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学的本来面目应该是什么?
说实在的,抱歉!有人要问我这个问题,我确实扎扎实实回答不上;倒不是我谦虚没学过,因为我压根儿就怀疑有人能回答这个问题。一列平稳飞驰的列车,车厢内的人谈笑风生,根本感觉不到车厢内外的差别,他是感觉不到的,他是感觉不到运动的,只有当他拉开窗帘朝外张望,才能感觉车厢在飞驰。秦汉以降直至满清,中国不仅地理上,更是文化上的孤岛,所谓文化交流今天看来也只不过与周边游牧民族之间,而游牧文化与中原汉文化相比,乃是数个量级之差,游牧人虽说政治上数次统治中原,但文化总是融入中原,自身文化反而湮没不现。文学诸如诗词、书法、文章等在中国文化中具有造神的功能,他本身就是神的存在,事实上在与西方大规模交流前,根本不可能意识到这件事,就象不拉开窗帘,平稳飞驰列车中的人根本不会意识到车厢在运动。载体运动与否影响到载物本身的运动――这是初中《物理学》教给我们的。
我们今天之所以说两宋“淫词艳曲”、“娱乐致死”、“垃圾文学”、“词人无用”、“宋词嫖妓”(参见辽宁王忠新的《蒙在宋词上洗不掉的耻辱》),那是我们今人的说法,因为我们拉开了窗帘,两宋人是根本感觉不到的,他们是乐此不疲的;不仅乐此不疲,并且具有神圣感,这种神圣未必挤出几滴眼泪那种,而是久居鲍市不觉其臭那种类型――任何事物皆可能神圣,以至于真正需要反而感觉不到神圣的存在,那样一种效应。
文学诸如诗词、书法、文章等事物在中国文化中具有造神的功能,我们从吸附在他身上的一组组摹状语句或事物就可看出,比如“天子重英豪,文章过尔曹,万般皆下品,唯有读书高”,比如“圣人三不朽”:立德、立功、立言。所谓立言当然诸如诗词、书法、文章之类。甚至浅薄堪比垃圾的曾国藩《曾文正公家书》,在后世心目中也能象神一般的存在,据说今天大部分工商企业精英人手一册。又比如“铁肩担道义,辣手著文章”,铁肩、道义等都是虚拟,真正在意的是要成为人们心目中的“辣手”,却又要靠“文章”去达到。又比如郭敬明被人欺负后曾说:我以后用文章震死你们!
不仅造神,甚至他本身就是神。这列车厢内人们并不在意文学所指,更在意他本身,就象去刘德华演唱会,不是去享受歌声,而是去追逐刘德华本人;甚至追追追把自己的老爸逼得自杀还在追,不是神的力量又是什么?相当长一段时期,中国文人精英把“神”恶意窄化为“阿门”,使华人产生认知偏差,没法警惕,为他们自己装神弄鬼营造条件。两宋文化整体就是垃圾而不仅仅诗词,然而出于极其复杂的原因(比如所谓的“反对西方文化侵略”),两宋文化被拔高到汉文化高峰,既使今天,包括CCTV在内各文化机构仍在不断加码加戏,其实这些所谓词作无一不是格调低下、趣味索然。
哲学家黑格尔评孔丘:他的思想只不过是一些常识道德,曾国藩相比孔丘差多了吧?他上世纪七十年代以来也能占据文化高地,恨不得文化学者人手一册,各路媒体轮番炒作,各书店占据显著位置,居然也配!就靠那本浅薄的《曾文正公家书》,与半部《论语》治天下堪有一比。说他是垃圾,在“圣人三不朽”训条下,这些东西非但不能增加文化,反而是一些有害的毒物。
这一切在拉开窗帘前确实全都“自然而然”的,两大原因:汉字繁难,识字率低,直到上世纪文字简化改革,反观拼音文字民族,会说就会写,虽然未必全民识字,但识字率显然要高于汉人;就此意义而言,汉字就是个贵族工具,不具有全民交流性,汉字虽说三千多年历史,中国就是“无文字”国度。关于汉语,最近十几年(或者几十年)有个颠覆性认识,汉语有若干语系组合而成,已经可以辨识的有藏缅语系、印欧语系、阿尔泰语系、海岛语系,文言与白话之间就可能存在着不同语系交错。我们以前一直怪异文言与白话差别何以如此之大,通常解释是“语言发展历史造成”,这个解释就象没说,也只能到此为止了,今天看来需要重新解释了。上世纪白话文普及前人们日常用语是白话,可文学创作主要用文言文,好比多学一门“外语”,当时社会当然只能贵族间流行。
