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德纲一定在后悔,后悔不该没完没了苦苦相逼,终于把曾经的徒弟曹云金逼急了,把他的龌龊事儿抖搂出来了,这就很尴尬了。事情总是要收场的,但整整一天了,郭德纲没有任何回应,只在微博上发了悉尼商演票全卖出去了的消息,和于谦、孟非、章子怡逗逗闷子。如果不是微博关了评论,早被骂死了。据说,郭德纲通过经纪人说了,不回应曹云金,不跟曹云金对骂。可是,这么多年他闲着了么?有事没事就把徒弟背叛拿出来当个事儿说,呵呵。
郭德纲上一次真正遇到麻烦是在2010年,徒弟动手打记者,他不但不道歉,还一味攻击,终于引起强烈反弹,德云社选择停业整顿。那时候我是有点遗憾的,想到以后可能听不到郭德纲的相声了,觉得是个损失。不过郭德纲挺过来了,可是,他没有从摔跟头中吸取什么教训,那就只能接着摔跟头了。
郭德纲说相声的确厉害,是个天才,而且唱得好,这是其他相声演员都不具备的能耐。但他也就说相声可以,演戏、主持都不行,人性(发轻音)就更差了。郭的人性如何差,曹云金都列举了,大家也都知道,就不重复了。在某种意义上,郭德纲表现出来的寡廉鲜耻跟方舟子有的一拼,比如藏秘排油代言事件,虽然艺人代言不必为商家的不法行为负连带的法律责任,但道义责任是脱不了的,换另外任何一个人都会表达歉意,只有郭德纲不,反而理直气壮极了,好像那是什么英雄事迹。所谓“一俊遮百丑”,他“俊”在专业搞得好,于是就有大批粉丝,其他的问题也就被忽略了。
想谈谈郭德纲,是因为他非常具有标本的意义,是这个龌龊时代的一个成功的典型。我曾经跟朋友聊天时表达过一个看法:那些出大名得大利的,基本上没有好人,大都是人品比较差劲的,因为人的能力有不同,但再有差距也不至于有多大,谁比谁多吃几碗干饭?如果不是占有其他人应得的,没有人会大富大贵;而龌龊的时代建立了一套鼓励剥夺他人的机制,故而,越龌龊者越得势,相应地,好人没好报。
把郭德纲这个人跟“龌龊”一词联在一起,算不算太狠了呢?我觉得不算,一个说法是否构成中伤,要看对什么人。北京电视台在郭德纲走红的过程中是起了大作用的,没少捧他,可是后来双方翻脸了,郭德纲在演出中公开说,北京电视台说大话使小钱,非常龌龊那么一个单位。在北京台台长因病去世后,郭德纲在微博上写诗讥讽还贴喜字,冲这一点,就没几个人相信北京台会比他更龌龊。而且按照郭德纲处理与北京台的关系的逻辑,他没有任何理由指责何云伟曹云金以及其他离开德云社的人。可是,贱人就是矫情,就是喜欢搞双重标准。
郭德纲非常欣赏旧社会,专门有个作品细说过去的相声艺人是怎么讨生活的,那个段子不以幽默为目的,而是饱含感情地讲相声的历史,把相声的“黄金时代”美化得一塌糊涂,不但民国范儿,还满清范儿。
这有令人费解的一面,很难想象侯宝林、刘宝瑞这种从旧社会过来的相声艺人会同意郭德纲的这种论调。旧社会说相声的日子过得艰难,社会地位还低,属于下九流,“臭说相声的”,是死了都不能入祖坟的那种人。到了新中国,相声演员的地位大大提升,从下九流变成了人民艺术家或者社会主义的文艺工作者,生活也有了保障。国家建立起了一套院团体制,让他们用相声这种人民群众喜闻乐见的艺术形式为人民服务。可是,这套体制蜕化得实在太快,弊端从生,院团养着的相声演员成了一帮吃闲饭的,相声作为一个行业也差不多要完蛋了。
改革开放了,搞市场经济,文化成了产业,挣钱多少成了衡量成功的终结标准,过去的“戏子”因为挣钱多一跃而成为“偶像”,变成了“上九流”,郭德纲自己也是受益者。但要在市场上闯出天地,靠本事,也靠运气,就好比北影厂门口蹲着的人多了,最后也就出来一个王宝强。而且大树之下寸草不生,火了一个郭德纲,其他相声演员就不会太火了,虽说整个行业被郭德纲带得好了一些,也挣不了什么大钱。
所以,把说相声还原为一个作为生存之本的职业的话,根据条件待遇好坏,是可以区分出三六九等的。郭德纲早年也不知道自己会这么火,会挣这么多钱,所以刚刚冒头时被侯耀文看中,也屁颠颠地拜在侯耀文的门下,还一度和铁路文工团眉来眼去,因为侯耀文是该团的领导。后来大概是没去成,啥原因不清楚。他在表演中说过,“此处不留爷,自有留爷处,处处不留爷,爷爷上铁路”,指的就是这个。
