河南和安徽是我国的农业大省、粮食的主产区,但是前不久记者在霍邱等产粮大县调查却发现,大片的农田被撂荒,晒起了太阳,让人十分痛惜;河南农田大面积撂荒:“种麦的话基本不挣钱甚至赔钱。”好好的地为什么没人种了呢?
小麦拔节抽穗时节,“新华视点”记者在河南驻马店、南阳、信阳等豫南3市9县区采访发现,部分地区两熟田变成一熟田,原本应该油菜花开、小麦泛绿的田野,被片片“白地”取而代之。
几年前,“新华视点”记者在信阳市的3县12乡镇采访就发现“白地”现象存在。如今,“白地”的范围正越过淮河逐渐向北蔓延。那么,“白地”形成的原因是什么呢?
2017年3月23日,航拍的河南省信阳市罗山县东卜镇的一些农田和村庄,除了油菜花田,只有一些零星的小麦田点缀,其余的都是“白地”。
正文
高空航拍昔日麦田变“白地”
2017年3月22日,航拍的河南省驻马店市泌阳县铜山乡新阳高速旁的一些农田,目之所及,绿色的麦田只占极少部分。
从泌阳县铜山乡境内的新阳高速服务区,到位于淮河源头的桐柏县,从以丘陵为主的罗山县、光山县,到地处平原农区的息县,记者通过无人机航拍观测:在无人机先后十几次的起飞中,高空俯瞰,没有耕种的土地非常显眼,这种地被农民称为“白地”。
在罗山县东卜镇,透过升至200多米的无人机镜头可以看到,除了几块水塘,灰黄和浅绿成了画面的主色调,深绿色的麦田和黄色的油菜花零星点缀其间,对比鲜明。当无人机下降到贴地飞行时,干枯的稻茬轮番在镜头中显现,十分刺眼。
记者走入田间,发现镜头中的浅绿色,其实是各种不知名的野草。附近村民介绍,当地传统的耕作习惯为春夏种一季稻,秋冬种油菜、小麦或紫云英草。不过,现在很多人一年只种一季稻,所以这个季节里原本油菜花开、小麦泛绿的田园风光,被片片“白地”所取代。
2017年3月22日,航拍的河南省南阳市桐柏县月河镇金桥村一处废弃的藕塘,老板因不挣钱而跑路。土地流转“烂尾”之后,没人愿意续租,村民也不想耕种,农田一直荒芜。
在桐柏县月河镇金桥村,航拍镜头捕捉到了一个方圆上百亩的藕塘,水面上残荷一片。该县农业局一位干部告诉记者,相关地块早在6年前就只种一季水稻了,4年前由一名本地老板流转后改种莲藕。2016年底,因为不挣钱,老板连还长在塘里的藕都没来得及挖就跑路了。土地流转烂尾之后,既没人愿意续租,村民也不想种,一直闲置到现在。
由于无人耕种,野草繁茂,一些“白地”变成牛羊放牧场。在信阳市平桥区五里店街道办事处,记者偶遇一位村民牵着三头水牛从田头走过。他身后的地里,目之所及是成片的野草,与远处绿色地毯一样的麦田遥相呼应。该街道办丁家岗村一位周姓村民表示,无论从持续时间还是从跨度范围上看,“白地”现象在当地早已不是什么新鲜事儿了。
长期关注河南粮食生产的郑州一农业咨询公司负责人李鑫介绍,根据跟踪观察,豫南的麦季撂荒正从早期的局限在312国道以南地区,逐渐越过淮河,由丘陵向平原蔓延。
多种因素叠加致麦季撂荒
一年两熟变一熟,原本该种小麦的地里生出野草,原因何在?
当地一些农业部门干部解释称,这是豫南地区农业生产特有的自主休耕现象。
不过,事实并非如此简单。在确山县竹沟镇西李楼村,村民张妮家门口的一片地长满青草。张妮说,全家共有8亩地,儿子媳妇都在外地打工,已经连续5年麦季只种3亩作为家庭口粮。张妮给记者算了一笔经济账:一亩地最高可产小麦800斤,一斤小麦卖9角钱,而种一亩小麦需要犁地钱50元,播种钱40元,麦种钱80元,化肥钱150元,收割钱50元。在风调雨顺的好年景,不计人工成本,一亩地小麦的收益在300元左右。
小户因为集约程度差、劳动力不足、种粮收益低导致种粮积极性低,而种粮大户情况同样堪忧,种粮大户毁约弃耕现象显现。潢川县种粮大户黄昌福自2009年开始流转土地,多年来实行春夏季全部种水稻、秋冬季只种一两百亩小麦的模式,去年更是全部弃种小麦,留下了800亩“白地”。
“现在劳动力紧缺,人工费涨到每天150元,投入越来越大。综合算下来,单季水稻每亩还能挣300元,种麦的话基本不挣钱甚至赔钱。”黄昌福说,“如果是休耕,传统上村民会在水稻收获后再种一季紫云英草,还田后可以培肥地力。现在这种情况,多数就是撂荒。”
此外,在息县八里岔乡,通过100米高空的航拍画面可见,大片平整的土地中,绿色麦田只占一半左右。村民尹玉霞说,去年麦播时连阴雨排水不畅,有的没来得及种,有的种了也没出,周围不少地成了“白地”。专家分析,近几年自然灾害发生频率高,大风、暴雨、干旱发生时,凸显当前农业生产的脆弱性,农户因降雨未能种上小麦,说明一些地方的农田基础设施仍然薄弱。
谁来种地?
