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班牙的共和制[85]
很难说,君主制和共和制这两者哪一个在最近三年里更衰败了。君主制到处——至少在欧洲大陆——愈来愈快地转化为自己的最后形式——凯撒主义[注:凯撒主义是指个人独裁与形式上承认民主政治相结合的政治制度,是古罗马统帅尤利乌斯·凯撒的执政原则。——译者注]。带有普选权的虚假立宪主义、作为政府支柱的庞大冗杂的军队、作为管理的主要方法的收买和贿赂、作为政府唯一目的的靠贪污欺诈以致富的行径,到处都在势不可遏地取代着我们的资产者在路易-菲力浦的太平盛世时期所梦想的所有那些漂亮的立宪主义保证,那种人为的权力均势。就连那时最出卖灵魂的人们同现时的“大人物”相比也还是纯洁的天使。资产阶级一天天逐渐失去了一个在一定时期内为社会机体所不可缺少的阶级的性质,抛弃了其独特的社会职能,而变成了真正的一帮骗子。同样,资产阶级的国家也变成一种不是保护生产而是保护公然盗窃生产品的组织。这种国家不仅其本身就带有对本身的判决,而且也已经通过路易-拿破仑之身受到历史的判决。它同时也是君主制的一种最后的可能形式。君主制的所有其他形式都已腐朽了,陈旧了。在这种国家之后,作为国家形式的只能是共和制。
然而,共和制的情况也并不比这好。从1789年至1869年,共和制曾经是满腔热情的自由战士的理想,人们始终努力追求的理想、经过艰苦流血斗争而达到但又总是刚一达到就又落空的理想。自从由一个普鲁士国王[注:威廉一世。——编者注]建立起那么一个法兰西共和国以来,一切都改变了。从1870年起——这就是进步——共和国已经不再由共和派(因为再没有纯粹的共和派了)而是由对君主制绝望的保皇派来建立了。君主派资产者为了避免内战而在法国巩固共和制,在西班牙宣布共和制;在法国是因为王位追求者太多,在西班牙则是因为最后的可能的国王罢了工[86]。
这里是双重的进步。
第一,共和制这个名称迄今所具有的魅力消失了。在法国和西班牙的事件之后,只有卡尔·布林德一人还在坚持关于共和制有神奇作用的迷信。共和制终于在欧洲也表现为——而在美国事实上就是——它本质的东西,即资产阶级统治的最完善的形式。我说:“终于在欧洲也”,是因为这里不可能再有象瑞士、汉堡、不来梅、卢卑克和自由市法兰克福(愿它在天国安息!)那样的共和制了。我们在这里说的是,也仅仅是现代的共和国。这种共和国是一个大民族的政治组织。而不是历史上从中世纪遗留下来、多少带上一些民主形式、至多用好不了多少的农民统治代替了城市贵族统治的一个市、一个州或一个州集团的地方政治机构。瑞士一半是由于强大的邻国的恩典,一半是由于这些邻国之间的互相猜忌才得以生存的;每当这些邻国行动一致时,它就得收起自己的共和主义高调而俯首听命。这样的国家只有在它们不打算干预历史进程的条件下才能生存,因此人们用使它们中立的办法来禁止它们进行这种干预。真正的欧洲共和制时代的开始将是从九月四日,或者勿宁说是从色当日[注:1870年9月2日拿破仑第三在色当向普鲁士投降;9月4日巴黎爆发革命,第二帝国被推翻,共和国宣告成立。——译者注]算起的,哪怕凯撒主义还可能短期卷土重来,不管王位追求者是谁,反正一样。在这一意义上可以说,梯也尔的共和制是1792年共和制的最终实现,是没有雅各宾派自我欺骗的雅各宾派共和制。从此,工人阶级不会再在什么是现代共和制的问题上迷惑自己了。共和制是资产阶级统治得到最后的、最完善的表现的那种国家形式。在现代共和制下终于不折不扣地实行在一切君主制下仍然受到某种限制的政治平等。这种政治平等除了声明阶级矛盾丝毫不涉及国家,资产者象工人有权成为无产者一样有权成为资产者,又能是什么呢?
