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1.
马克思致劳拉·拉法格
伦敦 1882年4月13—14日星期四[于阿尔及尔] |
我可爱的白鹦鹉:
我由于到现在才给你写信而在责怪自己,但这并不是因为有什么特别的事情要从这里写信告诉你。我经常回想起你在伊斯特勃恩[272],在我生病的燕妮[注:指燕妮·马克思。——编者注]的床边,当你每天来亲切探望,使唠唠叨叨的老尼克感到如此快乐的时候的情景。但是,亲爱的孩子,你要知道:整个上星期和这个星期,费默都在度复活节假。他的住宅在米歇尔街(这样叫上穆斯塔法的一段路),位于耸立着“维多利亚”旅馆的小山的脚下。这个旅馆离费默那里很近很近,不过他得“爬山”,因为往上没有铺设道路。实在说,他在这段时间里如此热心地看望我,以致我想在午饭后写信的美好的打算成了泡影。一般说来,费默先生决非令人讨厌的客人,也还算幽默。在我给他看了几号《公民报》和《平等报》之后,他到我这里来时,对盖得的那种一直要继续到用印刷油墨预先把最后一个压迫者资产者斩首为止的“未来的恐怖主义”进行了不少的讥笑。费默不喜欢阿尔及尔;他,他的全家都不适应这里的气候(热病等等常来拜访),——虽然这一家的全体成员,从他的夫人开始,都是“土著人”。但最主要的还是,法官的薪水只能勉强维持很简朴的生活。在殖民地的主要城市里生活费用一向是很高的。有一点他是赞同的——任何地方,任何一个同时又是中央政权所在地的其他城市,都没有这里这么行动自由:警察缩减到最必需的最少数量,社会中的放荡不羁现象闻所未闻,——所有这一切都是因为有摩尔人的影响。事实上穆斯林居民不承认任何隶属关系:他们认为自己既不是“臣民”,也不是“被管理的人”,除了在政治问题上以外,没有任何权威,——这正是欧洲人所不能理解的。阿尔及尔的警察为数不多,而且大多数是土著人。同时,在按其本性来说都是放荡不羁的各种民族混合在一起的这种情况下,往往必不可免地发生冲突,并且卡塔卢尼亚人不辜负自己的老名声:在他们的白色或红色的腰带里——他们的腰带不是象法国人那样系在衣服底下,而是象摩尔人等一样扎在外衣上——就象经常佩戴着“饰针”一样,佩戴着长匕首,这些卡塔卢尼亚的子女不分青红皂白地“使用”它们来反对意大利人,法国人等等,以及当地人。顺便说说,几天前在奥兰省捕获了一伙制造伪币的人和他们的头目——以前的西班牙军官;原来,他们的欧洲代理机关设在卡塔卢尼亚的首都巴塞罗纳!他们中间有一部分人没有被捕,偷偷地逃到西班牙去了。这个新闻以及其他的类似新闻,我都是从费默那里听来的。法国政府方面向费默提出了两种有利的建议:第一,去新喀里多尼亚,他同时被指派在那里建立新的诉讼程序,薪俸是一万法郎(并且连家属一起都免费乘车到那里去,到达那里以后还有公家的免费住宅)或者,第二,去突尼斯,在那里他也可以得到比这里更高的法院职位,条件也更优惠。已经给了他时间进行选择;他将接受其中的一个建议。
从费默先生自然要转到天气上来,因为他非常爱咒骂天气。从复活节的星期一(这一天也包括在内)起,我没有放弃过一次早晨的散步,尽管只是昨天(12日)和今天没有出现过变化无常的四月天气。昨天——虽然我们经受了轻微的西洛可风,即几阵疾风——天气基本上是好的;在早晨九点钟(12日),背阴地方的气温是19E5°,而在太阳下面是35°虽然我早上已经散了步(4月12日),午饭后我又去阿尔及尔观看了几天前驶入它的港湾的俄国装甲舰“彼得大帝号”。
官方气象局预告说4月15—16日(将有暴风雨)和4月19、21、25、27、29、30日将有强烈的大气运动;不过四月下半月的天气总的来说将是好的;但是,与此同时恐怕随着五月的到来,——作为对没有真正的阿尔及利亚的春天(因为它只是昨天才开始的)的一种补偿——难以忍受的暑热马上就要来了。无论如何,我不愿意做天气实验站的实验对象。最近四个半月以来天气非常不正常,在这种情况下,天晓得阿尔及尔会给我们准备下什么。大多数有远见的人(其中包括著名的“兰克”)前天就离开了非洲海岸。我只能呆到斯蒂凡医生声称我的左边已经修好为止,至于患胸膜炎留下来的瘢痕就不去管它了,关于这点非常有学问的唐金和休谟医生当然都知道。令人不愉快的是,在这里,咳嗽经常复发,尽管不厉害,但总是使人厌烦。
