波克罕“纪念一八○六至一八○七年德意志极端爱国主义者”一书引言[384]
(1887年12月15日)
本书作者西吉兹蒙特·波克罕1825年3月29日生于格洛高。1844年他在柏林读完中学后,先在布勒斯劳、后又在革利夫斯瓦特和柏林读大学。1847年为了服兵役,他不得不作为服役期三年的志愿兵参加了格洛高的炮兵,因为他太穷,担负不起服役期一年的花费。1848年革命爆发后,波克罕参加民主集会,因而被军事法庭侦讯,以逃往柏林而得免。在柏林,他起初没有遭到追捕,仍然在运动中积极活动,并且坚决参加了攻打军械库。[385]为此他将遭逮捕,又以逃亡而得免,这次他逃往瑞士。当司徒卢威于1848年9月间在瑞士组织志愿军向巴登黑林山脉进军时[386],波克罕参加了进军并被俘,一直被囚到1849年5月巴登革命[387]释放囚人的时候。
波克罕去卡尔斯卢厄,以便作为一个兵士为革命出力。当约翰·菲力浦·贝克尔被任命为全部人民自卫团的指挥官时,他委托波克罕建立一个炮队,但政府最初给炮队发的只是些没有马匹的火炮。马匹一直没有领到,而六月六日运动[388]爆发了,较坚决的人想用这次运动迫使萎靡不振的、其中一部分人纯粹是叛徒的临时政府比较有力地行动起来。波克罕也和贝克尔一道参加了示威游行,示威游行的直接效果仅仅是:贝克尔以及他的全部志愿军和人民自卫团都被调出卡尔斯卢厄,派往尼喀河战场。波克罕和他的炮队无法跟着贝克尔走,他还没有领到拉炮的马匹。当他终于领到马匹时,——因为政府首脑布伦坦诺先生那时一心要甩开革命的炮队,——普鲁士军队已经占领了普法尔茨,所以波克罕炮队的第一个战役就是占领克尼林根桥附近的阵地,掩护普法尔茨的军队向巴登的领土转移。
波克罕的炮队同普法尔茨部队以及尚在卡尔斯卢厄地区驻扎的巴登部队一起,这时向北推进。6月21日,炮队投入布兰肯洛赫附近的战斗,并且光荣地参加了乌布施塔特战役(6月25日)。在为占领牟尔克河的阵地而改编军队时,波克罕和他的所有火炮都配属给奥博尔斯基师,并且在争夺库本海姆的战斗中卓著功勋。
革命军队向瑞士领土退却后,波克罕去日内瓦。在那里,他遇见了他的老首长和朋友约·菲·贝克尔,以及一些比较年青的战友,他们已经结成了一个在苦难的流亡生活中极尽欢乐之可能的集体。1849年秋天我路过日内瓦时,曾和他们度过几天欢乐的日子。由于卡尔·福格特先生的骇人谎言而得到一个最冤枉的身后恶名“硫磺帮”的,就是这个集体。[389]
但是,欢乐持续不久。1850年夏天,无情的联邦委员会的权力也压到无辜的“硫磺帮”身上来了,大多数欢乐的年青人必须离开瑞士,因为他们属于应予驱逐的那一类流亡者。波克罕去巴黎,以后又去斯特拉斯堡。但是在这里他也呆不下去。1851年2月,他被逮捕并被押送到加来,以便乘船送往英国。在三个月当中,他被人从一个地方拖到另一个地方,多半是带着镣铐,先后经过二十五个监狱。但是,他每到一处,共和派事先就知道了,他们迎接这位被押送的囚人,给他送去丰盛的食物,款待和贿赂宪兵和官吏,尽可能安排下一步的行程。就是这样,他最后来到了英国。
的确,他在伦敦遇到了比在日内瓦或者甚至比在法国都严重得多的流亡困苦,但是在这里他也没有失掉他那种与生俱来的机智。他寻找任何一种工作,最初在利物浦的一家侨民企业里找到了事做,那里需要德籍职员做翻译,来应付大批离开了又一次幸运地被安抚下去的古老祖国的德国流亡者。同时,他还寻找别的事务关系,而且是这样顺利,竟然在克里木战争之初弄了一轮船各种各样的货物开到巴拉克拉瓦去,以高得出奇的价格分别卖给了军队指挥部和英国军官。他回来时净纯利15000英镑(30万马克)。但是,这一次成功却促使他进一步去作投机活动。他又联系上了一项为英国政府供货的合同。这时已经进行媾和谈判,所以政府就在合同里提出一个条件:如货到之日媾和的先决条件已被接受,政府可以拒绝收货。波克罕同意了这点。当他和他的轮船到达博斯普鲁斯海峡时,和约已经签订了。轮船租的只是去程,轮船的船长这时由于可以得到大宗有利可图的返航载货,于是就要求马上卸货,可是波克罕在挤得满满的港口里根本无法找到一个地方存放归他处理的货物,于是船长就把所有货物随便卸到了一处海岸上。波克罕就这样和他的那些枉费力气运来的箱子、货包和大木桶呆在那里,束手无策地看着当时从土耳其的各个角落和整个欧洲跑到博斯普鲁斯海峡的各种恶棍把他的货物偷个精光。他回到英国后又成了一个像过去一样的穷人,15000英镑全丢了。但是他那种不可摧毁的机智的性格并没有丢失。他在投机活动上丢掉了金钱,但是却学会了在实业界办事和交往的本领。他还发现,他对酒类的质量有一种特别敏锐的鉴别力,并且成功地为波尔多的各家出口商号做代理人。
