边城,故乡风物总牵情。卧听胶东一夜雨,胜似江南半生梦。乡心不与年俱老,痼疾却似日益增。安得扁鹊回春手,踏遍齐鲁万千峰。”看着病榻上的峻青先生,我想起了他在故乡写就的这首诗。此时此刻,最能代表先生心情的恐怕就是这首饱含深情的诗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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