这封信中断了,这是最愉快的:有人敲门;请进!罗扎利太太(女仆之一)给我送来了你,亲爱的白鹦鹉和好样的加斯科尼人[注:保尔·拉法格。——编者注]的信——一封长信,在信纸上,和信封上一样,已经有“国民联合公司”[273]的公章。看来这次事情成功了。这不是卡·希尔施先生所袒护的企业!另一方面,更多地触动我的,当然是我的白鹦鹉要走了。希望这还不是很快就发生的事情。姨母白鹦鹉对小燕妮和她的孩子们[注:燕妮·龙格和马克思的外孙:让、昂利、埃德加尔和马赛尔。——编者注]来说,将是很难得的,这对我来说也是某种补偿;况且也没有必要成年呆在伦敦;巴黎又这么近。顺便说一下。拉法格是否给彼得堡寄去了文章的续篇[274](我不知道第一次寄去的东西怎么样了)?非常重要的是不要失掉彼得堡这样的点;它的重要性将与日俱增!对于往那里写通讯的人来说也同样如此!
这封信又中断了:时间是午后一时,我已经答应同卡斯特拉兹夫人、她的儿子[注:卡斯特拉兹医生。——编者注]和我们旅馆的另一位旅客克劳德夫人(来自纽沙特尔州)去参观“哈马公园”或“实验公园”。要到吃饭的时候(晚上六点钟)才回来,而在饭后我从来还没敢写过信。所以,明天才能写完这封信。只是为了给白鹦鹉增加一些有益的知识,我再谈一点:1541年10月23日在皇帝查理五世(或者以西班牙的历史为依据是查理一世)指挥下二万四千名士兵正是在这个“哈马”登陆的[275];一个星期以后他不得不把自己的杰出的残余败军装上了船,这些船是在26日的暴风雨中保存下来的,好不容易被多里亚收集在麦提福附近。这个地点,即麦提福角,位于阿尔及尔港湾终止的地方,在阿尔及尔对面东岸上,我从“维多利亚”旅馆的走廊上用好的望远镜可以看到它。
4月14日星期五
此刻,即午后一时左右,我开始写这封信,是想对上面写的作点补充。昨天白天同12日一样,天气晴朗。12和13日的傍晚(晚八时左右)都很暖和——这是很不寻常的——但同时又凉爽(相对来说),因此确实是令人心旷神怡的。今天早晨暖和得有些“闷热”,但在后两小时风刮得很大,昨天预告的14到15日的“暴风雨”可能要来了。昨天午后一时我们走下去,到了下穆斯塔法,电车把我们从那里送到“哈马公园”或“实验公园”,这个公园被用来作为公共娱乐的地方(有时还奏军乐),作为栽培和推广当地植物的苗圃,最后还作为进行植物科学实验的植物园。整个公园占有很大的面积,一部分是山地,另一部分是平原。要想更仔细参观,至少需要一整天,除此之外,还需要有一个譬如象费默先生的朋友、老傅立叶主义者杜兰多先生这样的内行的人作陪,杜兰多是植物学教授,在“法国登山运动员俱乐部”举办星期天定期游览时,他是该俱乐部一个小组的领导人。(很遗憾,我的健康状况以及斯蒂凡医生的严格禁令,至今还不容许我参加这些游览,虽然我已被邀请过三次了。)
这样,在进入“实验公园”以前,我们喝了咖啡,——当然是在露天里——喝摩尔人的咖啡。摩尔人的咖啡做得非常好,我们坐在长凳上喝。有六个来参观的摩尔人……[注:手稿上字迹不清。——编者注],坐在粗糙的矮木板台子上面,弯着腰,交叉着双脚在享受着自己的“小咖啡壶”(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小咖啡壶)带来的愉快,同时在一起玩着纸牌(这是文明对他们的征服)。下述场面使人非常吃惊:这些摩尔人中间有几个穿着很讲究,甚至很豪华,其余的穿一种我不妨暂且叫作“短衫”的衣服,看样子过去是白色毛料的,但现在已经破烂不堪;然而在真正穆斯林的眼睛里,这类事情,幸运或者倒霉,都不会造成穆罕默德的子女之间的差别。他们在社交中绝对平等——是完全自然的;相反地,他们只是在风俗习惯受到破坏的时候,才意识到这种平等;至于谈到对基督徒的仇恨及最后战胜这些异教徒的希望,那末他们的政治家正当地把这种绝对平等感,把这种平等的实际存在(不是在财产或地位上,而是在人格方面)看作是支持这种仇恨并且不放弃这种希望的保证。(然而没有革命运动,他们什么也得不到。)
