论政治路线
(1912年9月16日〔29日〕)
《涅瓦明星报》和《真理报》无疑具有十分鲜明的特性;这种特性不仅工人,而且俄国的所有政党都很熟悉,——这多亏了黑帮分子和十月党人(《俄国报》、《新时报》、《莫斯科呼声报》等等)以及自由派(《言语报》、《生活需要》杂志[94]等等)对《真理报》和《涅瓦明星报》进行的攻击。
从竞选运动的角度来看,对上述两报执行的政治路线作出评价,是特别有意义的,因为根据这种评价必然可以检验人们对各种基本的原则问题的看法。因此,我们想谈一下尼·尼科林在《涅瓦呼声报》第9号上评论《真理报》和《涅瓦明星报》的路线的文章。正如读者看到的,这篇文章有不少火气十足的用语,但是鉴于作者试图触及一些重要问题的实质,我们对这一点可以(而且应当)不予介意。
尼·尼科林写道:“我应当承认,《真理报》在执行它作为俄国无产阶级的愿望、需要、要求和利益的表达者的使命时,在许多方面是相当令人满意的。可惜,它由于对政治现实作了极其荒谬的、极不真实的和后果极端有害的描绘,大大降低了自己这一有益工作的意义。”
我们把火气话撇开不谈,只谈一谈主要的,即对政治现实的描绘问题。既然作者这样直截了当地提出问题,而且真正是从根本上提出问题,我们很乐意原谅他的怒火。让我们就问题的实质展开争论吧。的确,如果对我国的“政治现实”究竟怎样的问题没有坚定的看法,就会在实际工作方面寸步难行。尼·尼科林直截了当地提出问题以后,对问题作了这样的回答:
“《真理报》在这方面效法《涅瓦明星报》,硬要自己的读者相信,工人阶级应当不顾自由派的反对而建设新俄国。这种话说得当然很神气,但这不过是一派胡言乱语。新俄国谁也不能建设,它是在各种不同利益互相斗争的复杂过程中建设的〈黑体是尼·尼科林自己用的〉,因此,工人阶级的任务不是给自己提出那种为了其他人又不顾所有这些其他人的反对而建立新俄国的空想计划,而是要在新俄国的范围内为自己的进一步发展创造最有利的条件。”
这里,我们同样很乐意原谅作者的“火气”,原谅他的不可压抑的怒火,因为他是在试图抓住要害。尼·尼科林在这里比许多取消派分子更公开、更坦白、更周密地谈到了造成我们深刻的意见分歧的一个最深刻的原因。“……新俄国谁也不能建设,它是在……过程中建设的。”从这种出色的议论中,谁还听不出全部取消主义(甚至还要广一点,是全部机会主义)乐曲中的基本的、不变的主旋律呢?
我们就来略为仔细地分析一下这种议论吧。
如果新俄国是在各种不同利益互相斗争的过程中建设的,这就是说,具有各种不同利益的各个阶级在按各种不同的方式建设新俄国。这真是再清楚也没有的了。尼·尼科林的“新俄国谁也不能建设,它是在……建设的”这种反驳,究竟有什么意义呢?