之所以说他“自然而然”,古代中国平民社会“无文字”、“多语系”,文学只能局限于贵族阶层。这并不只是道德层面责难,而是受制于“器”与“术”的多方面原因。我在论坛阐明观点,总是提倡道器之辩,道术兼顾,体用平衡。拉开窗帘之前我们确实是懵懂无知的,所说“多语言”就是一例,也是最近十几或几十年才认识到,春秋时代就有古文与今文之辩,可是古人没法认识咋回事。
这种种原因,古代中国的文学被极少数贵族独占,变成一个造神工具,甚至他本身成为一尊神,读书精英和血缘贵族要靠他凌驾社会之上,这些工具本身是否有用已经其次。他的强大惯性必将延续到我们今天。我对这个现象的最早认识始于“文革”后,我全程经历过“文革”,“文革”后时常琢磨一个问题,常说“文革”彻底颠覆传统,却又不得不高度仰赖文字,因为大批判本身需要文章,可我记得当时一个现象:很多情况下人们并不在意文章内容,而在意文章高手。那时“成名成家”是要批判的,奇怪的是批判及批判者本身却受到“顶礼膜拜”,今天才明白,文章本身就是神,就是神的存在和体现,他成了超越其他一切的存在。“文革”后一类人受到全社会反感:“文革”中他们是大批判高手,“文革”后摇身一变成为“反思”旗手,“反文革”高手,其中原因就在于此。
我今天还记得我同班一个男生,他的文章经常被班主任点名抄写在教室后面的黑板报上,他也经常会假装不在意的拿出他的文章炫耀一番,我那时十三四岁也快“性成熟”了,直觉周围有个漂亮女孩,于是也假装系鞋带低头四周瞄一下,不出所料。有时我们几个男生调皮,设计好了故意逗那个炫耀文章的男生,那个男生似乎觉察我们的用意,脸有时会红的。我真正“性成熟”年代已经到了“批林批孔”、“反击右倾翻案风”那会儿了,我那时吸引女孩的方式不敢恭维,就是简单粗暴,直白白的用眼睛瞄和瞟,等到敢动手动脚年代,“批林批孔”、“反击右倾翻案风”已经过去。
裁缝做衣裤用针线缝纫机,木匠做家俱用锯刨凿,这些工具不会造神,本身也不是神――鲁班只是“祖师爷”不是神;文人也需为五斗折腰,但他们的工具不仅获取五斗米,还有一项附加功能,就是造神。只有拉开窗帘才能明白这件事。
有神论文明,文学的主要功能就是为神工作――直接间接而已,因为神的存在,文学本身就不可能成为神,只是为神工作的工具,这是我的观点。我不是专家,只是猜测,没法证明;一神教文明下,文章可以用于批判、用于歌颂、用于反驳、用于陶冶、用于交流信息,他本身可以被顶礼膜拜吗?可以象那个小男孩那样拿文章在漂亮女孩面前炫耀吗?不可能的,谁能反驳,举出实例来?只有在中国这样无神论文明下才可能。
大家是否认识徐涛这个人,其实很有名的,他是朗诵艺术家,他朗诵的诗作全都宏大叙事题材,比如解放战争之类,左一个“呵!”,右一个“阿”,那个气势据说从男人“丹田”那儿出来,但在无神论文明下,这种“宏大叙事”久而久之本身就会神圣化,与他的内容倒是无关了,于是就有可能将这种神圣性滥用到各种场合;比如有一次为一家名叫“恒力”的国际性企业做商业活动,他的配乐朗诵韵味竟然也象“解放战争”。他朗诵的内容都是“绸缎”、“布匹”之类唧唧咕咕,可那副配乐后的韵味真象“神”来了似的。他朗诵的诗作名称叫《恒力颂歌》,大家不信去听听,像不像耶稣基督在卖布头?!听不懂汉语的外国人听了,会以为中国境内又发生惊天动地大事情了,甚至徐涛那副表情,也象解放战争总攻那样神圣兮兮,只不过那天为了几匹绸缎而已!我仿佛感觉台下有少女被他的朗诵感动得泪光粼粼。2015年我还写过这件事,奶奶个熊,一晃六、七年过去了!