但同时他尽可能地参加政治运动。在卡尔斯卢厄和日内瓦,他认识了李卜克内西。由于福格特的丑剧,他同马克思建立了联系[390],这也就是我和他再次会见的原因。波克罕虽然没有用一定的纲领来约束自己,却一直追随着最革命的党派。他的主要的政治活动,是同欧洲反动势力的主要支柱即俄国专制制度作斗争。为了更好地观察俄国的旨在征服巴尔干国家和间接统治西欧的阴谋,他学会了俄文,并且研究俄国的报刊和流亡者的作品多年。同时,他还译出谢尔诺-索洛维也维奇的“我们俄国情况”[391]一书,书中抨击了由赫尔岑开其端(后来由巴枯宁所继承)并为西欧的俄国流亡者所效法的虚伪风气,即在西欧不是传播他们所熟知的俄国真相,而是散布合乎他们的民族的和泛斯拉夫主义的口味的通常奇谈。他还在柏林的“未来报”[392]、“人民国家报”以及其他报纸上写了很多论俄国的文章。
1876年夏天,他在去德国的路上于巴登魏勒尔得了中风症,整个左半身终身瘫痪。他不得不放下他的事业。几年以后,他的妻子死去。他由于患肺病而不得不搬到海斯丁斯去,到温和的海洋性气候的英国南海岸去。瘫痪也好,疾病也好,微薄的、不能经常得到保证的生活费用也好,都不能摧折他那无比坚强的精神力量。他的书信中总是洋溢着激奋的欢乐,他的笑声感染着同他见面的人。他爱好的读物是苏黎世的“社会民主党人报”。1885年12月16日,他患肺炎去世。
“极端爱国主义者”一文在对法战争结束后就在“人民国家报”上出现,此后不久又出单行本。这本书,对于官方的和资产阶级的德意志一向沉湎于超爱国主义的陶醉于胜利的情况来说,已成了一付非常有效的解毒剂。的确,最好不过的清醒剂莫过于回忆一下现在被捧到天上的普鲁士当年曾经在法国人的进犯之下,即在现在被蔑视为战败者的法国人的进犯之下被可耻地摧毁。而这付药剂也应该有特别大的效力,因为,关于十分糟糕的事实的叙述是从这样一本书中摘来的,在这本书中,一位普鲁士将军[注:爱德华·冯·赫夫内尔。——编者注],而且还是高级军事学校的校长,根据普鲁士的官方文件描绘了这个可耻的时代;而且应该承认描绘得很客观:并不夸大[393]。一支大的军队,像任何其他的大的社会机体一样,在一次大失败以后最好是好好想一想,承认自己过去的过失。在耶拿战役之后,普鲁士人就处于这种状态。另一次是在1850年之后,的确,他们那时没有遭到大的失败,但是在一系列小征伐——对丹麦和对南德的征伐——之后以及在1850年第一次大动员过程中,他们的军事上的十分衰败,无论是对他们自己还是对全世界来说都是完全清楚的了;也是在那时,他们只有以华沙的和奥里缪茨的政治耻辱为代价才主动避免了真正的失败。[394]为了懂得如何改进,他们曾不得不对自己的过去进行无情的批判。他们的军事学术界(其中曾出现了克劳塞维茨这样的第一流人物,但从那时起便无止境地降低了自己的水平)在这种必不可免的自我检查的情况下这时又重新振兴起来。这次自我检查的成果之一就是赫夫内尔的著作,波克罕的书即取材于此。
即使现在,仍然有必要经常使人回忆一下这个时代:傲慢和失败、国王无能的时代,迷恋于自己的两面手法的普鲁士外交官愚蠢奸诈的时代,贵族军官在极其懦怯的叛卖中仍然大言不惭的时代,完全背离人民的、建立在说谎和欺骗之上的国家制度总崩溃的时代。德国的庸人(也包括贵族和王公)现在有时比当时更为妄自尊大和沙文主义;外交行动显然更蛮横了,不过还保留着过去的两面手法;贵族军官人数的自然的增加和人为的增加已使他们又能占据先前那种在军队中的统治地位,国家也日益背离广大人民群众的利益,变成一个大地主、交易所经纪人和大工业家的集团来剥削人民。当然,如果再走到战争的地步,普鲁士德意志的军队凭它在组织上是所有别的军队的榜样这一点来说,是会比它的敌人和它的盟友占有相当大的优势的。但是,它再也得不到像在最近两次战争[395]时期那样的优势了。举例来说,那时由于特殊的幸运情势而形成的高级指挥的统一,以及下级指挥官的相应的绝对服从,都不见得会照样再一次出现。