根本没有什么意义。从最起码的逻辑来看,这是废话。
但是这种废话却有自己的逻辑,即机会主义的逻辑;机会主义企图“按马克思主义的方式”捍卫自己的立场,必然(而不是偶然)犯尼科林的错误。因此也就应当谈一谈这种机会主义的逻辑。
谁说某些阶级在建设新俄国,谁就是牢牢地站在马克思主义的立场上,以至不仅尼·尼科林的气话,甚至……甚至连“统一的取消派”代表会议以及这些代表会议无论怎样“大发雷霆”,都不能使他发生动摇。
谁说“新俄国谁也不能建设,它是在……建设的”,谁就是从阶级斗争的客观主义(即从马克思主义)滚到资产阶级为现实辩护的“客观主义”。尼·尼科林从马克思主义堕落为机会主义(他本人并没有觉察到这一点)的根源,正是在这里。
如果我说,应当这样,比如以真理、正义、劳动平均制等等为目标来建立新俄国,那这将是一种使我陷入空想的主观主义。其实,新俄国的建立是要由阶级斗争,而不是由我的最良好的愿望决定的。我的建立新俄国的理想,只有代表真正存在的、受生活条件的驱使而朝着一定方向行动的阶级的利益,才不是空想。既然我持有这种阶级斗争的客观主义观点,我就决不为现实辩护,相反,我要指出这个现实本身就包含着改造它的最深刻的(虽则初看起来是不明显的)源泉和力量。
如果我说,“新俄国谁也不能建设,它是在各种利益互相斗争中建设的”,那我就是给某些阶级互相斗争的明晰图景一下子蒙上一层遮布,我就是向那些只看到统治阶级,特别是资产阶级表面活动的人让步。我就是不自觉地滑到了为资产阶级辩护的立场,把最显眼的或者获得暂时胜利的资产阶级方向当作标准去代替阶级斗争的客观主义了。
现在,我们举历史上的例子来说明这一点。新德国(19世纪下半叶的德国)是在各种不同利益互相斗争的过程中“建设的”。任何一个有学识的资产者都不会反驳这一点,也超不过这一点。
请看马克思在建立新德国的最“危急”的时期是怎样说的。
马克思在1848年写道:“一开始就反对革命的大资产阶级,由于害怕人民,即害怕工人和民主派资产阶级,同反动派订立了攻守同盟。”“1789年的法国资产阶级一分钟也没有抛开自己的同盟者——农民。资产阶级知道:它的统治的基础就是消灭农村中的封建制度,就是创立自由的占有土地的农民阶级。1848年的德国资产阶级毫无良心地出卖这些农民,出卖自己的天然的同盟者,可是农民与它骨肉相连,没有农民,它就无力反对贵族。保存封建权利……这就是1848年德国革命的结果。真是雷声大雨点小。”[见《马克思恩格斯全集》第5卷第73页和第331页。——编者注]
从马克思的话中可以立刻看到那些建设新德国的活生生的阶级。
假借“客观主义”为现实辩护的资产阶级学者说:俾斯麦战胜了马克思,俾斯麦考虑到了“新德国是在各种不同利益互相斗争的复杂过程中建设的”。而马克思却“给自己提出了”不顾自由派的反对而依靠工人的力量和民主派(不同反动派勾结的)资产阶级的力量来“建立”大德意志民主共和国的“空想计划”。
资产阶级学者谈得唇焦舌烂的正是这一点。我们如果单从理论方面考察这个问题,也会问问自己:他们错在哪里?错就错在掩盖和抹杀阶级斗争。错在他们(用德国是在……过程中建设这个似乎是意味深长的说法)抹杀这样一个真相:俾斯麦的德国是由那个因为“叛变和出卖”而“无力反对贵族”的资产阶级建立的。
而马克思呢,阶级斗争的客观主义使他能异常深刻地准确地理解政治现实,他绝不为政治现实辩护,相反,他从中指出并区分出了那些建设民主的德国的阶级,那些甚至在事态变得十分有利于俾斯麦的形势下,依然充当了民主主义和社会主义的支柱的阶级。
马克思对政治现实理解得十分正确,十分深刻,在1848年,即半个世纪前,就对俾斯麦的德国的实质作了这样的评价:这是“无力反对贵族”的资产阶级的德国。在1912年选举时,即在马克思作出这个评价64年后,自由派的行为充分证明这个评价是正确的。
马克思和马克思主义者1848年以来同自由派进行了无情的、空前尖锐的、引起自由派一片狂吠的(亲爱的尼科林,恕我措辞尖刻!)斗争,他们一贯坚持建立大德意志民主国家的“计划”,然而他们绝不是什么“空想”家。
相反,马克思和马克思主义者在坚持这个“计划”、不断宣传这个“计划”、抨击背叛这个“计划”的自由派和民主派的时候,正是在培养一个孕育“新德国”的新生力量的阶级,这个阶级由于马克思一贯的、忠诚的、坚定的宣传,现在已作好充分准备来发挥自己的历史作用:不仅充当俾斯麦资产阶级的掘墓人,而且充当一切资产阶级的掘墓人。