关于“实验公园”的平原部分,我只指出一点:它被非常美丽的三条纵向的大林荫路所切开;在主要入口的对面是梧桐林荫路,其次是“棕榈林荫路”,这条路的尽头是由七十二棵大棕榈树组成的绿洲,一直延续到铁路和海岸,最后是木兰和一种无花果树(ficus roxburghi)林荫路。这三条大的林荫路又被许多其他横着穿过去的林荫路所切断,例如长长的令人惊叹的“竹子林荫路”,“纤维质棕榈”、“龙血树”、“桉树”(塔斯马尼亚的蓝色树胶树)林荫路等等(后几种生长得非常快)。
当然,在欧洲植物园里是不可能有这类林荫路的。
在一个周围全是梧桐树的圆形大广场上,午饭后演奏了军乐,军士,即乐队的指挥穿的是通常的法国制服,相反,乐队(一般士兵)穿的是红色的肥大灯笼裤(东方式样的),白色薄呢鞋系着裤脚口,头上戴着红色非斯卡帽。
在公园的树木里面,我没有提到橘子树、柠檬树、还有扁桃树,橄榄树等等(虽然正是它们也使我闻起来感到很愉快),更没有提到仙人掌和芦荟,它们(同野生的橄榄和扁桃一样)野生在我们住所附近的乱木丛中。
虽然我很欣赏这个公园,但我必须指出,这次参观以及类似参观中令人不愉快的方面,就是无法避免的石灰粉,尽管午饭后,回家以后,夜里,我都感觉很好,然而石灰粉的刺激所引起的咳嗽在某种程度上使我感到伤脑筋。
我今天还在等待斯蒂凡医生,但这封信我不能拖延不发;因此,关于他诊断的情况就要晚些再报告给弗雷德[注:弗里德里希·恩格斯。——编者注]。
最后,象士瓦本的迈尔通常说的那样:我们要把自己放在稍微高一点的历史观点上。和我们同时代的游牧的阿拉伯人(应当说,在许多方面他们都衰落了,但是他们为生存而进行的斗争使他们也保留下来许多优良的品质)记得,以前他们中间产生过一些伟大的哲学家和学者等等,也知道欧洲人因此而嘲笑他们现在的愚昧无知。由此产生了下面这个很能说明问题的短小的明哲的阿拉伯寓言:有一个船夫准备好在激流的河水中驾驶小船,上面坐着一个想渡到河对岸去的哲学家。于是发生了下面的对话:
哲学家:船夫,你懂得历史吗?
船夫:不懂!
哲学家:那你就失去了一半生命!
哲学家又问:你研究过数学吗?
船夫:没有!
哲学家:那你就失去了一半以上的生命。
哲学家刚刚说完了这句话,风就把小船吹翻了,哲学家和船夫两人都落入水中,于是
船夫喊道:你会游泳吗?
哲学家:不会!
船夫:那你就失去了你的整个生命!
这个寓言会使你对阿拉伯人产生某些好感。
多多地吻你和问候你。
(向大家致良好的祝愿。)
老尼克
注释:
[272]马克思和他的妻子燕妮在伊斯特勃恩逗留期间(1881年6月底到7月20日左右),劳拉·拉法格到那里去过。——第297页。
[273]指法国保险公司“国民联合公司”,当时保尔·拉法格在该公司工作。——第300页。
[274]指保·拉法格的文章《法国土地所有制的变动》(《Движение поэемелъной собственности во Францин》)。该文曾译成俄文刊登在《基础》杂志1882年第3—4期和第6期上。
劳拉在1882年3月20日写给马克思的信中说,拉法格的第二篇文章彼得堡当时还没有收到,杂志的编辑,为了发表第一篇,正等待着它。——第300页。
[275]指皇帝查理五世在1541年借口与定居在阿尔及利亚的海盗作斗争而对阿尔及利亚(当时是奥斯曼帝国的一部分)进行的不成功的进军。西班牙军队在阿尔及尔城下被土耳其军队打得惨败之后,在阿尔及利亚其他一切设防地点也被赶了出去。——第300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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