2017年3月23日,航拍的河南省信阳市平桥区五里店街道丰台村一些农田。一块田地茅草疯长,其他的被翻过的田也长满了青草。
安徽省霍邱县宋店乡是当地的传统农业乡镇。眼下正是冬小麦返青的季节,从空中鸟瞰,本应是翠绿的农田却一片荒芜,今年53岁的朱介俊是村里数一数二的种粮大户,老朱说,这些撂荒的土地里就有他的地。
老朱说,这里一直都是一年两季,也就是冬季小麦,夏季水稻,但如今,只有老人们零星种上一点小麦,绝大部分地在冬季都像这样撂荒。确实,在另一个传统农业乡镇霍邱县曹庙镇,记者注意到一块标志牌,上面显示,这里是一片小麦丰产示范田,总面积两万亩。然而从空中航拍,同样是大片大片撂荒的农田。
霍邱县曹庙镇镇长方志刚告诉记者:“我们(土地)计税面积有5万多亩,去年(2015年)也种了3万多亩将近4万亩。2016年的秋种我们初步统计,大约种了两万多亩。”
不只是霍邱县,记者一路观察,西到河南的息县、淮滨县、固始县,东到安徽的霍邱县、六安市裕安区,这些江淮地区的传统农业大县,眼下相当一部分土地处于撂荒状态。霍邱县农业部门负责人说,全县300万亩土地,这几年冬小麦种植面积确实连年走低。
粮食,曾经是霍邱县的骄傲,这里是全国第一批商品粮生产试点县,安徽粮食产量连续多年第一大县,这里的土地怎么会撂荒呢?
当地提供了安徽省物价部门一份调查报告:以安徽全省来说,2016年去掉家庭用工成本后,小麦亩均净利润为负21.91元,也就是说,种一亩小麦就要亏损20多元。这项调查是以农户家庭为样本进行的,普通农户种小麦亏损,而从农民手中流转土地的种植大户可以集中耕作,降低成本,那他们收益如何呢?
老朱说,当地村民土地非常分散,老朱虽然种植了200亩地,但大多是分散流转,大的三五亩,小的三两分,被分割成七八十块,无法集中机械化作业。老朱的种植成本和普通农户比,相差不多。
老朱说,现在种子化肥都涨价,去年小麦每斤却只有七八毛钱,500斤也就是300多块钱。再加上土地流转费用,实际上种小麦还要亏本,所以也就没了动力。老朱是因为地块分散耕种成本降不下去,种地不合算,那么那些规模比他大,集中连片种植的大户日子是否能好一些呢?
2017年3月22日,航拍的河南省驻马店市确山县竹沟镇西李楼村附近的一些农田,农田里的浅绿色并非麦苗,而是野草。
种粮大户徐从立告诉记者:“我这块地我就不想要了,我想退给农民。”
徐从立家住离霍邱不远的河南省息县,这里也是粮食生产大县。老徐2011年起种粮,去年流转了2300亩土地。前几年风调雨顺,粮食价格稳定,老徐每年还能赚一二十万元,但这两年接连遭遇灾害天气,收益越来越不好。尤其是小麦,不仅不赚,反而要赔钱,所以今年这小麦他一亩都没种,不仅如此,他还打算把300多亩土地退给农民。老徐说,像他这样的规模也有自己的难处:“我们基础薄弱。我们收了粮食以后连场地晒都没有,我的小麦烂就烂几万斤。”
对这些大户来说,建设或者租用晒晾场地都需要资金,这也是他们的种地成本之一。记者采访老徐的时候,他不断接到电话,都是把地流转给他的农民打来的,催他交租地的钱。无奈之下,老徐只好联系信用社,用侄女的房产做抵押,贷款20万元。即使这样也不够,还得再想办法还钱。
等待审批贷款的过程中,老徐和记者聊的最多的就是打算退回村民们一部分土地,种地这么多年,这是他第一次萌生了退意。就在信用社,老徐巧遇了一位租地给他的村民,对方不同意老徐退地,因为他也不在家,没法种地。
种200亩的,成本降不下来不合算,种2000亩的设施跟不上,还是没账算,这地,难道真的种不了吗?
