鱼虾多的地方
第15版(大地·文艺副刊)专栏:
鱼虾多的地方
王剑冰
宽大的水面像块柔亮的绸,小舟似剪,一点点把这绸给裁开了。
无风的时候看那湖,微澜不惊,似在长睡不醒。打鱼的船搅醒了这里,那里就又睡了。只有一场雨下来,这里那里地搔了,才能将它逗得发出笑声。
水和荷都是大片大片的,说不上是荷中的一片水,还是水中的一片荷。向远处望,天倒是水与荷之外的空白。乍然而起的水鸟,会一次次划伤这块空白。
山从水里远远近近地长出来。大大小小竟有二百多座。一些岚霭在山间断续着。单看一座山形,并不是太奇,一座座连起来看,就有些形状了。正是因了这样的形状,才有了甲天下的桂林山水。而这样的山水,在普者黑随处可见。这里没有“前人之述备矣”的名题,如果有些遗迹,也只是狮子山那些古人在石壁上凿琢的鸟图腾和生活图景。山都不算高,却葱翠。红椿、香樟、云杉往高上挺拔,灯盏花、黑节草、马兰在崖壁间争妍。厚厚的植被,让人看不出有什么路径可以上去。而多个山却藏了洞穴在里边。有的能这边进去,另一边出来。
噼噼叭叭的声音在前面响起。一个壮年人在水中下了长长的粘网,用竹竿向四下里赶鱼。一些鱼受不住惊吓,慌乱中被网眼套住。原始的捕鱼方式,让人觉得时光走得极慢。
依水而建的屋舍多是干打垒式的。土黄的墙,暗灰的瓦。老旧的家院里,不知储藏了多少浓浓的日子。家家屋檐下垂挂着玉米和辣椒。完全两种对立的色彩炫目在夕阳下。那是真正的农家的色彩。正像他们质朴热烈的性情。飘泊的游子归来时远远望到家院的色彩,让人有一种安慰的心理。深翠的细竹,凤尾样长在屋的周围。远处的山,则像一个个草垛,偎依着农家的生活。水边有一片空地,是人们晚间点燃火把欢乐的地方。那是世代相传的舞蹈,表现的是打鱼、耕作和情爱的场景,粗犷的嗓音,舒展的舞姿,把人带入原始与自然之中,歌舞的男女,有的已不算年轻。他们就像劳作,多少年都在重复着同样的动作,却总是沉迷其中。尤其是表现男女相恋的情节。不断回味,就会更多一些珍惜和动力。当地领导告诉我们,这里是全县治安最好的地方。知足者常乐,必会有此结果。
天然的屏障,隔去了灰暗的封建世风的侵扰,在历史舞台正在上演一幕幕惊心动魄的活剧的时候,普者黑却如世外桃源一般自然安逸。早年,一些人为了躲避战乱和争斗,从洱海、滇池边出行,他们是普者黑最初的发现者和命名者。普者黑就是彝语:鱼虾多的地方。
小船沿着岸行,绕着山转,垂柳荫荫,密荷蓬蓬,看似到头了,又转入了新的水路。吱呀一声,哪个屋门敞开,一女子走下台阶,细腰弯处,一桶清水就提在了手里。水纹漾漾,自其转去的身后荡开。几个顽童竹林间跑来,扑扑通通下饺子一般没入水中,不多时,这里那里冒出一个个小黑脑袋,又叫又笑地喘气。一忽又钻入水中不见了。同船的彝族阿黑(小伙儿)何去锋说,他小的时候也是这样顽耍。普者黑的男男女女就是在这样的童年中快乐地长大。景物,是劳动以外的所在,山民们世代休养生息在这里,一切都是可供生活的形式。当外来人以惊喜的目光打量这里,说是发现了一大景点,他们却是惊讶起来,更惊讶的是他们自身也成了景点的一部分。
鱼儿悠闲在水里,看似在浅处,伸手却无法抓着。倒是搅动了一支款款欲折的红荷。盘盘荷叶上总有一两个水珠晶莹地滚,间或被水鸟在下边触动了,水珠便叭嗒一声落入湖中。荷的影子,山的影子,云的影子在水中颤颤地动。
普者黑就是一片美好的心境。尘世烟云,荣辱盈亏,都会在这心境里消失得无影无踪。城里来的人,划着小船尽情地消受这水,湖中无论是自己人还是相遇他人,都要打一下水仗,做一次善意的交流。在水花四溅、大呼小叫之中将一腔郁闷或快乐狂泄而出。泼完了,累得散架了,也痛快了。再吃吃这里的鱼虾,喝喝这里的水,水塘旁被姑娘小伙抹抹花脸,任你有什么念头、什么际遇,再归去就会想通许多东西,不亚于去哪里进行一次朝拜。
普者黑在远古时代是一片浅海。随着造山运动和地壳的变化,海水退落,形成了现在的六十多个湖泊。这片水归入南盘江,到了下游就成了珠江。有了普者黑这样一串翡翠般的湖泊做源头,“珠江”也就不枉其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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