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安一名建筑工人,因热射病倒在了收工回家的路上,不治身亡。
而了解前因后果你会发现,他(们)的经历,比死亡本身更悲凉百倍、千倍。
据了解,这名建筑工人名叫王建禄,生前曾在西安市高新区的高温、高湿度环境中连续工作9个小时。
为什么在这么高的温度里劳作这么长时间?他不热吗,不累吗,这是个大马路上都能煎出荷包蛋的历史罕见高温天啊。
后来才知道,他如此拼命地挣钱,是为了给儿子攒学费。
早在2015年,他的儿子就考上了大学,后来为减轻家里负担,选择退学打工。
儿子的姐姐王女士一直劝他回校读书,一直到今年,儿子才重新参加了高考。
想着儿子马上就是大学生了,王建禄咬咬牙,心想不管怎样也要把学费给挣出来。
但他的坚持超出了身体极限,导致悲剧发生。
接受采访时,王女士忍不住悲从中来。
“……我们一家人都很努力地想把生活过好,为什么命运却总是百般刁难?”
悲痛之外,她还要解决两件事。
第一是难以认定工伤的问题。
“父亲因为未签劳动合同,难以认定劳动关系,无法认定为工伤,目前也联系不上工地负责人。”
第二是父亲被拖欠的薪资问题。
王建禄2021年一整年的工钱59370.3元至今未拿到,他生前曾多次催促要薪,老板写了一纸欠条,表示2022年6月30日前付清工资款的欠条,但没有兑现。
家里最主要的经济支柱走了。
已经退过一次学的王建禄的儿子,再次考虑放弃学业。
2013年,农民工黄海罗在连日高温的长沙工地,用38天的时间干了57天的活。
他是如此拼命,以至于工友们都叹为观止地称他为“铁人”。
7月28日上午,黄海罗被发现死在了工舍的硬板床上。
媒体报道中描述,“他双臂向上高举,像是艰难地拖着重物。”
他是活活累死的。
记者前去采访,问工友们,黄海罗生前有什么爱好。
工友们面面相觑,说,没有爱好,他就喜欢干活儿,别人不干的脏活累活,他都抢着干。
当然没有谁天生爱干累活儿,黄海罗这么拼是有原因的。
他有两个女儿,大女儿琪琪患有一种名为DeLange的罕见病病症表现为智力和身体发育迟缓,二女儿刚上幼儿园。
琪琪6岁时被送去跟妹妹一起上幼儿园,但仅1天便被退了回来。
幼儿园不肯收琪琪,黄海罗在工地玩儿命挣钱,妻子肖灿又是苦求又是保证,才终于求得学校勉强收下。
看病读书都要花钱,身为父亲,黄海罗没法儿放弃,选择用自己的全部包括生命,垫起整个家庭。
青年报报道此事时,写了这么一句话:
“黄海罗的骨灰被葬在自家山林的一方坟墓里,用他最熟悉的混凝土修建而成。”
除了干活儿苦累,工作环境差,拖欠薪资也是建筑工人们经常会面临的困境。
今年年初,广东曾发生一起中建二局项目经理威胁民工事件。
1月14日,广东民声热线节目组收到某工地农民工人的求助:
中建二局总包的黄埔南岗万达广场项目,存在拖欠农民工工资情况。
根据班组长林先生反应的情况,项目方一共拖欠137个农民工大概三百七八十万的工资。
当天节目结束后,工人们收到130万工资,还差200多万元未结清。
林先生打电话给项目经理,项目经理张口便来了个嚣张三连,态度极其恶劣:
“还好意思打电话?”
“到电视台你们说了算,要给完(钱)了你们才撤诉,你们怎么不飞天呢?”
“来搞嘛,你来跟二局玩,你玩儿得过吗?”
此事经媒体曝光后,引发了不小关注。
舆论助力下,230万元剩余款项顺利到位。
但在一片皆大欢喜的追踪报道中,有个事实被很有默契地集体忽略了:
这只是诸多农民工讨薪事件的一个缩影,它的成功也带着很大的偶然性。
如果没有被媒体关注到,工人们势必还要再经历一番折辱和拉锯。
“跟二局玩儿?你们玩儿得过吗?”
——项目经理很嚣张,但他没有说假话。
别说跟这局那局了,就是跟任何一方有利益纠纷,农民工大概率都“玩”儿不过。
因为他们根本不会“玩”儿,他们只想活着。
只要结局有希望,过程的苦都无足挂齿。
没有爱好、只“喜欢干活”的黄海罗,是为了供一双女儿看病读书。
高温中连续工作9小时的王建禄,是为了给退学打工的儿子攒学费。
那一个个捧砖背瓦、挥汗如雨的无名背影,一个个屈膝讨薪、卑微如蚁的佝偻身形,哪一个又不是为了他的家庭和儿女?
都是为了孩子,都是豁出去自己的命,在为下一代谋一个“逆天改命”。
而其实现路径,无非都是挣钱、养家、保娃健康、送娃上学。
中国有个词叫做寒门贵子,长期以来,读书都被底层人民看作是跨越阶层最有效也最公平的通道。
所以,把娃安安全全地供到大学毕业,是他们大多数人的终极理想,似乎娃上了大学,自己便熬出了头,新的生活从此即将开始。
所以,不管多苦多累,他们都怀着希望,咬牙坚持。
这也是他们唯一能走的一条向上之路。
但一个很现实的问题是:
就算克服万难将孩子送入了大学,美好生活就真的能从此降临吗?
长太息以掩涕兮,哀民生之多艰。
此刻,是我近一个月来写文写得最受触动的时刻。
心痛喉哽,怆然呆坐,混乱的念头在脑中交错,细细捋清后悲凉顿生。
不仅为苦人的悲遇,更为那无望而徒劳的挣扎。
他们才是真正的城市建设者,却享受不到任何来自于城市的垂怜和温情;
他们文化程度不高,不擅表达,不会为自己争取权益,流着最多的汗,干着最苦的活。
他们沉默地劳作于社会的最底层,受尽冷落、拼尽全力、尝尽委屈,甚至献祭生命。
他们奢望的不多,只想给家庭一个希望,给孩子一个不一样的未来。
但现实有多绝望呢?
他们不知道,自己艰难培养的孩子已成了别人口中无法翻身的小镇做题家。
他们不知道,今年的大学毕业生数量创下史上最高记录,高达1076万。
他们更不知道,根据最新数据,当下19.3%的年轻人找不到工作,而这些失业青年的最大群体有两个——
一个是大学生,另一个就是农民工。
他们押上一辈子,或许只挣来了一个轮回。
行文至此,恍然难以视字,老泪纵横而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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