记者注意到,霍邱县一处大片撂荒的田地中,有一块地却是绿油油的,格外引人注目。土地的主人,50多岁的刘传为告诉记者,他的地没有撂荒,是因为有能人帮助的结果。
老刘所说的能人,实际是一家农业服务公司。老刘说,这地还是自己的,并没有流转出去,但种法可就和以往单打独斗不一样了:老刘给公司下订单,公司统一提供种子、化肥、农药,指导老刘进行田间管理,公司统一收割,联系粮食加工企业,还负责买农业保险,当然,老刘要付给公司相应的费用。对公司来说,由于服务的是成百上千家老刘这样的农户,化肥农药等农资集中采购,大大降低了成本。耕种收割由专业人员统一机械化作业,减轻了劳动负担,缓解了劳动力的不足。通过对生产全流程的控制,保证粮食品种品质,可以对接企业直接收购,解决了缺乏仓储设施的难题,这部分成本也省了。
农业服务公司负责人王中海说,在产量不变的情况下,采取这种方式,一亩地能有200元的收益,这种新做法可以叫做托管式服务,很受农民欢迎。他们去年在霍邱县只服务了200亩样板田,眼下订单正在井喷式增长。
眼下霍邱全县300万亩耕地中,20万亩已经采用订单式托管服务。作为规模化经营的一种新形式,土地托管确实补足了农业生产中的一些短板,但这家公司负责人告诉记者,在未来的发展中,还有些问题他们也无能为力。
王中海说:“现在需要国家去投入的,像这个水利的排水和灌水这方面是需要国家投入的,基础性东西的投入,当然他们的田块越大,我们操作起来是更加方便。”
2017年3月23日,航拍的河南省信阳市息县八里岔乡淮河岸边的一些农田,大片平整的土地中,绿色的麦田只占了一半左右。
记者在河南、安徽几个农业大县采访中,所有的种植户们都向记者反映了同样的问题。徐从立告诉记者,让他决定退还农民土地的原因,成本上涨、仓储设施缺乏是一方面,另一方面就是基础设施跟不上,抗不住天灾。
徐从立说:“靠天,老天爷说下就下,它要不下我就干死,也没井也没电,咋搞,没办法。”
霍邱县曹庙镇镇长方志刚说,虽然现在农业基础设施改善了,但基本上还是靠天吃饭,老天帮忙是第一位,如果这个问题不解决,也不排除有大户退地的情况。
从长远来看,完善农田水利等基础设施建设是农业发展的必由之路。而建设需要资金投入,种粮大户的土地都是从农民手中流转过来的,经营权一般多以三五年为期限,这种状况限制了他们投入的积极性。
当地农业部门负责人告诉记者,目前设施建设还是依靠上级财政,霍邱每年农田整治规划5万亩耕地,300万亩全部完成需要60年。而实际上,很多整治过的耕地如果缺乏日常维护和后续投入,三到五年就很难再发挥作用。针对这一状况,国家水利和财政部门也已经提出,鼓励家庭农场、种粮大户投资建设农田水利工程和水土保持设施,政府部门可给予适当补助,相关权益也可继承,转让,转租,抵押,政府和社会共同努力拓宽投资渠道,同时也从政策法规上对投资者和建设者的权益予以保护。这样的做法正在积极尝试和推进当中。
霍邱县农业委员会主任刘进友表示,对于投入农业基础设施建设,修路、挖渠等,从政策和资金方面对这些新型经营主体给予扶持,国家相关部门已经有了指导意见,具体如何落实,还有很长的路要走。
种粮成本下不来,农民收益上不去,基础设施跟不上,大灾来了扛不住,种种因素导致种地非但赚不了钱,还有可能赔钱。这些问题不解决,一般农户没了积极性,连一些种粮大户也萌生了退意。怎么办?
实拍青海村庄空房:几乎看不到人影。照片于2015年3月15日拍摄于青海省互助县蔡家堡乡上刘家村二社。
文章来源:昆仑策研究员公众号,综合“新华视点”、“CCTV焦点访谈”、“中评社”编发,原标题“大片良田撂荒,连种粮大户也想弃耕,以后谁来种地?”,略有删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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