目前流行于土地贵族以及军人贵族——一直到皇帝的侍卫官——同交易所投机家之间的事务勾结关系,对于前线军队的供给很容易地会成为致命的东西。德意志会有它的盟友,但是一有机会,它就会抛弃盟友,而这些盟友也就会抛弃它。最后,对于普鲁士德意志来说,现在除了世界战争以外已经不可能有任何别的战争了。这会是一场具有空前规模和空前剧烈的世界战争。那时会有800万到1000万的士兵彼此残杀,同时把整个欧洲都吃得干干净净,比任何时候的蝗虫群还要吃得厉害。三十年战争所造成的大破坏集中在三四年里重演出来并遍及整个大陆;到处是饥荒、瘟疫,军队和人民群众因极端困苦而普遍野蛮化;我们在商业、工业和信贷方面的人造机构陷于无法收拾的混乱状态,其结局是普遍的破产;旧的国家及其世代相因的治国才略一齐崩溃,以致王冠成打地滚在街上而无人拾取;绝对无法预料,这一切将怎样了结,谁会成为斗争中的胜利者;只有一个结果是绝对没有疑问的,那就是普遍的衰竭和为工人阶级的最后胜利造成条件。
如果已达顶点的军备竞争制度终于产生它的不可避免的结果,前景就是这样。国王和国家要人老爷们,这就是你们的才略把旧欧洲所弄到的地步。如果你们再也没有别的办法,只能开始跳一场最后的大战舞,那我们是不会哭泣的。就算战争可能会把我们暂时抛到后面去,就算它会把我们已经争得的某些阵地夺去。但是,如果你们放纵你们以后将无法对付的力量,那末不管那时情况如何,在悲剧结束时你们必将垮台,而无产阶级的胜利不是已经争得,就是终于不可避免。
弗里德里希·恩格斯 1887年12月15日于伦敦 载于1888年在霍廷根-苏黎世出版的西·波克罕“纪念一八○六至一八○七年德意志极端爱国主义者”一书 原文是德文 俄文译自“纪念一八○六至一八○七年德意志极端爱国主义者” |
注释:
[384] S.Borkhoim.《Zur Erinnerung für die deutschen Mordspatrioten.1806—1807》.Hottingen-Zürich,1888.这本书是根据恩格斯的倡议作为“社会民主主义丛书”第二十四分册出版的。“序言”的后半部分早在该书出版以前,就以“欧洲面临什么”为标题发表于1888年1月15日的“社会民主党人报”。——第396页。
[385] 1848年6月14日,因普鲁士国民议会背弃三月革命(关于这点,见弗·恩格斯的“柏林关于革命的辩论”一文,“马克思恩格斯全集”中文版第5卷第72—89页)而愤怒的柏林工人和手工业者攻占了军械库,以便武装人民捍卫革命的成果并把革命推向前进。但是柏林工人的发动是自发的、无组织的。及时赶到的援军和资产阶级的市民自卫团一起迅速地击退了人民,解除了他们的武装。——第396页。
[386] 指1848年9月底在巴登发生的共和派起义;起义是由古斯达夫·司徒卢威为首的一批德国流亡者发动的,9月21日从瑞士进入巴登地区。在巴登民主派的武装队伍和当地市民自卫团的支持下,司徒卢威宣布成立德意志共和国。几天以后,起义遭到巴登军队的镇压,司徒卢威和其他许多参加起义的人被逮捕,他们被判处长期徒刑。——第396页。
[387] 见注355。——第396页。
[388] 六月六日运动——见注356页。——第396页。
[389] “硫磺帮”——原是十八世纪七十年代耶拿大学学生联合会的名称,这个联合会由于它的成员捣乱生事而恶名昭著;后来“硫磺帮”一词成了标志一切犯罪分子和嫌疑分子的团体的普通用语。
小资产阶级民主主义者,领工资的波拿巴主义的代理人,卡·福格特在1859年出版的一本反对马克思和以他为首的无产阶级革命者的诬蔑性的小册子“我对‘总汇报’的诉讼”。福格特在这本小册子里,歪曲了事实,称马克思和他的同志为“硫磺帮”,他把这个“硫磺帮”描绘成一个干政治上的龌龊勾当的团体。其实,1849—1850年在日内瓦有一个玩笑地以“硫磺帮”为名的德国流亡者小集团(波克罕是它的一个成员),马克思和他的同志们和这个小集团是毫无关系的;而且小集团本身是没有政治性的,它里面所联合的是一群无害的、欢乐的闲人。
马克思在他的那本1860年写的抨击性小册子“福格特先生”(见“马克思恩格斯全集”中文版第14卷第397—754页)里,给福格特以歼灭性的回击;同时他也驳斥了福格特关于“硫磺帮”的臆造。——第397页