我是不喜欢“神”或“圣”之类东西的,道学第一课就是远离“神”或“圣”,有规矩的;可现在男人为了一匹布就会眉头紧锁,左一个“呵!”,右一个“阿”,于是乎不得不期盼来一尊更大神,压一压徐涛之类“神”或“圣”,中国未来很可能不得不变通一下走这条路的。
一般认为中国文化缺乏神圣,对任何事物都无法激起神圣感,到处弥漫着狎弄,我今天以徐涛的例子再次说明,恰恰是随地大小便那样的“神圣”泛滥,神圣被狎弄,久居兰室不闻其香,久居鲍市不觉其臭,真正需要时反而体现不出。无神论标志着多神论,这也是我众多观点中的一个。无神论文化其实处处有神,有需要且善于营造既可。不仅文章写的好可以封圣封神,唱歌唱得好、演戏演的好比如刘德华之类,帅气和漂亮也是神,是本位意义上的神。这些处处神数量众多,与一神教的神相比来得快去得快,没有永恒性,非永恒神,与及时功利紧密绑定。文章神是我少年时代刻骨铭心的记忆,这个现象今天已不那么彰显,但仍有痕迹和惯性,具有历时性,电子化网络化后书写工具简便,有想法就可写,就象拼音文字民族;既然具有历时性,哪天哪月条件具备也许又会重现,正如“文革”年代观察到的重现。
今天我阐述了两个观点:1、文学诸如诗词、书法、文章等事物在中国文化中可以造神,甚至他本身就是神;2、无神论文化其实处处有神,来得快去得快,每个时代都在产生新的神就象娱乐女明星走马场,他却始终无法在心中确立一个永恒的、指引正义之路的神。
你能举例英国、法国、德国、俄罗斯等这些个民族,他们的文学也非常发达,他们的人民是否也对文学所指不感兴趣,而只在他的外在和形式?你能举出一个反例吗?这也是我今天为文的目的。因为我的这个说法可能会激怒一些人,因此不妨大家来辩论,你能举出反例证明,这些国家中也存在小男孩那样,用“会写文章”去吸引或勾引女孩?你能举出一个反例吗?
我确实不知道文学的本来面目应该是什么,因为我在车厢内;因为我拉开了窗帘一角,一眼瞥见窗外,似乎明白一件事:中国的文学诸如诗词、书法、文章一个主要功能是造神,他本身也是神。他究竟应该是什么,我确实没搞明白,也许窗帘拉得不够大。今天的话题全都贾氏父女俩引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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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说家贾平凹爱女贾浅浅写了一手诗,格式象回车体,语句更不堪,上句一泡屎,回车另起一行,一泡尿,引起轩然大波。红歌会论坛输入“浅浅”搜了一下,短短十天就有三十个关于贾浅浅的评论文章,可见他的热度之高,一片责骂声,就象泼粪溅到路人。
怎么会这样?青菜萝卜各自喜欢,屎尿体不喜欢,走开而已,何以如此愤怒?就象行路时泼粪溅到自己身上。
中国的诗词是个圣物和神器,容不得玷污,他被文人一而再再而三的塑造,被塑造成具有神性,就象谁侮辱了伊斯兰真主,你就得当心当街被砍头。中国人不能理解外国宗教极端分子的行为,就好像外国人不明白中国人不能容忍“屎尿体”。人们一片责骂声,其实是在维护心中的那份神圣。
我曾设想,假如余秀华直白的说“我要穿过大半个中国去睡你”,不说这是一首诗,人们也许不用这么群起激愤,人们群起激愤,因为他假装一首诗而图谋不轨;羊羔体诗人兼纪委书记车延高暗恋冯小刚老婆,人们群起激愤并不因为他们之间事情,而是他假装一首诗,颠覆了人们心中的神圣,人们容忍暗恋或小三之类,却不能容忍假借鲁迅奖“诗歌”。
这在我记忆中一再涌现,从八十年代初的“朦胧诗”,到后来的“梨花体”、“乌青体”、“回车体”、“羊羔体”,如今的“浅浅体”、“屎尿体”。所有诽议和责难他们都贯串着一个逻辑:你书写的内容再怎样腌臢我都无意,就是难为你别用“诗词”的名义。八十年代初我还大学时代,那时我们学生会就有一册诗歌集,不知谁塞进我抽屉里的,我至今还保存着,时不时拿出来翻翻,就是所谓“朦胧诗”;后来我才明白,那些诗不是我们学校同学写的,大概是其他学校或学生联合会期刊之类抄下来的,所以难怪作者的名字我一个都不认识。那时记得大人物们在批判,我是不同意的,因为那种批判拔高到政治层面,其实“朦胧诗”没有这么高的层次,甚至连思想都不曾有。我不喜欢“朦胧诗”,因为他的忽而无病呻吟,忽而假装高大上,忽而假装潇洒,忽而假装“我要穿过大半个中国去睡你”的激情,与“大江东去浪淘尽”相比哪儿象诗。
今天又来了,何必再去激愤计较,由他去把!只不过一项个人情趣。
另外一个倒是问题挺大,不能就此罢休的:他的父亲贾平凹作协副主席,贾浅浅自己的身份也非常特别:西北大学文学院副教授,陕西省青年文学协会副主席,这其中是否权力滥用?这在文化领域非常普遍,文化领域事物的标准非常混沌,权力滥用非常容易。另一个现象是,贾浅浅诗歌引发舆论关注后,许多作协作家、领导为其站台,这究竟权力抱团和是艺术共同?
权力滥用和权力抱团必须追究到底,艺术趣味,那就由他去吧!然而不在心中建立更庄严神圣的神,诗词的去“神圣”化,回归他本来的位置,谁知哪天又来一个“浅浅体”、“尿尿体”呢!
我们华人总是道器不辩,这件事情上又是一例:不该神圣的事物上注入过多神圣性,应该神圣的事物上又假装“唯物主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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