磨砺十年成一剑——读《文心雕龙新注新译》述怀
第8版(大地·读者天地)专栏:论著简评
磨砺十年成一剑
——读《文心雕龙新注新译》述怀
张启成
百岁老人钟敬文曾经感叹:我一年写几篇论文都感到很累,有些年轻人一年能出几本论著,实在太不可思议。这是对学界浮躁风气的批评。尤有甚者的是,又有名校的教授、博导还擅以剪刀浆糊助学,自然更要贻笑天下。最近,我认真阅读了张灯先生的学术专著《文心雕龙新注新译》(贵州教育出版社出版),类似钟老的感慨显得强烈起来,禁不住要欣然命笔,来赞一赞这本新著。原因是该书不单是切实的,严谨的,更还可以说是对当前不良学风的一种反拨。
《文心雕龙》是中国古代最为杰出的一部文论巨著,体大思精,内容宏富,结构完整。传世一千五百多年来,历代受有识之士赞誉,今天仍然是显学,称“文心学”或“龙学”。在中国古代文学批评史列的众多著述中,唯刘勰此书有一个全国性的学会,有一部《文心雕龙辞典》,明、清以来诠解研究的专著则更是多如泉涌。日、韩、美等国都有译本,甚至有研究性专著。纵观历史与现状,这一学科研究可谓名家辈出,精彩纷呈,海内海外皆有读者和知音。面对这种看似空隙甚小的情况,张灯却敢于从基础性的译注疏辨入手,细斟细酌,如琢如磨,且终于发现了前人为数不少的疏漏舛误。他自己说,这是舍易就难,不攻冷门闯热门。这首先是需要有一点知难而进的无畏精神的。
张灯自八十年代末起,即非常关注《文心雕龙》的辨疑工作。经多年的苦耕,1995年出版了三十万言的《文心雕龙辨疑》,颇得学界的好评,且有了海内外的影响。但这只是一个选本,收录了“文心”的二十四篇文章。此后,作者又花数年时间完成了全书的疑义疏辨工作。据我所知,张灯是先找疑点,辨而析之,并译出今文。接下来为普及推广,再又为全书立注。所以,八年后再出的全注全译,不仅数量增加了一倍,译注质量有进一步提高,而且将辨疑的内容也扼要纳入了训释之中。这是十余年夜以继日的收获,是十余年心血浇灌的结晶。
学贵发疑,自古所重。学问所以能与时俱进,日新其业,就因为后学能继承前贤,更又开拓突破,最终能提出新解和创见。张著的可赞之处首先就在于此。他的注文之中,据自己发现前人的疏失错谬,修正重注的计有四百余处。
比如《征圣》篇原著有这样三句话:“书契断决以象夬,文章昭晰以象离,此明理以立体也”。“书契”二字一般都解指文字,张著则确认文本应写作“《书》契”。其注曰:“《书》契:指《尚书》的文字。历来注家均将‘书’、‘契’联为一词,训指文字,恐未妥。上文提出经书写作有四种体例特征,紧接着分别举《春秋》、《礼记》、《诗经》、《易经》等实例予述说。这里指‘明理以立体’的体式,也须有具体书册证实之,故‘书’字正应指《尚书》。这样解句,前后论述方显互应顺连。”张灯是很细心的,他看到了五经的总体性和具体性,这里所述又为各种叙写特征的典型举例。我还可以稍加补充。五经与周公、孔子有密切关联,刘勰极其尊崇这两位圣贤,下文又说“征之周孔,则文有师矣”,可见其正将五部经著树为各类文章的写作典范,“书”字必指《尚书》的训解应确切无疑。这就填补纠正了前人的疏失,是张灯独到的创见,应予充分的肯定。
再如《事类》篇有“鸡蹠必数千而饱矣”一句。范文澜说应校改为“数十”,杨明照以为作“数千”正妥,用的是夸饰手法。学术界几乎一概从杨说,张灯却将此校翻了过来。他说前句“狐腋非一皮能温”,实话实说,骈对的后句绝不会夸张言之。这条理由是相当有力的。“否定之否定”,学术进步正是这样螺旋上升的吧!
《文心雕龙新注新译》的译笔也值得一提,原著《物色》篇有“故‘灼灼’状桃花之鲜,‘依依’尽杨柳之貌,‘杲杲’为出日之容,‘瀌瀌’拟雨雪之状……”的一长段文辞,各种学术专著常加摘引,据以赞叹《诗经》语言艺术的精美。张灯的新作是这样译述的:“‘灼灼’二字写出桃花的明丽,‘依依’一语极尽杨柳的柔顺,‘杲杲’的状写勾画阳光灿灿的图景,‘瀌瀌’的描述展现雨漫漫的形貌,‘喈喈’连声仿效黄鸟的和鸣,‘喓喓’叠音模状草虫的叫声……”
释义精当,文笔优雅,确实显出了原著的骈俪格调与特色。张灯说,每篇译文的修改都在十二遍以上,我相信不是吹牛。我得到的稿本,是他今年6月打印的定稿本,上有三种颜色笔迹所作的更改,说明四个月内他起码又润色了三次。看起来似乎并不稀奇,但真要做到精益求精,那是要耗费心力的,是要有相当毅力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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