※ ※ ※
德国历史的例子向我们说明了尼科林观点中的机会主义的逻辑,他所以怒气冲冲地骂我们“狠狠吃掉立宪民主党人”,是因为他没有看到他自己怎样陷到自由派工人政策的取消主义思想中去了。
尼·尼科林(而且不止他一个!)愈冒火,愈回避问题,我们作为政论家就要愈清楚愈仔细地向他反复说明,我们同立宪民主党和取消派斗争所根据的理由是经过深思熟虑的,并且是在5年多(确切些说是10年多)的时间内,一再在所有马克思主义者的正式决议中申明了的。尼·尼科林和他所维护的取消派的不幸,就在于他们拿不出任何稍微定型的、明确的东西来同这么多早已作出的、确切的、正式的策略决议相抗衡。
至于说到“工人应当不顾自由派的反对而建设新俄国”,这根本不是什么“神气”话。尼·尼科林很清楚,这个主张在得到多数马克思主义者承认的许多策略决议中都提出过。实际上,这至少是近10年来的俄国政治经验的简单总结。最近10年,俄国的工人阶级一直“不顾自由派的反对”而建设新俄国,这是无可争辩的历史事实。不管俄国那些以俾斯麦自居的人物取得多少暂时的“胜利”,这种“建设”工作是永远不会落空的。
俄国的机会主义,也同其他国家的机会主义一样暧昧不明,类若游蛇,无法肯定而明确地说出自己的观点,无法正式地说工人阶级不应当不顾自由派的反对而建设新俄国,而应当做什么做什么。机会主义如果能够作出明白的直截了当的回答,也就不成其为机会主义了。但是为了表明自己不满工人的政策,表明自己倾向资产阶级,机会主义说:“新俄国谁也不能建设,它是在各种利益互相斗争过程中建设的。”
然而,从正在建设的东西里面,最明显、最引人注意的,最能获得暂时胜利和“人群”尊敬的,是经过自由派修改的贵族和资产阶级的“建设”。“由什么阶级建设、怎样建设,这还有什么可以分析的呢,这是空想;应当接受的是正在建设的东西”,——这就是尼科林的议论的真正用意,这就是真正的“机会主义的逻辑”。
这也就是忘记阶级斗争。这也就是自由派工人政策的原则基础。正是这种“逻辑”把工人阶级的领导作用,即真正的、彻底的、无私的民主派的领导者的作用,贬为自由派的粗工的作用。
由此可以看出我们俄国人十分清楚的一个事实,就是:机会主义者口头上承认无产阶级的政党和“独立”路线,尼科林当然也承认要有“独立”路线。而他在行动上所捍卫的恰恰不是独立路线,而是自由派工人政策的路线。
尼科林使我们明白并看清,宣布工人阶级的独立性是没有多大意义的。《涅瓦呼声报》第8号上登载的取消派的纲领[95]也宣布过独立性,尼科林本人也宣布过独立性,但是就在他宣布“独立性”的同时,他却宣传起不独立政策来了。
尼科林否认工人阶级可以在目前政策上,在民主主义的一切问题上不顾自由派的反对而实行自己的路线(或者说“建设新俄国”),实际上,就是号召工人阶级做自由派的尾巴。
这就是问题的实质。这就是“机会主义的逻辑”。至于说什么不应该使工人阶级“孤立”,“争取政治自由的担子不应当由工人来承担”,需要“统一力量,而不要分散力量”等等,这一切全是空洞的漂亮话。实际上,这一切都是叙述和解释同一个意思;不要孤立起来(不要脱离自由派),“要统一自己的力量”(根据自由派的政策),要承认自由派政策是真正要求政治自由而不是要求同普利什凯维奇之流勾结,等等。
我们没有详细研究这些漂亮话,因为要争论实质问题,就要抓住意见分歧的真正出发点即根源,而不必去抓那些粉饰根本不正确的路线的漂亮话。
载于1912年9月16日《涅瓦明星报》第26号 译自《列宁全集》俄文第5版第22卷第99—106页 |
注释:
[94] 《生活需要》杂志(《 》)是彼得堡的一家周刊,1909—1912年出版。为它撰稿的有立宪民主党人、人民社会党人和孟什维克取消派。列宁称它是“取消派—劳动派—路标派的”杂志。—— 108。
[95] 指 1912年 8月24日(9月6日)《涅瓦呼声报》第8发表的编辑部文章《我们的彻底的民主派》。——11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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