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纪念毛泽东同志逝世31周年的日子里,《广州日报》发表了一篇题为“毛主席边听《满江红》边做手术 ”的文章,文章回忆了1974年和1975年期间,由中医研究院眼科医院名誉院长、享受国务院颁发的政府特殊津贴的中医眼科专家唐由之为毛泽东做眼睛白内障手术的前后经过。文章中有这样一个情节:
“人家说主席哭过三次,我觉得至少是四次。”毛泽东在这位为他重新带来光明的眼科大夫面前,有过一次激烈的情绪爆发。那时白内障术后不久,很快毛泽东能够自己看文件看书了。有一天,唐由之在毛泽东的书房里陪他看书,忽然听到他大哭起来。 这一次毛泽东哭得老泪纵横,非常凄凉。主席哭了大约一刻钟,稍微平静下来,叫我过去,看他手里的书,我看到那是一首南宋词人悲叹南北分离不能统一的词。(9月9日新华网)
有道是,男儿有泪不轻弹,只是没到伤心处。读到这里,不仅让笔者对老人家的痛哭产生了联想。一代伟人毛泽东意志如钢,平时不轻易流泪。即便爱子毛岸英在朝鲜战场光荣牺牲,他也未在公开场合落泪。毛泽东唯一一次嚎啕大哭是1976年,那是听了唐山大地震的消息后,他为唐山人民受难而哭。那么,这一次为什么老人家读宋词时会突然大哭 ?而且“哭了大约一刻钟”这么长时间?是因何而哭、为谁而哭呢?
从文章介绍的“是一首南宋词人悲叹南北分离不能统一的词”来看,笔者认为,极有可能是毛泽东读到南宋豪壮派中的辛派词人陆游的词,触及了老人家的“伤心处”。根据是:毛泽东爱读南宋词人陆游的诗。 陆游有一首著名的《卜算子·咏梅》词:驿外断桥边/寂寞开无主/已是黄昏独自愁/更著风和雨/ 无意苦争春/一任群芳妒/零落成泥碾作尘/只有香如故。
陆游这首咏梅的词,其实也是陆游自己的咏怀之作。上片写梅花的遭遇:它植根的地方,是荒凉的驿亭外面,断桥旁边。驿亭是古代传递公文的人和行旅中途歇息的处所。加上黄昏时候的风风雨雨,这环境被渲染得多么冷落凄凉!写梅花的遭遇,也是作者自写被排挤的政治遭遇。
下片写梅花的品格:一任百花嫉妒,我却无意与它们争春斗艳。即使凋零飘落,成泥成尘,我依旧保持着清香。
词的开头两句写梅花在驿路边断桥边“寂寞”地开放,无人欣赏。这是写梅花,也是喻自己。写自己由于主张抗金,结果被当权的投降派打击迫害,“半世飘然羁旅”,直到晚年被迫隐居山阴,即或有“气吞残虏”的壮志也是无人欣赏,无人支持。词人以梅花开在“驿外断桥边”的孤寂形象。
“已是黄昏独自愁,更着风和雨”这是写梅花在黄昏时刻本已十分孤寂愁苦了,偏偏又加上了狂风急雨的侵袭。同时也进一步表现了词人自己遭受迫害的凄苦情景。“黄昏”暗示了形势恶劣——金兵不时入侵,投降派常常鼓噪,看到这形势,词人怎不“独自愁”呢?“更着风和雨”一句突出了主战派在政治风雨侵袭下倍受打击的情景。然而恶劣的环境,更锻练了梅花的铮铮硬骨,“无意苦争春,一任群芳妒”描绘了梅花的高尚情操——在悬崖百丈冰的严冬傲然开放,是为报春,不是与百花争春,因此群芳嫉妒,也只好任凭它们了。
1961年12月,毛泽东曾读陆游咏梅词,反其意而用之,写下了“风雨送春归/飞雪迎春到/已是悬崖百丈冰/犹有花枝俏/ 俏也不争春/只把春来报/ 待到山花烂漫时/她在丛中笑。” 的《卜算子·咏梅》诗。
毛主席在这里所据陆游咏梅词,反其意而用之的《卜算子·咏梅》的确与陆游所写大相径庭。陆游写梅花的寂寞高洁,孤芳自赏,引来群花的羡慕与嫉妒。而主席这首诗却是写梅花的美丽、积极、坚贞,不是愁而是笑,不是孤傲而是具有新时代革命者的操守与傲骨。中国写梅之诗不计其数,大意境与大调子都差不多;毛主席的确以一代大诗人的风范,出手不凡,一首咏梅诗力扫过去文人那种哀怨、颓唐、隐逸之气,创出一种新的景观与新的气象,令人叹为观止,心服口服。然而,此一时,彼一时,此时的毛泽东与彼时的毛泽东无论从年龄、身体状况、心境都不可同意而语了,尤其是1975年,毛泽东已经是82岁高龄了,再加上身患多种疾病,眼睛又刚作了白内障手术,老人家这时的心境、情绪肯定是好不到那里去。在这种情况下,作为诗人、且内心感情十分丰富的毛泽东再阅读陆游那充满苦闷、凄凉但极具感染力的作品,肯定会影响毛泽东当时的心境和情绪。
我们知道,陆游是南宋著名爱国诗人,他的存诗约九千三百首,他亦擅长于写词,但作品不多,仅一百三十首。他的词内容亦较丰富,有飘逸的闲适词,流丽的爱情词,亦有悲壮的爱国词。诗人一生以抗金爱国为己任,但请缨无路,屡遭贬黜,晚年退居山阴,壮志未伸。“壮志凄凉闲处老,名花零落雨中看。”时代的风雨,现实的艰难,英雄失路的悲慨共同酿成了这二首作品的悲壮沉郁的风格。特别是本词“当年万里觅封侯”一首,作者满腔中愤一发之为诗,读后令人回肠荡气。其爱国词章,英雄之气与悲郁之情交融妙回,回肠荡气,长歌当哭。他晚年(宋光宗绍熙元年1190,陆游66岁),闲居山阴(浙江绍兴)所写的《诉衷情》二首就是这类作品。以第一首《诉衷情》词为例:
当年万里觅封侯/匹马戍梁州/关河梦断何处/尘暗旧貂裘/胡未灭/鬓先秋/泪空流/此生谁料/心在天山/身老沧洲。
上片开头以“当年”二字楔入往日豪放军旅生活的回忆,声调高亢,“梦断”一转,形成强烈的感情落差,慷慨化为悲凉、惆怅,至下片则进一步写理想与现实矛盾,跌入更深沉的苦叹,悲凉化为沉郁。
“胡未灭,鬓先秋、泪空流”三句步步紧逼,声调短促,说尽平生不得志。放眼西北,神州陆沉,妖氛未靖;回首人生,流卓暗渡,两鬓已老;沉思往事,雄心虽在,壮志难酬。“未”、“先”、“空”三字承接流转,写出诗人沉痛的感情,且愈转愈深:人生自古谁不老?但逆胡未灭,功业尚示成,岁月无多,这才迫切感到人“先”老之惊心。“一事无成双鬓侵”,对镜而理发,一股悲凉之意渗透心头,人生易老!然而即使天假数年,双鬓再青,又岂能“攘除奸凶,兴爱汉室”。因为“朱门沉沉按歌舞,厩马肥死弓断弦”,“云外华山千仞,依旧无人问”。故诗人只有泪“空流”了。一个“空”字写出了诗人的失望和痛苦内心。
“此生谁料,心在天山,身老沧州。“天山”汉唐边塞,此代指抗敌前线;“沧”,州水边,古时隐居者所居。陆游晚年退居在镜湖边的三山村,他曾有词说:“镜湖元自属闲人,又何必官家赐与。”表面闲适,骨子里怨天尤人。“此身谁料”即“谁料此身。”词人没有料到,自己一生都在“心”与“身”的冲突中渡过。“谁料”二字写出诗人昔日的天真与如今的失望,“早岁哪知世事以艰”,“而今识尽愁滋味”,理想与现实格格不入,无怪乎作者要声声浩叹。
全诗深刻地表达了陆游自己一生不幸的遭遇:陆游青年及第,出任镇江通判,积极赞助张浚北伐,随北伐失利,作者因“力说张浚出兵”的罪名罢官乡里;四十八岁助 抚使王炎赴前线,本想施展抱负,结果不到一年随王炎的调走,而又报国无路了;五十四岁去蜀南归,先后在福建、江西、浙江等地任职,结果又因拨义仓赈济灾民,以“擅权”罪免官归乡;六十二岁到京城为军器少监,又因一贯坚持抗金,并形于歌咏而被罢出。
虽然陆游在被贬后的二十年闲居山阴,再也不能问政,然而他依然念念不忘收复中原,救人民于水火之中,八十五岁临终时还吟出《示儿》诗:“死去原知万事空,但悲不见九州同,王师北定中原日,家祭无忘告乃翁。” 这是陆游临死前所作的遗嘱。在离开人世前,诗人想的不是教儿子如何守财,也不是要儿子及时行乐,而是叮咛儿子关切祖国之命运。待到中原平定日,要把此佳音告诉九泉之下的他。谆谆教诲子孙不忘北定中原之大事。“只有香如故”一句就是深刻地表现了这种至死不渝的坚贞气节。
该词确实饱含人生的愁意,但由于词人“身老沧州”的感叹中饱含了更多历史内容,老泪纵横中融汇了爱国炽情,所以词的情调体现出幽咽而不失开阔深沉的特色,比一般仅写个人苦闷作品更感人,更有感染力。
在这样极具感染力的诗词氛围里,年老体弱、心境和情绪本身就不会怎么好,再加上受眼睛白内障困扰长达一年之久看不见东西的毛泽东,肯定也会像诗人一样,内心充满苦闷和凄凉,正如“丈夫有泪不轻弹,只因未到伤心处”(昆曲《夜奔》)英雄而至于流泪,可以想见老人家的苦闷和伤心了。
因为陆游那充满苦闷、凄凉但极具感染力的爱国词章,肯定会影响老人家的心境和情绪,尤其是85岁的陆游临终时吟的《示儿》诗,更会触及老人家的“伤心处”,毕竟陆游临终时还有“儿”可“示”,而毛泽东的爱子毛岸英牺牲在朝鲜战场,虽然有岸青儿可示,但毛岸青又长期有病,在这种情况下,就快走到生命尽头的毛泽东能不忧伤痛哭吗,何况毛泽东是一个有血有肉、内心感情非常丰富的诗人和伟人,他一生追求救国救民,追求民族的团结统一,因此,晚年的毛泽东想到他一生的愿望还没实现,想到台湾还分裂在外,他能不为南宋词人陆游悲叹南北分离不能统一的词而受到强烈的感染和刺激吗?由此,我们似乎可以得出这样的结论,那就是老人家读宋词时突然大哭,是因凄凉而哭,是为国家不能统一而哭!对此,每一个有爱国之心的中华儿女,都应该为台湾回归祖国、实现国家的完全统一而做出自己的努力。只有实现了国家的完全统一,才能告慰在天之灵的伟人毛泽东。从这个意义上说,毛泽东读宋词时突然大哭,比陆游临终时吟的《示儿》诗更深刻、更有意义。因为伟人毛泽东的痛哭,本身就是一首绝笔的《示儿》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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