一旦火起来了,挣钱比专业院团多了,也踏实了,郭德纲便踩起专业院团的相声演员了,以挤兑“同行”为乐,忘了自己也想往专业院团里钻了。说这个并非为国家养着的那批说相声的说话,他们确实没用,而是说,郭德纲没他自己标榜的那么高大上,曾经想进专业院团但没成功。
回到上面的话题,郭德纲为什么要怀念旧社会呢?这肯定是有说道的。旧社会的相声艺人是靠市场生存的,所谓“平地抠饼,对面拿贼”,靠本事把人聚来,把钱从人兜里掏出来。这暗合着郭德纲自己成功的方式,美化这种方式就是美化他自己,顺带可以打击“主流相声演员”。
但让郭德纲回到旧社会去说相声,他会愿意吗?肯定不会。旧社会的“老先生们”混得最好的,也没有今天的郭德纲威风,挣不到这么多钱。郭德纲能如此成功,借助的是现代社会的运作方式。公司制和过去的“戏班子”是完全不同的组织形式,虽然郭德纲无比美化传统的师徒模式,但让他按那个方式干,他也不会干。德云社,听起来像个社团,很有传统班子的味道,实质上是郭自己的公司(法定名称是“北京德云社文化传播有限公司”),他的徒弟其实是他雇佣的员工。
直白地说,过去的和现代的两种运作体制,郭德纲在混着用,从两者中选择最有利于挣钱的方式使。他强调传统的师徒关系,只是给真实的劳资关系蒙上这样的一层面纱,按照曹云金的说法,他跟郭德纲学艺,是要交学费伙食费住宿费的,不是什么吃住在师傅家的“儿徒”,郭德纲还能开发票。按传统模式,三年学艺两年效力,效力时间满了,师父也是要允许徒弟出去单干的,可是郭德纲显然是要把两年效力改成终生效力,曹云金等人不满他给钱少,想自己干,他就翻脸了。最近郭德纲又搞什么“家谱”,这其实是非常滑稽的,“家谱”上所有人都是他公司的员工,签了10年期的劳动合同,违约金一百万(以前的报道,具体的合同情况是否有差异,并不清楚)。搞这套带人身依附色彩的东西,无非是加强劳动控制,让徒弟/员工更老师地为他卖力而已。
这种办法,不足够鸡贼是想不出来的。
早年听郭德纲相声,他总是温情脉脉地讲创业初期和几个伙伴在一起多么艰难地奋斗,让人以为德云社是他和张文顺、李菁、徐德亮等人共同的事业(何曹也应该算创业元老),如果注册了公司,也应该都是原始股东,郭德纲能耐最大,拿最大头的股份就是。直到他们分道扬镳,很多人才明白德云社原来是他的公司,那些人都是临时帮忙的,演一场拿150块钱,挣的钱都是郭家的。(我不清楚的是于谦是不是德云社的股东,或者怎么拿劳务费,肯定是比其他人多的。)
这种事情,不足够厚黑是干不出来的。
既然是现代公司制,正常的劳资关系,那么辞职、跳槽都再正常不过了,没钱劳动合同的连跳槽都算不上,就是不再合作了。可是郭德纲又把这个事包装成“背叛”,好像别人多对不起他,如果不借助所谓的“传统”,他是做不到把可怜装得那么楚楚可人的。这么一看,郭德纲照一个商人的标准(不是什么高标准)来衡量,都是低端得多,马云也没有说不给另外的“十七罗汉”股份吧,滴滴的创始人程维是从阿里出来的,说是马云的徒弟也不过分,你见过马云对从阿里辞职单干的人说三道四过吗?
两套东西混着用,肯定是不行的,就像脚踩两只船,早晚得扯着蛋。这不,郭德纲被曹云金一膝盖顶裤裆上了,估计得缓一阵子才能缓过劲儿来。
当然了,这就是这么个龌龊的时代,鼓励人用各种龌龊的办法,反正只要抓住耗子的就是好猫。郭德纲不过是这个时代的一个典型标本,一个有点本事的市井小人,一个得意忘形之辈,一个不能在挫折中学习到任何东西的笨蛋。如果不是他多年来一直叽叽歪歪个没完,扯什么逐出师门夺回艺名之类的蛋,也不会被这样重重一击。击得好。
我还是希望以后也能听到郭德纲的新相声,它可以带给人一些直接的快乐;希望郭德纲能吸取教训,成为一个更好的人;更希望这个时代有所进步,不要再龌龊下去,不要再奖励龌龊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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