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新:论战略
(本文发表于2011年2月)
这个会是探讨发展战略的,“战略”这个词现在是时髦词,到处用。大家都知道,战略研究关乎国之大政。但究竟什么是战略?
要注意,战略之“战”并不仅仅是指狭义的有形战争,实际主要是指无形战争、虚拟战争。
所谓“战”,自然是指一种博弈或者对抗。战争就是对抗,但并非一切对抗都是战争。下棋,博弈也是一种对抗。对抗有有形的硬战争,也有无形的软战争。
至于什么是“略”?“略”这个字的本义,田野之路曰“略”。引申之义,战略之略,就是理路,谋略。
战略制订总是要在先,要未雨绸缪,制订在对战未发生之前。作为面对未来的设想、模型、策划,为指导未来战争或对抗的大思路或总理路,就叫“战略”。所以战略学实际是未来之学。
好的战略应制订于对抗、博弈发生前,包涵了预设和预测。这种预设和预测之所以可能,是因为有前人的历史经验和教训在。所以可以用类比逻辑的方法建模预测。
好的棋手必熟知棋谱。棋谱就是前人经验和教训的总结。太阳之下并无新事。熟知棋谱,临盘就无所谓新局或变局。因此好棋手总能应付裕如。那么在博弈或对抗中就不会临阵无措而仓卒应变。临阵被动地应变之术只是战术,是被动之策。而战略设计则有选择空间,有发展空间,有预留空间,所以是主动之道。
有战略,才有指导战争的总方略。一个完整、系统的战略模型至少应包括四部分:
(1)总体目标,即战略目标。(所谓目标,就是到底想要什么。)
(2)总体理路,即战略的总指导方针。
(3)实施方法。所谓方法就是谋略。
(4)应变之略,应当估计到种种阻力、挫折,评估失败的后果,并且准备出应对的预案。
对于第四点特别要说两句。作战略的预设和预测,必须包括正和反两面,不仅考虑向好发展的一种可能,也须考虑局势不利发展的另一种可能,都要有估计,有预测,早有因应之道。不能总是一厢情愿,认为将来一定会比现在好。像开车一样,如果事先预计到道路前途坎坷,有翻车的可能,有因应之道,那反而翻不了车。
谋略就是方法。谋略中包括阳谋与阴谋两方面。公开的,可示于人的是阳谋。隐蔽而不可示人的,是阴谋。研究战略,不能不研究阴谋。阴谋含有诡谲性,权变性,狡诈性。政治家不可不懂阴谋。不懂谋略就不懂政治,不懂阴谋就不懂历史。凯撒大帝如果预先想到布鲁图斯、西塞罗会对他搞阴谋,这个大英雄哪会那么悲惨地曝尸在罗马元老院?无论在东方还是西方,一部政治斗争史就是谋略与阴谋相“PK”的历史。
老子说:“道可道,非常道。”这是《老子》的题首语。常道者,阳谋也。非常道者,阴谋也。所谓计谋、权谋、阳谋、阴谋,一切谋略都是为了达到某种目标而设计的方法。一切谋略的根本目标就是保存自己,克胜对手,消灭敌人,以最小的代价赢得最大的胜利。(数学上的博弈论或对策论,就是战略及谋略对抗的数学模型。)
立足于可信的预测,才会形成各种配套的应变之略。在应付实战的复杂局面时,才能临变不惊,处变不惊,应付裕如,稳操胜算。所以战略学,就是《孙子兵法》第一章所谓“庙算”。
庙算这个“庙”字本来是指宗社、社庙。《左传》说:“国之大事,惟祀与戎。”古人认为,国家最大之事,一是宗教祭祀,一是国防与战争。都要放在神圣之所,放在庙堂之上进行。在庙堂中讨论战略,这就是所谓“庙算”。
后来民间把“庙”这个字俗化了,变成了所谓“神机妙算”。
《孙子兵法》写于2000年前。它的重心是研究战略斗争——所谓“上兵伐谋,其次伐交。伐兵者,下之下也”。谋就是战略,交就是国际关系。
一部《孙子兵法》不是求战之书,而是避战之书。“兵者,凶道,圣人不得已而用之。”
《孙子兵法》是中国古人制订的关于战略学的伟大古代兵法,而且至今还不过时。(本文是应“世界大趋势”学术会议邀请提供的书面发言稿节录,下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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