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美事件
对马里兰的短命的进军[341],已经决定了美国内战的命运,尽管战争的红运还可能有一个或短或长时期在斗争双方之间摇摆不定。在本报上以前已经指出,争夺各边界蓄奴州的斗争,乃是争夺联邦统治权的斗争[注:见本卷第357—366、556—559页。——编者注],而同盟在这一斗争中已经遭到了失败,尽管它是在最有利的条件下发动这次战争的,这种条件是永远不会再来了。
马里兰理应是各边界州蓄奴党的头,而肯塔基则是他们的手。马里兰的首府巴尔的摩的“忠诚”一向是仅仅靠着戒严来维持的。不仅在南部而且在北部人们都深信,同盟军在马里兰出现,将成为举行大规模人民起义反对“林肯的仆从”的信号。这件事的重要性还不仅仅在于军事胜利,而且还在于一种精神上的示威,这种精神上的示威将能鼓动所有边界州中拥护南部的人,把他们卷入漩涡。同盟军如果占领马里兰,就意味着华盛顿陷落和费拉得尔菲亚遭到威胁,纽约的安全也会大成问题。
在同一时间内入侵肯塔基州一事[342]——肯塔基州由于它的人口密度、地理位置和经济资源,在各边界州中最为重要——如果孤立地来看,不过是一种牵制行动。但是,依靠马里兰的决定性胜利,这次入侵就可以导致镇压田纳西州的联邦拥护者,从两翼包抄密苏里,保障阿肯色和得克萨斯的安全,造成对新奥尔良的威胁,而最主要的则是可以把战争引到北部的中央州即俄亥俄;占领了俄亥俄就可以控制整个北部,正如占领了乔治亚就能保证控制整个南部一样。同盟派在俄亥俄的军队可以切断北部的西部各州同东部各州的联系,并且以敌人的中心为根据地来粉碎敌人。由于叛乱分子在马里兰的主力遭到失败,本来就没有足够的力量而且到处都得不到人民同情的入侵肯塔基的行动便成了一些不大的窜扰活动了。即使占领路易斯维耳,现在也只能使“西部巨人”[343]——来自艾奥华、伊利诺斯、印第安纳和俄亥俄的人群汇成一股“巨流”,猛烈地迎头冲击南军,像第一次向肯塔基胜利进军时那样。
这样一来,马里兰的进军表明,脱离运动的浪潮没有足够的冲力能越过波托马克河达到俄亥俄。南军已被迫进行防御,虽然只有进攻才能使它获胜。南军失去了各边界州,被压在西起密西西比东到大西洋之间,这样一来,它就什么也没有争夺到,所争到的只是一个葬身之所而已。
一刻也不要忘记,南方人在举起叛乱旗帜的时候是掌握着各边界州,在政治上统治着这些地方的。他们提出了领地要求。但和领地一起,他们连各边界州都失掉了。
但入侵马里兰毕竟是在非常有利的情势下开始的:北军遭到一系列屈辱的空前未闻的失败;联邦派的军队士气涣散;石壁将军杰克逊成了一时的风云人物;林肯和他的政府成了众口嘲笑的对象;民主党在北部重新加强,并且已经认为可以选杰弗逊·戴维斯当总统了;法国和英国准备公开宣布他们早已秘密承认了的奴隶主政府合法。《E pur si muove!》〔“但它仍然转动着!”〕。理性在世界历史上终究是无往不胜的。
较之进军马里兰意义更为重要的,是林肯的宣言。林肯是史册上《sui generis》〔“有其独特之处的”〕人物。他从不首倡什么,从不表现激情,从不装出姿态,从不使用历史帷幔。最重大的行动,他也总是使之具有最平凡的形式。别的人在为几平方英尺土地行动时可以宣布“为理想而奋斗”,而林肯即使在为理想而行动时,他所谈的也只是“几平方英尺土地”。他犹豫不决地、违背本意地、勉勉强强地演唱着他这个角色的雄壮歌词,好像是在请人原谅他是为情势所迫,不得不“充当英雄人物”似的。他向敌人迎面投掷过去的、永远也不会失去其历史意义的最严厉的法令,都像——他本人也力求使它们像——一个律师送交对方律师的普通传票,像在法律上玩弄狡计,像小气地附有种种保留条件的actiones juris〔诉状〕。他不久以前发表的宣言,这份在联邦成立以来的美国史上最重要的文件,这份撕毁了旧的美国宪法的文件——林肯关于废除奴隶制度的宣言[344],也具有这种性质。
要想从林肯的所作所为中找出美学上的不雅、逻辑上的缺陷、形式上的滑稽和政治上的矛盾,像英国的那些奴隶制度的品得——“泰晤士报”、“星期六评论”tutti quanti〔之流〕所做的那样,是再容易不过了。尽管如此,在美国历史和人类历史上,林肯必将与华盛顿齐名!在今天,当大西洋这一边所发生的一切无足轻重的事情都故意带上了不起的神气的时候,那在新大陆上以如此平凡的形式所进行的一切重大事件,难道没有任何意义吗?