[390] 1860年2月,马克思请西·波克罕把关于日内瓦的“硫磺帮”的资料寄给他。马克思在他的抨击性著作里,利用了波克罕2月12日的答复来揭露福格特(见“马克思恩格斯全集”中文版第14卷第406—409页)。——第399页。
[391] 亚·谢尔诺-索洛维也维奇的小册子俄文版的标题是:“我们的家务事。就‘秩序在胜利’(“钟声”第3卷第233号)一文答赫尔岑先生”1867年斐维版。在波克罕的译本中,小册子的标题是:《Unsere Russischen Angelegenheiten.Antwort auf den Artikel des Herrn Herzen:《Die Ordnung herrscht!》(Kolokol Nr 233)》.Leipzig,1871.德文版包括波克罕的序言和谢尔诺-索洛维也维奇小册子的本文,后者的标题是:《Unsere häuslichen Angelegenheiten》。——第399页。
[392] “未来报”(《Die Zukunft》)是德国资产阶级民主派报纸,人民党的机关报;从1867年起在科尼斯堡出版,1868年至1871年在柏林出版。——第399页。
[393] 指爱·赫夫内尔“一八○六年和一八○七年战争。普鲁士军队简史,根据军事档案材料写成”1855年柏林第2版第1—4卷(E.Höpfner.《Der Krieg von 1806 und 1807.Ein Beitrag zur Geschichte der Preuβischen Armee nach den Quellen des Kriegs-Archivs bearbeitet》.2.Aufl.,Bd.Ⅰ-Ⅳ,Berlin,1855)一书。——第400页。
[394] 谈到1850年对丹麦的征伐,恩格斯是指普鲁士因什列斯维希公国和霍尔施坦公国而同丹麦战争时期对丹麦作战的最后阶段。在1848年革命时期,力求和德意志合并的什列斯维希和霍尔施坦居民发动了民族解放起义,反对丹麦统治。在德意志的舆论的压力下,普鲁士统治集团和德意志联邦的其他的国家一道开始了虚张声势的对丹麦的战争;但是,他们每走一步都出卖革命的什列斯维希-霍尔施坦的军队,并且在1848年8月26日签订了为期七个月的停战协定,协定的条款使什列斯维希和霍尔施坦的一切民主成果都化为乌有。战争在1849年3月底又重新开始。战争中双方互有胜负,最后以普鲁士再一次的出卖行动而结束,即普鲁士在1850年7月2日同丹麦签订和约,让什列斯维希和霍尔施坦的居民用自己的力量继续战争。1850年7月,什列斯维希-霍尔施坦的军队被丹麦军队击溃,两公国仍属丹麦王国。
关于1850年普鲁士对南德的征伐,恩格斯是指由于1848—1849年革命后普奥之间争夺德意志霸权的斗争尖锐化,普军在1850年11月进入黑森—加塞尔选帝侯国(库尔黑森)一事。
1850年秋天,库尔黑森发生的革命行动给奥普提供了干涉其内政的借口,而且双方的每一方都企图以主要的德意志国家的身分去担当运动镇压者的角色。
普鲁士政府看到奥地利—巴伐利亚军队进入库尔黑森,便在1850年11月初宣布动员,并且它自己也往那里派了军队。11月8日奥地利—巴伐利亚的先头部队和普鲁士的先头部队在布隆采耳附近发生一次小战斗。在动员过程中暴露出普鲁士军事制度的严重缺点和普军的装备陈旧,同时,在德国冲突中支持奥地利的俄国也坚决反对,这就迫使普鲁士放弃了军事行动并向奥地利投降。早在普鲁士军队进入库尔黑森以前,在1850年10月华沙会议上,俄皇尼古拉一世就作为奥普之间的仲裁人出来反对建立以普鲁士为首的德意志各邦的统一的企图。11月29日在奥里缪茨(捷克称作:奥洛摩茨)城,奥普之间签订一项协议,根据这个协议,普鲁士必须放弃它的统一德意志的计划,并且加入为奥地利所恢复的德意志联邦,——第400页。
[395] 指1866年普奥战争和1870—1871年普法战争。——第401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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