但是,共和制这种最后的、最完善的资产阶级统治形式是由资产者自己以极其勉强的心情实行的:它把自己强加给了他们。这种奇怪的矛盾是因为什么而造成的呢?是因为实行共和制意味着同全部政治传统决裂,是因为在共和制下每一个政治设施都被要求证明自己存在的合理性,也就是因为在君主制下支持现存政权的一切传统影响的衰落。换言之:如果说现代共和制是资产阶级统治的最完善的形式,那么它同时又是那种使阶级斗争摆脱其最后桎梏并为阶级斗争准备战场的国家形式。现代共和国正是这样一个战场。这是第二个进步。一方面,资产阶级感到,只要君主制的基础,连同存在于没有文化的人民大众——特别是在农村——对传统君权迷信般的崇敬中的全部保守力量,一从它的脚下滑掉,它就完了,不论迷信的对象是普鲁士的神授王权,还是法国的神话式的农民皇帝拿破仑。另一方面,无产阶级感到,君主制的挽歌同时就是对资产阶级决战的信号。现代共和制不是别的,正是为进行世界历史中最后一场伟大的阶级斗争而打扫干净的舞台,这就是共和制的重大意义之所在。
然而,为了使资产阶级和无产阶级之间的这场阶级斗争可决胜负,这两个阶级都必须在有关的国家,至少在大城市,得到充分的发展。在西班牙,只是个别地区具备这种条件。在卡塔卢尼亚,大工业发展水平比较高;在安达鲁西亚和其他一些地方,大土地占有制和大农业即大庄园主和雇佣工人占优势。在这个国家的大部分地区,农村是小农占优势、城市是小手工业占优势。因此,在这里无产阶级革命的条件还发展得比较差,正因如此,在西班牙对资产阶级共和制来说还有非常多的事情要做。在这里它首先必须为即将到来的阶级斗争把舞台打扫干净。
首先是废除军队,实行民兵制。西班牙的地理位置非常优越,认真说来只有一个邻国能够向它进攻,而且只能在比利牛斯山脉的很短的战线上,而这条战线还不到它国境线全长的八分之一。此外,这个国家的地形条件又对大兵团的运动战很不利,而对非正规的人民战争却很有利。在拿破仑时期,我们就看到过这种情况。他派往西班牙的军队有时多达近30万人,而这样多的军队却总是被人民的顽强抵抗打垮。从那时起,我们无数次见到这种情况,现在我们还看到这样的例证:西班牙军队对山区为数不多的卡洛斯派匪帮无能为力。在这样的国家里没有任何理由拥有军队。同时,从1830年起在西班牙,军队只是将军们每次搞阴谋所使用的杠杆,他们隔几年就通过军事叛乱推翻政府,以便用新的盗贼取代旧的盗贼。解散西班牙军队意味着使西班牙免除内战。因此,这是西班牙工人应当向新政府提出的第一个要求。
如果军队取消了,那么卡塔卢尼亚人要求组织联邦国家的主要理由也就不成立了。革命的卡塔卢尼亚,可以说是西班牙的很大的工人郊区,至今还被人用强大集中的军队压制着,如同波拿巴和梯也尔压制巴黎和里昂一样。因此,卡塔卢尼亚人才要求将西班牙分割成一些具有独立自主的行政机构的邦。如果军队垮台了,这种要求的主要理由也就不成立了。无需使民族统一遭到反动的分裂,无需再弄出一个更大的瑞士来,就可以实现根本上的独立自主。
西班牙的财政立法不论在国内税收或国境关税方面从始至终都是荒唐的。在这方面,资产阶级共和国可以干许多事情。在没收教会的常被没收而又总是重新积累起来的地产方面,最后,特别在修建交通线(什么地方也没有象这里这样糟糕的交通线)的方面,也是如此。
几年平稳的资产阶级共和制,会在西班牙给无产阶级革命打好基础,甚至西班牙最进步的工人也都将为之惊讶。希望西班牙工人不重复过去革命[87]的流血闹剧,不举行单枪匹马的总是被轻易镇压下去的起义,而是利用共和制来更紧密地团结在一起并组织起来,以迎接即将到来的由他们占主导地位的革命。新共和国的资产阶级政府专门要寻找借口来镇压革命运动和屠杀工人,就象法夫尔之流的共和派在巴黎干的一样。希望西班牙工人不要给他们提供这种借口!
弗·恩格斯写于1873年2月 载于1873年3月1日《人民国家报》第18号、3月7日《解放报》和3月23日《社会思想报》 原文是德文 |
注释:
[85]《西班牙的共和制》一文作为社论不署名地发表于1873年3月1日《人民国家报》第18号。文中出现了在恩格斯其他著作中没有遇到过的名词“凯撒主义”,这表明编辑部作过某些改动,尽管不是很大。该文3月7日转载于国际马德里支部的机关报《解放报》(《La Emancipacion》),3月23日又转载于葡萄牙支部的机关报《社会思想报》(《O Pensamento Social》)。在西班牙文译文里,最后一段话被删掉。《解放报》编辑、著名的社会主义者霍赛·梅萨就此事于1873年3月11日写信对恩格斯说:“您想必已经看到,我冒昧地把您在《人民国家报》上的那篇文章里我认为有点令人灰心的最后一段话略去了。我感到万分的抱歉。我翻译这篇文章是很用心的,那个还在学徒的排字工人几乎把它给我毁掉。”据判断,载有此文的那份《人民国家报》,梅萨不是从恩格斯本人那里,就是通过保·拉法格得到的。——第165页。
[86]指1873年2月9日西班牙国王亚马多(1870—1873在位)因统治阶级各政党之间斗争的新的尖锐化而退位。1873年2月11日西班牙宣告成立共和国。——第166页。
[87]指1868年9月开始的西班牙资产阶级革命。——第169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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