林肯不是人民革命的产儿。是那种没有意识到本身应当解决何等伟大任务的普选制的寻常把戏把他——一个从石匠上升到伊利诺斯州参议员的平民,一个缺乏智慧的光辉、缺乏特殊的性格力量、地位并不十分重要的人,一个善良的常人——送上最高位置的。新大陆还从来没有取得过比这一次更大的胜利,这证明,由于新大陆的政治和社会组织,善良的常人也能担负旧大陆需要英雄豪杰才能担负的任务!
黑格尔曾经说过,实际上,喜剧高于悲剧,理性的幽默高于理性的激情[345]。如果说,林肯不具有历史行动的激情,那末,作为一个来自人民的常人,他却具有这种行动的幽默。林肯是在什么样的时刻颁布关于从1863年1月1日起取消同盟领地内的奴隶制度的宣言呢?恰恰是在同盟作为独立国家正在里士满的国会上通过关于“和谈”的决议的时刻。恰恰是在这样的时刻:各边界州的奴隶主深信,随着南军入侵肯塔基,《the peculiar institution》(“特殊制度”)[注:奴隶制度。——编者注]已经像他们对自己的同乡、华盛顿的总统阿伯拉罕·林肯的控制一样,也有了担保。
卡·马克思写于1862年10月7日 载于1862年10月12日“新闻报”第281号 原文是德文 俄文译自“新闻报” 俄译文第一次发表于1958年“苏共历史问题”杂志第5期 |
注释:
[341]1862年9月4日同盟派在马里兰州发动进攻,这次进攻以9月17日在安提塔姆河的失败而告终。——第584页。
[342]1862年9月12日入侵肯塔基州的同盟派军队在10月8日的佩里维耳一战中被北军击溃。——第584页。
[343]“西部巨人”是马克思对十九世纪名为大西部(The great West)的美国西部各州的农民的称呼;西部农民在1861—1865年内战时期反对奴隶制度的斗争中起了决定作用。——第585页。
[344]林肯于1862年9月22日颁布的解放宣言,宣布属于南部参加叛乱的种植场主的黑奴从1863年1月1日起为自由人。同时所有黑人都被赋予在陆军和舰队服务的权利。在一系列军事失败之后,在人民群众的压力下实行的解放黑人,标志着北部转向革命战争。然而,在保持种植场主在南部的统治地位的情况下不分配土地的解放,并没有使黑人免于原奴隶主的残酷剥削和野蛮的种族歧视。——第586页。
[345]马克思大概指的是黑格尔在“美学讲演录”第3册“悲剧、喜剧和正剧的原则”一节中所表述的思想。见“黑格尔全集”1838年柏林版第10卷第3册第526—540页(G.W.F.Hegel.Werke,Bd.X,Abt.III,Berlin,1838,S.526-540)。——第587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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